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十月,都城郊外皇家狩猎场的一处林子中,红绿斑驳,摇曳如波。
陆绮凝一袭韶粉劲装,随把弓矢,骑马踏林,马蹄轻盈,如同将染树梢的那抹春色,清爽怡人,只见马上人儿拉缰停在一棵银杏树下。
她开弓拉箭,震耳离弦,一气呵成,箭头从一片绿黄银杏叶的叶茎划过,直冲云霄,这叶子跟海上扁舟似的,海风肆虐,慌了阵脚,从陆绮凝眼前掉落在马背上,随后又被她顺手打掉在地。
她视线被叶子遮挡了下,那被她射中的鹰身上又多了支别的箭。
陆绮凝纵马朝着那垂直落下的鹰跑去,她倒要看看是谁抢她的鹰。
待她到时,另一位也给了这鹰一箭的人也刚到。
陆绮凝盯着对方,上下打量,此人带着一张狐狸面具遮着全脸,身子挺拔端坐马背,装模作样,面不露于表,必是有隐疾,她在心中暗忖,教养使然,还是十分客气,气定神闲道:“这鹰我带走了,你在猎一只罢。”
这本就是她的东西,焉有让走之理。
风过树梢,这小郎君像是深思熟虑一番,施施然道:“郡主说的是,臣焉有拒绝之理。”
陆绮凝对于她自己得来的东西,想来都是必争,绝不会让,当下忽略掉那郎君同她一般高超的箭术。
她骑马离开时,也没注意身后郎君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现在想想,普天之大,比她陆绮凝厉害之人甚多,可默契相似十之有九,应当只有一人。
南珵走的比陆绮凝慢些,目光一直落在他斜前方走着的那姑娘坚定背影,去岁涉猎他八岁后见陆绮凝的第三次,他故意截下那只鹰,就是想同这姑娘见一面,可不就是相思成疾,只得带上面具方能将他自己隐藏好,免给人带去麻烦。
那日他也是如此望着这姑娘策马离去的背影,如今这背影在他身边,南珵调侃道:“我还说呢,成婚有些时日了,若阿予记不得,为夫找个时间带你打猎去。”
他此前没敢奢望这姑娘认出他,眼下被认出,承认便是。
陆绮凝刚踏了太子别院门前的两个台阶,第三个台阶她顿了脚,转身瞧着未踏台阶还比她高出来一些的南珵,她竟不知这人顶着一张潘安脸,言语皆是轻浮。
她刚要言语,南琤打断她,叮嘱道:“明儿还要去官衙,阿予回去早些歇下罢。”
陆绮凝夜只得把口中之语咽下去,她多说无益,各花各缘,且随之去罢。
春景堂房内伺候她的四个婢女见她回来,伺候她梳洗一番,便睡下了,昨晚整晚没睡,今儿躺下便睡着了。
南珵在书房贵妃榻坐着看信,墨白把在一旁剪好烛芯,罩上灯罩的灯盏摆到贵妃榻上那矮桌上,才道:“殿下,今儿来送信之人是燕家少爷。”
燕牧风把信交给他后,便离开了。
信上写着:闻太子妃命劫之说,是钦天监监正算出,草民燕牧风恳请太子殿下,帮草民寻一下江家女江锦羡是否活着,燕家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还有江家女的生辰八字。
南珵看完信,便递给墨白,吩咐:“把此信找个侍卫送回皇宫。”
钦天监监正是专为南祈朝占卜奇闻玄卦的,灵验之极,钦天监建于南祈一十八年,若言天灾,钦天监总能提前几日预知,是以当陆书予被算出命劫时,才会有这桩婚事,才让他有机会和自己心爱的女子成婚。
墨白把信收好,笑意藏不住:“那玉荷白羽买回来了,殿下放心,这事儿绝对就咱几个知晓。”
他家主子待太子妃好些,再多好些,说不准啊,太子妃慢慢就喜欢上了也未尝可知。
白羽在外头一家挨一家店铺子买,直到南珵和陆绮凝趁夜一同出去,才偷摸回来。
墨白说完临走前,还不忘催促:“太子殿下早些歇息罢,身子重要。”
南珵闻言,想到的竟是今晚陆书予说的那句‘这么睡过三寒冬日,太子殿下无缘子嗣了’,他十分认可墨白说的话,“是得早些歇着。”
月色渐渐被初起的朝阳替代,十里街两边商贩早早支了摊儿,没等他们跌宕起伏吆喝声起,坐在官衙门前依偎睡着的老人和妇人,还有旁边躺在地上用白布蒙着头的二人,引得他们注意。
那白布远远瞧着泛着大片红色。
这老人与妇人,街上商贩都见过,不是别人,是昨儿刚被辞了官的户房卫大人的妻子和母亲。
卫朝作为六房之首,看似为百姓做好事,实则只为捞油水,早得百姓怨言,无人上前询问一二。
离的近的商贩把汗巾往肩上一搭,将自己摊上的吃食摆放好,这条街辰时不到,便人来人往,十里街连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老百姓的田地,基本都会在这儿停留片刻,用个早膳。
百姓皆熟知地里的活儿一日是干不完的,早上闲暇些也算不得什么。
辰时刚过,整条街闲散的百姓,坐在摊儿前时不时朝官衙门口瞥两眼,再和同行之人交头接耳两句。
江南另外礼、吏、工、兵四房的官员陆陆续续到达,依偎睡在一起的老人、妇人还未没醒来,直到一辆马车停在官衙前,陆绮凝和南珵从马车上下来。
睡着的二人反应过来,跪在地上行礼。
对面摊子有看热闹不显事儿大的人,阴阳怪气,“诶,真就奇怪了,嘈杂入耳都能不被吵醒,太子携太子妃一来,说醒便醒,大罗神仙也没这么神机妙算罢,”
姗姗来迟的刑房大人视线正好掠过阴阳之人,书气意浓,想来是慕名到官衙寻求户房大人讨教有名夫子的学子,未敢耽搁,小跑上前,边喘气儿边朝太子太子妃施礼。
地上的老人是位年过花甲的老婆婆,也是卫朝的母亲,她没顾忌闲杂言语,嗓子带着沙哑,“太子殿下,民妇是户房卫朝的亲母,昨晚我儿遇害,只这凶手也被我儿杀之。”
老婆婆怕太子不信她语,手颤颤巍巍掀开白布,两具尸体出现在众人眼前,一具胸膛前,脖颈处有着大片干涸的血迹;另一具几乎看不出血迹。
陆绮凝只瞧了一眼,便用帕子捂着嘴,躲在南珵怀中咳个不停,旋即昏了过去,这是她和南珵昨晚心照不宣之事。
昨晚她和南珵,杀人前就已心照不宣,由她用暗器杀掉卫朝,南珵使短刀杀掉另一个人,二人杀完后,就知今日会是这情景。
杀卫朝不仅是出于此人参与了害她徐伯伯的案子,也是因这人杀了无辜的人,更是出于昨晚那种危险之地,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昨晚那俩人死得其所,今儿还能利用一回。
且二人昨晚离开那院时,故意没关窗子,为的就是让卫朝家人以为是有坏人进了卫家,想将卫朝杀害,这坏人嘛,自然就是除卫朝以外的那个人。
幸好她今天带着笑竹出门。
南珵将这姑娘打横抱起来,他眉心蹙着,命令道:“笑竹,这两具尸体冲撞了太子妃,你亲验验这尸首,白羽你跟着一同进去看看。”
说罢,他抱着陆绮凝上了马车,墨白在前面驾着马车掉头,回太子别院。
原本官衙早早便有衙役想把这两具尸体抬进去,只碍于门口睡着的二人没醒,死者为大,没敢抬。
如今得了太子令,衙役利利索索将两具尸体抬到仵房,白羽和笑竹一同跟着。
陆绮凝被抱上马车,便不装了,却怎得也从南珵怀中挣脱不开,狠劲推了南珵胸膛一把,“你这个小人,放开我。”
官衙是有仵作的,若想让她身边的笑竹验尸,势必得装一装柔弱,方能名正言顺,倒是让这小人占了便宜。
陆绮凝只想让他放开自己,她一只手垂在外侧,正好被南珵连腰带手搂着,在内侧手想去打南珵弱处时,这少年郎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手,还是没有放开她。
南珵把她抱进来,就把她放在自己旁边搂着,他知晓这姑娘是个狠心人,下狠手倒是真没想到,他长眸半落,神色散漫慵懒,温柔一笑,“这可不行,得妹妹愿意才行。”
陆绮凝双手被锢着,拿脚踩了他一脚,她这才解脱,直直坐到对面,“妹妹不愿意。”
她怎会因这登徒子生气,好生奇怪。
马车内梨花木小桌上在来的路上便备了些早点,陆绮凝在小碟里抻了抻筷子,夹了个包子放在自己盘子里。
只夹过来便想起这包子,南珵告诉她,这是晨起特意去买来给她吃的,是她最爱的牛肉馅包子,手便顿在空中。
南珵看她这幅架势,生怕她饿着自个儿,也抻了抻筷子,又夹了一个包子给她,戳了这层窗户纸,“待会回春景堂,为夫任阿予打骂,别跟吃食过不去。”
说到底哄着自己喜欢之人,心中也是欢愉的。
陆绮凝吃着包子,未抬眸瞧他,空隙间稀稀松松道了句:“别得寸进尺。”
刚那话之意何为。
她心中豁然,南珵不过是想进屋而已,她偏不让!
陆绮凝把口中包子咽下去,温和道:“小事一桩,太子殿下何足挂齿。”她可以不在乎,只在乎不能让南珵得逞进屋的计谋。
太子殿下,南珵心中一沉,完了,这姑娘真生气了。
阿予:真·弱不经风·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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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流绪微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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