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赐婚到成婚不过一月多,实在是紧迫,但对早已预备好的礼部来说,太子成亲光是预案就已做过六版,每年都在当年的预计事项中。
今年太子终于成亲了,这陈年事项总算可以划去。
而对陈相来说,自太子归京他就有所预料,为女儿准备的嫁妆更是翻了几倍。
事情有条不紊的推进,九号当天,二娘带着小包袱跟着施行的人出发京郊。而监视小院许久的人望风而动,报告她出行的事项。
那人一袭素服,手握长卷,语气温煦,“就当是我为妹妹出嫁添妆了。”
*
二娘背着小包袱逆着人流出城,她与来接她的人并不相熟,只能说起施行,问他,“施行在京郊买了多少地啊?贵不贵?我近来也有买地的打算。”
老刘闷葫芦般,瓮声答道,“不知,良田应是贵的。”
二娘绞尽脑汁想话题,然后此人就回复几个字,将天聊死。最终二娘放弃交谈,两人沉默着赶路。
路过茶棚,天气渐热,二娘便提议坐下来休息片刻,两人落座买了壶茶,二娘口干舌燥的,连忙饮下一杯。
店家道,“多是进城的,两位怎得今日出城?”
二娘便道,“与人约的今日,不好失约。”
老板笑道,“今日太子殿下大婚,说是会沿路撒铜钱,我就让我家那口子进城捡钱去了,我守着这铺子。”
二娘也想捡,虽然她现在不穷了,但捡钱的快乐谁捡谁知道。
二娘便分享了上次捡皇帝钱的心得,“要眼疾手快,刚洒下来就冲过去,看它往哪撒的,提前冲过去。”
“刚开始钱多就用双手搂住,做个钱兜绑在身上,捡其他散钱时就要块,一个一个拾进兜里,不要着急,手要稳。”
老板认真听了,遗憾道,“早让我男人听到你的心得就好了,我们都未准备绑钱兜。”
二娘安慰道,“下次就能用上了。”
二娘对面的老刘突然站起,好似遇到了熟人,他先于二娘说了声便走到一边与那人交谈。二娘便继续和老板聊天。
然后老刘就过来告辞,“二娘,我出了点急事,怕是不能送你去施行庄子上了,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便能到。”
二娘便回他,“没事,我自己过去,你有急事就赶紧走吧,我没关系的。”
老刘对她一抱拳,大步流星走了。
二娘挠挠头,喝完最后一杯茶,留下茶钱背上小包袱出发,走到半路,便发觉前路有事,几名拿大刀的悍匪围着一辆马车。
京郊竟然会有土匪,二娘觉得不可思议,这可是所谓的天子脚下啊。
但此地不宜久留,二娘缩着身子溜出该路,今日她是不准备去施行庄子上了,还是回家为妙。
同一时刻,京城。
陈华年背着妹妹陈锦瑟从家中出来,他身着绯衣,与平日的素服的儒雅不同,惹得众人注目。
他稳稳地将锦瑟放下,捏了捏妹妹的手,“哥哥给你准备了一份贺礼。”
陈锦瑟眼睫轻颤,似要落下泪来,她反手迅速回握了一下他,然后藏进层层叠叠的嫁衣中,快得像是一阵错觉。
红盖头下传来她轻轻柔柔的回答,“谢谢哥哥。”
陈华年将门帘放下,默默矗立着,直到花轿消失在道路尽头,手中那柔软的触感仍在。有人拍他肩膀,笑他,“舍不得你视若珍宝的妹妹?平日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他又挂上温和的笑意,回他,“妹妹嫁人了,心里空落落的。”
那人便道,“哎,都是这样,家里少了个亲人,不过你早日成亲就好了。”
啰嗦的友人没有注意陈华年抿紧的唇和微颤的手。
*
东宫,太子在近侍的伺候下穿上礼服。用料考究,绣线精密,放在手里沉甸甸的,比他攒了许久钱买的红盖头还要华贵百倍。
侍从将他衣摆的褶皱整理好,他看向镜中的自己,威严华贵,仪态万方,却没有一丝成亲该有的喜悦。
他骑上马,迎着一路看热闹的民众的目光,背挺得笔直,去接太子妃。
到了陈府,众人见礼,陈相的义子陈华年将妹妹背至花轿,两人遥遥对视,互相抱拳行礼。
然后绕城游行,接受百姓的祝贺。
整个京城都陷入了红色的狂欢,街面为太子的婚事挂满红绸,更有学子感念太子对寒门的体恤,在路中跪下磕头,高呼太子千岁。
每行至一处,众人跪拜,高呼祝太子太子妃永结同心。
轿内陈锦瑟手中的帕子被她捏成一团。
行至西坊,赵怀释开始紧张,他握紧缰绳,细细查看有无二娘的身影,即使早已让人将她支出京城。
突然,他似有所觉,望向某处,却只能看见跪下的百姓的头颅。
*
二娘返回京城,发现不仅没有撒钱还有交通管制,因为太子会带着太子妃绕城,要经过的地方都有士兵维持秩序。
所以二娘跟着人流挤在两边,等待太子经过。
街面上都是红绸翻飞,甚是喜庆,听到远处有人欢呼,她好奇探头望过去,然后呆立当场。
鹤立鸡群不过半秒,就被士兵狠狠敲腿跪下。
往后十余年,二娘想起这天都会做噩梦,那些美妙的幸福的泡泡被名为欺骗的钢针搓破,二娘觉得两人脚踏实地的爱意其实是空中楼阁,一触即溃。
有人用手在身后抵住她的背,没让她倒下。
那人低声道,“为何不祝愿太子太子妃永结同心?”
二娘张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人抬手将她头摁下,宽大的衣袖遮住二娘的身形,两人都以头触地,那人道,“我也不会祝愿。”
太子的车驾离开,不少百姓仍是跪着。
徐华年松开手,二娘的额头上被地面砾石磕破了皮,他也没起身,警告道,“他是我妹妹的夫婿,两人姓名会写入皇室玉蝶,他贵为太子,你若是纠缠他,也不过是一外室。”
“皇室不会让你这种来历不明的女子进入宫门。”
他言语陈肯,好似在为二娘打算,“何不趁年轻多敛些财务,用作以后养老。”
“他叫什么?”
二娘眼中含泪,痛苦问道。
徐华年眸中一闪,“赵怀释,取释怀之意。”
赵怀释他正妻的哥哥,让她离自己妹妹的夫婿远一些,多么名正言顺,义正言辞,她就像个不时兴的笑话,说出来只会惹人生厌。
二娘只觉得有股剜心之痛从心脏辐射进四肢百骸,又浸入五脏六腑。
她痛苦的干呕几声,手脚抽搐,抬头时双眼赤红一片,“赵……怀……释。”
二娘谨小慎微地让自己不被这个时代同化,那么兢兢业业的生存,不愿变成宅院里等待丈夫温存的女人,不想让自己被封建社会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她那么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仅存的自尊和骄傲,却被赵怀释轻易踩在脚底,成了他养在宅院外无名无份的外室。
他会嬉笑自己的痴心妄想吗?还是会在与其他女人小意温柔时当个玩笑说出,而惧他身份的人会不会附和他?
二娘不敢深想,她摇摇晃晃的起身,“我是周怀之妻,并不认识赵怀释。”
她的悲恸让陈华年收起嘲讽,“姑娘有傲骨,但傲骨易折。”
二娘的手还在轻颤,她道,“多谢你告知其姓名,今日我能体谅你关心则乱,着急为妹妹扫除障碍,但来日若还来找我麻烦,那就走着瞧。”
徐华年站起身,很想讥讽她的自不量力,瞥见她指尖血肉模糊,看到地上她留下的抓痕,闭上嘴。
二娘背着小包袱摇摇晃晃的走回家,小白似是知道她心情不好,用舌头舔着她的手,那里还有鲜血滴落。
她枯坐半晌,思考来日。
她无法装作不知,与赵怀释虚以逶迤,同那女子一同分享丈夫。也无法挑明之后被赵怀释圈作他的外室,这是封建王朝,皇权至高无上,她只会沦为任其把玩的金丝雀。
二娘晃晃昏沉的脑袋,取出手上所有余钱装入包袱。她深知会有人在暗处监视她,洗尽手,让自己记住这刺痛,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去找郭简。
她告诉郭简,“我准备出门游历,你记得告诉所有文渊书坊记住我的印信,另外你在支些银钱给我。”
郭简摸出桌子里的一袋钱扔给她,“印信早就给了,你准备去哪?”
二娘摇摇头,“还不知,说不定见面就能给你下本书的稿子了。”
郭简很是期待,“祝你文思泉涌。”
二娘笑了笑,拿着钱慢慢踱步回去。这次她特意关注了身后的动静,有几人一直跟着她,不知道是谁的人马。
二娘收拾好包袱,今日太子婚宴,晚上不仅是今科进士还有皇上、大臣去祝贺,会是赵怀释最忙的时候,也是太子府守卫力量最多的时候。
自然她这里就会松懈,所以她准备晚上时趁夜色跑路。
一点都吃不下,但二娘还是如常生火做饭,让监视她的人看到炊烟。
等到太阳西沉,月光如练,百姓皆在太子府门口吃流水席凑热闹时,二娘悄悄推开院门,抱着小白侧身而出。
二娘: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第一次逃跑计划,启动!
明日看二娘被捉,求收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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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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