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冬山如睡1

陆绮凝没搭理南珵的障眼法,这亭中石桌做的合身,她可站直身子作画,一手叉腰,一手提笔。

南珵不再扰之,坐在这姑娘对面的美人面上,目不斜视地瞧着她,生怕错过这姑娘的一举一动。

临登乌篷船前,南珵便在岸上买了午膳,只待午时一刻专程有人送来。

江南百姓做营生本事,着实比都城更妙哉,知晓在湖边建食肆,每来逛之的客人势必会买矣,谁让这绒林有迷人之处。

陆绮凝眉如柳弯,眉眼间那股子既轻灵又聪颖之气难掩,鸦羽垂落半,薄唇轻抿,清秀淡雅。

她今儿妆容自个儿画来,她性子喜雅静,是以婢女给她梳妆时,清秀即可。

那手中的裱了画轴的澄心堂纸,不过一个时辰,便隐约有了落花随水飘零之意。

午时食肆中人来送膳食,南珵闲散靠着美人面,朝亭外招了招手,示意东西给他就可。

他眼中的‘山水画’在此刻像朵绘成小鹿的祥云。

在世人眼中,祥云吉利,洁白无瑕,遇之奉祥瑞,在南珵眼中,祥云也需护之,爱之,才能维持着活灵活现的模样。

南珵将食盒轻轻放置在他身侧的美人面上,把着分寸,在陆书予余光能瞥到之处招了招手,这姑娘便赏了视线瞧他。

这绒林是平地林,无山,可陆绮凝画着画着,便想加座山在画中,山水画无山何成山水。

她余光掠到南珵刚牵她的手,再瞥到人,不过须臾,她心中那空落落之感悄然离去,挪去瞧这男子的眼底藏着一丝轻柔,很快消散。

*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绒林曲径通幽,零零散散燃着几盏蜡烛,忽而一亭内有女子颤音尖细,混着摔倒声渐渐在这绒林散开。

“有人死了!有人死了!”

陆绮凝画尚未完成,打算和南珵回家接着作画,墨染天边,光线昏暗之地不适合作画。

乍一听沸沸扬扬之语,她下意识只把她未画完的画卷起来,握在手中。

她从不在外人面前作画,提字,就怕被有心人利用之,即便她在都城那副画,也是过了明处,挂在画舫中。

现在她手中是未完成的画,若万一落在旁人手中,被利欲熏心者拿去卖,倒是轻的;就怕拿来做坏事。

“去看看。”没等陆绮凝话音落地,她和南珵便出了二人待了小一天的凉亭。

那扬言“有人死了”的女子名陈敛云,她刚去了躺溷藩①回来,随之而行的女子遇了害,死去的女子就坐在亭内,趴在石桌上,她瞧着像是困了,睡过去,上前喊了声,没曾想竟不声不响的死了。

陈敛云吓得跌倒在自己那古亭外,脸上惊魂未定,嘴里喊着:“有人死了,有人死了。”

待陆绮凝和南珵赶到时,陈敛云周身站着不少心大,不怕沾上什么的男女,甚至站着的人里已经有人认出陈敛云是‘鹿湘书院’的学生。

鹿湘书院在江南未归南祈管辖时,就依然是屹立多年不衰反盛的书院,在书院教书的夫子,便是陆绮凝和南珵夫妻二人一同上门,想把人请到湖心书院授学请不到的夫子——邹易老先生。

邹老先生在江南声望颇重,尤其是在学子心中,授的是为人处事之道,受用至今。

陆绮凝和南珵赶到时,站在这里观望的人不约而同给腾出一条小路。

二人从知道有人死了,死的人是鹿湘书院的学生,便知中计了。

这出连环计,不过是将‘湖心书院’和‘鹿湘书院’两大书院推向风口浪尖,她和南珵几次三顾茅庐都请不出邹老先生授学,可想而知怀恨在心,于是趁着昼夜更换,绒林的男女皆松快下来,准备回家时,杀了邹老先生的学生,以儆效尤。

这会子,恐消息已经递到邹老先生家中去了。

但陆绮凝和南珵还是过来了,一桩案子重中之重便是案子事发现场,和瞧见之人,哪怕是夫妻二人从这儿出去,会面临邹老先生的不快言语,他们也得弄清楚死者中的什么毒,把死者带走。

赶在今儿来绒林的大都是各大书院的学生,因着今儿休憩,来瞧瞧这明明是冬山如睡之时,却依旧山花灿漫之景。

学生当学无止境,日后做个难得的糊涂人,他们谁都没言语,不少学生上前想帮忙,一一被夫妻二人回拒了。

昭平侯府和皇宫派的暗卫,也有不少在绒林,他们为得是护好各家主子安康,是以那具女尸体便有人自告奋勇抱着。

地上坐着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女子也被扶着离开绒林。

*

邹府,烛光将高坐之人照了个头亮,那人白发苍苍,依旧难掩眉梢英气十足,脸上由愤恨到平静不过一瞬,掷地有声道:“来人,送客!”

此人便是邹易,邹老先生。

堂下被他喊人送走的那名男子,邹老先生不识得,此人在邹府外直言,有‘鹿湘书院’的学生死在绒林,他便让人进来。

却不知这男子妖言惑众,又言太子携太子妃也在绒林,莫不是两者有何关联,邹老先生为夫子多年,鲜少动怒,这男子挑拨两家书院关系,忍无可忍。

待着男子走后,邹老先生独自一人坐在圈椅中半晌,出府去了湖心亭。

*

彼时,湖心亭内宫灯被下人高挂,陆绮凝和南珵未上岸前,便由暗卫将消息悄悄递到太子别院,笑竹和羽青即可赶往湖心亭。

此刻湖心亭的小院里满满当当围着一院子人,多是想一探究竟的学生,也有混迹其中的暗卫,难得可以瞧瞧当今太子和太子妃如何破案的。

自然是精神抖擞。

当夫子的,学生肯学,肯定是来者不拒的,就怕这案子今晚结不了案,躲在暗处之人费尽心思整这么一出明眼人都能瞧出不对劲的戏,恐让两家书院敌对之意,不是本意,而是欲盖弥彰。

可究竟何事,能让背地里的人算计到太子妃和德高望重的夫子头上,又是为了掩盖什么,会跟文家有关吗?

念着学生来日要回书院上课,陆绮凝和南珵审了跟着死者一同前往绒林的女子陈敛云,二人没让这女子跪着答话,这女子便垂头站着。

见死者,尤其是见自个儿好友死去,难过实属正常,陈敛云双手垂在腹前,大拇指扣大拇指,不敢抬头,一路上她哭得狠了,抽噎不止,小半晌,她才开口道:

“民女陈敛云,死者阮帧是民女好友,今儿结伴而行,民女只去了溷藩,回来时阮帧她便趴在石桌上一动未动,民女起初以为她睡着,想喊醒,一推她的身子便倒在地上。”

陈敛云二话没说,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上,难得坚定,声音虽柔却实诚,“民女想留下这里,这样第一时间能知道阮帧死因,她就我一个亲人了。”

其他学生都被遣返,陆绮凝和南珵没把陈敛云留下,只道死因一旦查明会第一时间告知的。

深夜孤寂,孤掌难鸣,“还是尽快查查文家,不然还不知要死多少人。”陆绮凝瘫坐在官帽椅上,面色苍白,手中茶盏被换了又换,也不见她端着喝两口。

若不是那陈敛云刚好不在亭内,死者或将会是两人,还好,案子过了明处,到了湖心亭,暗地里的人便不会再对陈敛云动手。

一旦动手,便会让全江南百姓知晓,杀人者是故意挑唆两家书院关系的,而并非暗地里之人本愿。

南珵摸着垂在身侧的那块太子玉佩,这玉佩上栩栩如生地刻着一条龙,和陆书予的那块芙蓉玉佩,这两块玉佩皆是透雕,他的指尖湿润划过两块玉佩纹路,龙乃真神也,百姓拜的也是庇佑;莲乃清廉正洁,百姓心所向矣。

昨晚他和陆书予探讨一番,今儿便派人查了,未有任何有用的线索,百姓只道:“文家两年前家中失窃,盗贼被官衙抓走后,文家便销声匿迹,无人知晓去了何处。”

文家上下除了下人二十余人,一夜间竟凭空消失了,家中下人也在那夜全部被遣返,都不知雇家去了何地。

放在湖心亭院中的书房里的登记册没这家人,莫不是被哪位官员重新将册子誊抄一份以供人观阅。

“得我们自己出手查了,看样子这背后之人是想用一件事掩盖另一件事。”南珵将手中的玉佩撒开,那两块玉瞬间没了支撑,垂回他身侧,在这静谧中突兀的响起。

两块玉都是上好的白玉制成,透雕让这两块玉碰撞少了些浑浊,声音更加清盈,宛如即将绽放的芙蓉,总是让人留心的。

陆绮凝听这声儿,也才将将回神,“确实不能再找江大善人了。”她刚脑海跟白花炸开似的,啥也没想。

江大善人现在自顾不暇,年初时,便说次年将有女江锦羡任家主位子,江舟行和沈宁溶放手江、沈两家的行当,做一对儿闲散夫妻。

不料女儿在这当口出了事,夫妻二人焉能不伤心,城中虽无百姓明着探讨,却有百姓私里七嘴八舌,江家女退婚一事。

不仅江家,燕家也不好过,燕家二老早把江家女当闺女似的,他们从小便想要个闺女,结果得了个儿子,闺女出事,焉有心平之日。

那些暗卫暗地里问百姓时,也是偷摸问的,生怕这一问让百姓也置身陷阱。

树梢添了几分寒峭,影影绰绰。

仵房内,笑竹将死者浑身上下都检查遍,脉象,瞳孔,甚至死者身上细微之处都查了个遍,未查到任何受伤,中毒之像。

湖心亭桥廊另一边,一辆马车周身血腥气让值守的羽青马不停蹄上前探查,发现驾马车的白发苍苍老者还有气儿,箭偏了心脏几分。

羽青二话没说,将老者安置回马车内,他驾马车将人送到湖心院中。

注释:①溷藩读音(hun,fan)就是茅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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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冬山如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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