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梁子冀发现自己丢失了一段记忆,就是因为那张用血墨写的纸条,五年前他闭关出来后师父就让他来了人间长安城,万佛门严禁弟子在人间朝廷任职,梁子冀起初也提出过异议,但师父说凡事总有例外,他受伤严重,不宜再呆在修真界,长安城龙气丰沛,更适合他养伤。

他来到长安城的时候,只带了小时候母亲给他做的那个木匣子,大概两年前的中秋节,他看着国师府内众人阖家团圆,心中不免有些难过,便打开了那个木匣子。

结果发现了里面的纸条,血墨,是用心头血凝练出来的,即便过去千年,墨迹也不会被毁掉。

那时候,梁子冀才发觉自己或许是遗失了一段记忆,因为在他脑海中,根本没有关于半思的任何痕迹。

纸条上说他欠半思一条命。

梁子冀记得,师父告诉他说他是因为去东海捉拿螣蛇时被毒雾重伤因此闭关修养了两百多年,他道心破碎也的确是事实。

他记得自己是如何在东海上空与螣蛇缠斗,被其偷袭受伤,斩杀螣蛇后,他带着螣蛇的尸首回去万佛门复命,可他之前曾与螣蛇多番交手,了解螣蛇实力如何,他又是修真界一千年内最快突破九重天达成金仙之境的修士,因而他一直认为饶是螣蛇阴险狡诈,修为深厚,算计他中毒,他的道心也不至于破碎成粉末一般,差点就陨身化作飞灰。

本身他被螣蛇重伤一事就有疑问,在发现那张纸条后,梁子冀更加确定三百年前他受伤一事另有隐情。

他曾经回去万佛门向师父询问过此事,但师父说他只是被妖毒所害,分不清现实和幻觉而已。

但现在“半思”二字的的确确认证了林雨絮的身份,这个小乞丐就是他用血墨记下的半思。

梁子冀要知道三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与半思之间是什么关系,师父为何要骗他,还有他道心破碎的真正缘由。

所以,当天晚上,梁子冀进入了林雨絮的记忆幻境。

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林雨絮对此浑然不知。

大雾弥漫,梁子冀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正站在一条官道上,不远处的路口,林雨絮记忆幻境里的梁子冀正纵马穿过竹林。

梁子冀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万佛门发给弟子的深褐色团窠纹常服,一脸稚嫩,他记得这是他一口气突破八重天后第一次下山游历。

就是在这一次游历中,他拿着天翎剑自己一个人斩杀了天雷夔牛兽,自此在修真界崭露头角,一战成名。

他记得,那头天雷夔牛兽是被一个邪修从噬魂林中解开封印放出来的,邪修本想控制住这个妖兽收服为己用,结果道行太浅,反而被天雷夔牛兽所杀,还被其夺了躯壳,魂魄也被制成了无知无觉的傀儡。

天雷夔牛兽出来噬魂林后,被旁边一个小宗门的弟子发觉,他便屠灭了小宗门里的所有人。

小宗门门主临死之时将此事用传音铃告知给各大宗门,一时间,修真界的大小宗门都开始寻找这只天雷夔牛兽。

天雷夔牛兽察觉到了危险,就藏去了人间。

但这只妖兽逃去人间,也是死不悔改,他将自己打扮成一个茶叶商人,进入越水城后疯狂屠杀新娘,以满足自己的变态癖好。

短短两个月内,越水城就有十几个新娘遇害。

有钱的乡绅富商纷纷前往各大宗门设立在人间的分堂和帮会求助,万佛门是大宗门,每年收到的供奉极多,因而也是立刻挑选弟子前往人间。

此时正逢梁子冀出关,师父有意磨练他,便让他带着人去了越水城除妖。

天雷夔牛兽极其狡猾,在察觉到梁子冀带着人守在洞房附近后,化身成了府上一个丫鬟,放弃了对新娘动手。

梁子冀拿着罗盘发现他的踪迹后,便带着其他师弟追了出去。

一番打斗下来,天雷夔牛兽被梁子冀砍成重伤,趁着天亮城门打开逃出了城,为了阻止梁子冀他们去追他,他还故意在越水城的水井里下毒,一时间,越水城内都是中毒的百姓。

梁子冀的师弟们留下来救治百姓,梁子冀自己追了过去。

他再次发现妖气是在越水城城南四百里大苍山内一个名叫杏花镇的地方。

天雷夔牛兽受了重伤,势必要吃人补充妖力,而梁子冀也是在杏花镇杀了天雷夔牛兽,正式开始他这次在人间为期半年的游历生活。

这会纵马过去的幻影梁子冀就是在赶去杏花镇的路上。

梁子冀动用术法,化作一缕白烟,在后面跟上他。

果然,事情的发展与他记忆里一般无二,幻影梁子冀下马进入杏花镇一家酒楼,坐在窗边的位置上问小二杏花镇最近是否有异常之事发生。

小二皱眉,“异常之事?客官想问的是什么异常之事?”

幻影梁子冀说:“妖邪之类的事。”

小二摇头,“杏花镇在大苍山山脚下,有时候会见到下山来的野兽,但妖邪是从未见过的。”

梁子冀看着自己的幻影拿起天翎剑出来酒楼,走向西边的茶楼。

他跟在幻影后面,也进去了茶楼。

幻影坐在一楼,一楼大堂里,说书先生正拿着惊堂木绘声绘色地讲着大禹治水的故事。

幻境里的人瞧不见梁子冀,梁子冀顺着楼梯上了二楼,他在二楼每一桌前都转了一圈,根本没有见到林雨絮,为了防止林雨絮是用了易容咒认不出来,他还专门开了天眼,结果的确是没有瞧见林雨絮的身影。

林雨絮也是在撒谎。

一楼的幻影依旧在向茶楼的人打听妖邪之事,因着他的罗盘只能指示大概方向,进入杏花镇后,他的罗盘便用不上了。

梁子冀下楼,看着幻影依旧是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拿着剑落寞地走出了茶楼。

桌椅下,根本没有什么遗落的金珠。

梁子冀记得,此事的突破口在于他走在湖边路上,遇见一个背着一背篓草药的小郎君,梁子冀胳膊上被天雷夔牛兽妖力砍出的伤口反复往外渗血,浸透了他的外袍,小男孩好心邀他回家为他清理包扎伤口,结果发现天雷夔牛兽就藏身在他家里,还杀死了他的养父母。

梁子冀走在幻影身后,逐渐步行至湖边。

他停下脚步,看着迎面走来一个背着背篓的小娘子,她停下脚步,犹豫地喊住幻影,手指着幻影的胳膊,“你受伤了。”

怎么会是一个小娘子呢?

梁子冀的记忆里明明是他遇见了一个高个瘦长脸的小郎君。

他不禁走了过去,端详着小娘子那张有些暗黄的小脸,这五官的骨骼分布真是很像林雨絮。

小娘子同幻影说了几句话,幻影便转身准备跟着小娘子一起回家,小娘子从梁子冀身体里穿过的时候,梁子冀听见她介绍自己说:“我叫半思。”

幻影问:“你姓什么?”

小娘子说:“我养父姓李,半思是我亲生父母取的,这杏花镇上的人平日里都喊我半思。”

梁子冀转身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两个人远去的背影,随后也跟了上去。

后面发生的事与他记忆里一般无二。

半思家开的是药铺,她带着幻影从后门进去,结果在院子里看见她养母倒在血泊里,立时跪地大哭起来。

幻影往里面走,瞧见天雷夔牛兽正伏在地上吃着半思养父的人心。

幻影和天雷夔牛兽打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雷雨交加,梁子冀则走到半思跪地的不远处,蹲下身,仔细端详着半思的脸,半思的脸型是鹅蛋脸,大眼睛,鼻梁秀挺,右眉下面有颗小痔,虽然皮肤暗黄,但她的的确确和他见到林雨絮有八分相像。

半思跪在养母身前哭的极其可怜,身上的粗布麻衣都没雨水浸透,膝盖下沾满了血水。

梁子冀看着她,突然间太阳穴剧痛,脑海里闪现出一张半思的脸,她满脸泪水地问他,“神仙哥哥,你会忘了我吗?”

他捂着头,虚幻影像交叠,一股脑冲他飞过来,他看不清,只觉得巨大的压迫感使他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逼的他吐出来了。

等疼痛稍稍缓解,他脑袋清明了些,抬起眼眸,正巧对上半思望向虚空中的那对盈盈泪眼。

半思哭的眼圈通红,怀里的养母早就没了气息。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半思的模样,梁子冀突然心痛不已,眼底热泪盈眶,这种感觉,他好像很熟悉,几乎要把他拉入无尽的痛苦之中去。

他好不容易再次凝聚起来的道心这会儿又有了异动,梁子冀不得不拼命压制着自己脑中的异念。

随着一声长鸣,天雷夔牛兽化作腥臭的血雨,于高空之中掉落下来,与天雷夔牛兽一起掉落的,还有那一袭白衣幻影。

梁子冀记得当时自己用尽了全力,当场突破九重天进入金仙境界,才彻底毁掉了天雷夔牛兽的三魂七魄,使其不至于再危害人间。

梁子冀看着半思看见幻影掉落后,起身冲了出去,用单薄的身子把那满身鲜血的白衣少年背了回来,拖进屋里。

幻影晕过去之前,硬撑着递给半思一颗金珠,“收好。”

说罢,幻影就彻底晕了过去。

半思以为他死了,吓得不得了,立时就又开始落泪,“神仙哥哥,神仙哥哥。”

天亮后一声鸡啼,将梁子冀从林雨絮的记忆幻境中幻境中唤醒,昨天晚上他硬是在桌前坐了一夜。

稍稍回神后,梁子冀起身去外室为自己倒了杯热茶,长时间地进入旁人的记忆幻境,需要消耗大量的修为,时间久了梁子冀也撑不住,因而此事只能徐徐图之。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

婢女看他已经起来,敲门进来说:“国师,林娘子说她要跟您一起吃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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