第23章 知理

温言被锦桢连拖带拽地硬拉进了街角,吐了个昏天黑地。

吐完后,温言才有些虚弱地扶着墙,发出了一声轻笑:“锦桢,你这人可真是别扭……”

明明刚才言语逼迫人灌酒的是他,结果现在紧张得不行,强行给人催吐的也是他。

“疯子最没资格说别人,”锦桢站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我刚才那意思是让你喝吗,啊?我是让你掂量掂量,想清楚,别他娘的一时心软就乱犯浑。”

结果这人倒好,硬是把好心当成驴肝肺,上赶着犯浑,还犯得比谁都快。

此番话中带刺,刺得温言抬眸,本想就着“犯浑”一词辩驳一二,却瞧见对方难得收起了平日里那副不着调的样,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于是他也不好再开口,只能抿着唇,选择了继续沉默。

“罢了,我们俩认识了这么久,还真是第一次见你这狼狈样,”两人相顾无言半晌,最终还是锦桢重新叼着烟嘴开了口,“说句难听的,今日这么一遭,才总算是让我觉得……”

“温言你啊,终于活得像个人了。”

温言:“……”

锦桢也反应过来了这话中的歧义,低头闷笑:“我可没在骂你。”

时隔十年,这位无欲无求的红尘客,竟然也迎来了排在生死之上的“欲求”。

姗姗来迟,何等稀奇。

“我知道。”温言偏过头,拍了拍衣袍上沾着的灰尘,脸色还有些苍白,“别忘了你答应的,我还有事,下次再聊。”

“答应了答应了,”锦桢啧了一声,“急什么,好歹上楼吃点东西再走啊……我可没听说阁主最近给你下了什么大任务。”

温言不愿多说:“私事。”

“私个屁,你能有什么私事。”

估计之前是真被气到了,锦桢话中用词难得比平日粗鲁,心念电转间灵光一现,抖着烟枪指向温言:“……你别告诉我,你正在帮柏清河办私事。”

温言不置可否。

“……不对,柏清河如今人在辛城,你帮不到他,甚至来找了我,”锦桢往常虽然不着调惯了,但本身也是个头脑聪慧的,瞬间便捋明白了其中关窍,“原来如此,你是在帮柏青舟处理私事。”

这话说的……听起来就有点过于暧昧了。

“……也不完全算处理私事。”温言嘴上虽这么说,却眼神偏移,避免了和对方的视线接触。

锦桢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就说怎么最近有传闻讲柏大少爷身边换了个面容姣好的新保镖。

原来这接了这份“美差”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锦桢一咬牙,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温言,你真他娘的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嗯,还行吧,”温言对此不过耸耸肩,在这严肃的氛围里插入了个并不幽默的俏皮话,“我倒没觉得有那么糟糕。”

锦桢:“……”

这人的脑子绝对大有问题!

“温言,我还是得好心提醒你一句,你若是真想为柏清河好,就该离他远点,”锦桢抽了口烟,头一回这般抽得慢吐得也慢,将话中的停顿无限拉长,“道不同不相为谋,这道理你该明白。”

温言当然明白。

“……最后一次。”温言知晓锦桢的意思,摆了摆手,示意告辞,“你放心,我有分寸。”

我放个屁的心。

你有个屁的分寸。

锦桢算是彻底领教了温言这人油盐不进的程度,对于已经认定的事,想劝他回头与对牛弹琴当真是无甚差别。

不过温言自己并不这么想。

他踩着沿途的落叶离开,响声簌簌,像一段独特的、压在心尖上的弦音。

他清醒的知道,锦桢说的是对的。

面对柏清河的擅自闯入,哪怕他愿意一次次地为其放低底线,再送对方点无伤大雅的“可供利用”的机会,那也只不过是他单方面的一厢情愿而已。

他不应该因此贪心,更没资格有所奢求。

既然说是最后一次,那就该是最后一次。

——只不过是这最后一次的时限有些长罢了。

温言抬手,随意地拂落了一片搭在肩头的枫叶。

火红的,宛如溅落在外的心头血。

-

“你说,他柏青舟在查辛城的粮?”唐知理看着面前畏畏缩缩的男人,皱着眉问道。

“是,是啊,”男人半弯着腰,哆哆嗦嗦地从实道来,“这事儿好几条粮道上的掌柜都听说了,我也是今儿下午才见着人,不是那柏大少爷亲自来的,是个没见过的年轻人……他来了也没多问,就打听了管事的掌柜是谁和粮道归属于谁,我一一实诚答了,他也就点点头,在店里转了两圈就走了……”

这事来得蹊跷。

“等等,”如今已是深夜,唐知理单披着一件外袍,冷风吹得他有些头疼,“刚没来得及问,辛城的粮出什么问题了,又是怎么跟柏家扯上的关系?”

那半夜睡不着跑来找主心骨的男人一听这话,简直是叫苦不迭——让这二皇子当主事人的人真该倒八辈子的霉,瞧瞧,这火都惹到家门口了,主事人还什么都不知情呢。

男人没辙,只能火急火燎地将事情原委讲了一遍:“辛城那边的掌柜前些日子说是得了二皇子您的口信,挑了个黄道吉日开仓放粮,卖给百姓的粮足足比往常多了两成,价格照旧,赚了个盆满钵满……”

唐知理无端想起前两日老皇帝让他跪在殿里的事,当时对方是怎么说的来着……好像说是只有辛城的粮道赚了钱,但赚得不多,补不上亏的,否则也不可能斥责痛骂他那么久。

既然如此,何来盆满钵满一说?

“赚钱嘛,本来是好事,但这边给百姓的粮多了,那边应当要定期供给柏家的军饷便少了,当时那掌柜的还非说没事,这年丰收,来得粮多,足够分……可哪里足够分呢,等真正上了运粮车,下面的人才发现分明足足少了好些,他们找不着人问,没法子,只能往里塞往年剩下的那些霉粮……那都是用来喂牲口的烂粮啊,给人吃了是肯定要出问题的……”

“柏大少爷应是得了柏大帅的家书,已经知道这事儿了,现在正查着呢,”男人说着,几乎是要在唐知理面前跪下了,“今日他已经派人来了店里,想来是快要查到我和管事掌柜的头上了,再这么由着柏大少爷层层的往上查,到时候怕是连您都要被一块儿揪出来,到时候谁都没法独善其身啊二皇子……”

唐知理虽贵为皇子,却是个不受宠的,没什么实权的二皇子;而柏青舟除开柏大少爷这层身份,同时还是当朝太子殿下的好友……若是未来真有了冲突,光是一个太子横在中间,就够他唐知理喝一壶的了。

唐知理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细想之下,当即抬手捂着胸口,被说得冷汗直冒。

他脑子虽转得没那么快,却也慢半拍的听明白了,这事儿的问题出在那管事掌柜身上。

口信?

“不对……这不对,我没有给过这种口信……”唐知理低声喃喃,“这事儿跟我没关系……”

跪在下面的男人显然不信,这二皇子往常看他们送来的账目都跟过眼烟云似的半点没进过脑子,摆明了是个干不了正事的废物,口信这事儿,他指不定就是之前说过,但现在已经忘了个一干二净……又或者,他还想在这时候把自己给撇出去呢。

这怎么能行呢?

男人当真是急得头上冒汗,心里面骂,面上还得低眉顺眼地分析道:“二皇子,都这时候了,我看您也甭纠结这口信的事儿了,都过去这么久了,谁还记得清呢……重要的是眼下已经出现的问题,再让柏大少爷这么查下去,等真查明白了,您未来在这皇城内但凡还想做点生意,必然是要处处被他打压一头,指不定连合作都谈不上了,哪还能有出头日呢……”

“况且那远在辛城的柏大帅,若是没吃到霉粮还好说,无非是个落下口舌的事儿,可若是真因着这事儿给人吃出个好歹来……”

男人的话音戛然而止,留给唐知理一个足够脑补的空档。

唐知理的睡意算是彻底被这番话冲散了,他身上冒出来的冷汗可不比跪在下面的男人少多少。

他不得不承认,他怕柏青舟。

废话,这皇城里能有几个人是不怕柏青舟的。

当初唐知文分粮道给他管,他第一眼便相中了辛城的那些粮马道,原因无他,辛城是柏大帅长期驻守的城池,拿了这两城往来的粮马道,跟柏青舟打交道的机会就会不可避免的多起来——他想要借此攀上柏府这杆旗,做出点成绩好去跟唐知文这位太子殿下分庭抗礼。

以至于刚接手这几条粮马道时,他足足兴奋了两日,甚至觉得自己那峰回路转的时机已经近在眼前了。

可他后来发现,事情远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这种早已形成了生意合作的路线,大小事宜都会依照原先的惯性按部就班地运转,柏青舟也只是象征性地见过他一面,在此之后两人仍旧无甚交集。

难怪唐知文当时愿意那么大方的“忍痛割爱”。

于是唐知理的热情慢慢冷却,他本就不是个做生意的料,那些掌柜的定期送来的账目他有些甚至都看不太懂,只觉得头疼,长此以往,渐渐便将这件事也抛在了脑后。

直到现在。

谁又能料到,他曾经趋之若鹜的这几条宝贝粮马道,现在竟成了架在他脖子上的一把催命刀。

“你说得对,”唐知理显然已经被男人这三言两语间的“恐吓”吓得失去了思考能力,只会顺着对方的思路往下想,“不能让柏青舟再查下去了……”

再顺着往上查,迟早会查到他唐知理头上,到时候他说自己毫不知情,谁会相信?

——别说别人了,他自己都不相信。

事已至此,无法求和,他万不能让自己落入百口莫辩的境地。

“是呢,”男人立马接话道,“而且我们阻止的速度还应当得越快越好,柏大少爷心思机敏,只怕之后迟则生变啊……”

唐知理虽年近三十,却还是头一次面对这种需要他来全权拿主意的、“生死攸关”的大事,到底还是有些犹豫——这一步一旦踏出,他就真的再无回头路了。

于是他下意识地选择了开口问询眼前人的意见:“可是……我又能如何阻止……”

至此,主导权完全易主。

男人膝盖跪着,身板却不由得挺直了些,强忍着压下了嘴角勾起的弧度。

“这柏大少爷再怎么头脑聪慧,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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