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余……律师……”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含混,“呵呵……哈哈……”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充满了自嘲和绝望。
他想起她最后说的话——“如果你在未来,遇到其他需要法律咨询的事情,可以按上面的方式联系我。”
法律咨询?
他还能有什么需要咨询的?咨询如何更快地破产?咨询如何应对接下来的追债?还是咨询……如何像她一样,变成一个没有心的、冰冷的机器?
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他掏出那个屏幕碎裂、反应迟钝的旧手机,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动,凭着记忆和名片上的信息,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入了宋余的手机号码。
他当然不会拨打。他没有那个勇气,也没有那个资格。他只是看着那一串数字在屏幕上闪烁,像一个通往另一个他永远无法理解也无法触及的世界的密码。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耗尽了他此刻全部的力气和酒精赋予的虚假勇气。
他手指悬在拨号键上,久久没有落下。最终,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手机从掌心滑落,掉在肮脏的地板上,屏幕闪了几下,彻底暗了下去。
他瘫倒在床上,意识被酒精和极度的疲惫拖入黑暗的深渊。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是:如果七年前的那个夜晚,在她说出“分手”的那一刻,他能够保持一丝理智,能够不那么幼稚地崩溃、诋毁,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但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就被无尽的黑暗吞没了。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君衡律师事务所顶楼,宋余的办公室依旧亮着灯。她处理完了“星辉画廊案”的后续文书工作,并将任务分配给了助理。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法律条文和案件摘要,对她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
她关掉电脑,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勾勒出这座**都市冰冷而华丽的轮廓。她端着已经冷掉许久的咖啡,却没有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俯瞰着脚下这片她凭借理性与法则征服的疆域。
办公室里异常安静,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这种绝对的安静,有时会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并非情感上的孤独,而更像是一种系统待机时的绝对静止。
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远处某栋大楼闪烁的航空障碍灯上,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放出白天秋里然离开时的背影——那踉跄的、仿佛被彻底击垮的步伐,那微微佝偻的、承载了太多失败重量的肩膀。
她微微蹙眉。
这种不受控制的信息回放,被她归类为“无效神经反射”。类似于视觉暂留现象,是大脑对强烈刺激源的惯性处理,并不具备实际意义。她尝试调用“法则一:情感是决策系统的噪音,必须被识别并隔离”,试图将这段影像数据标记为“冗余信息”并进行清除。
然而,这一次,清除指令似乎遇到了一丝微弱的阻力。
那幅他高一时的获奖素描,毫无征兆地闯入她的脑海。画的是学校后巷一只在阳光下打盹的流浪猫,毛发蓬松,眼神慵懒而警惕,光影处理得极其细腻柔和,充满了那个年纪特有的、未经世事的观察力与温情。
这幅画面的清晰度,远超她记忆中存储的、关于“QLR样本”的其他数据。
紧接着,是白天他提到“手术”这个词时,那双通红的、充满了复杂难言情绪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除了痛苦和绝望,似乎还有一丝……她当时未能立刻解析出来的东西。不是怨恨,不是乞求,而是一种近乎于……了悟的悲哀。一种对自己命运轨迹的、迟来的、痛苦的认知。
这种“了悟”,与她数据库中关于“高敏感性个体受创后行为模式”的预期反应,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偏差。
宋余端起咖啡杯,发现自己的指尖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麻痹感。她低头看着自己修长稳定的手指,这种生理性的异常反应,再次被她记录为“长时间高强度工作导致的末梢神经疲劳(需监测)”。
但理性分析无法完全解释此刻内心那种极其微弱、却持续存在的……扰动。
就像一台常年保持绝对恒温的精密仪器,内部某个微不足道的传感器,突然反馈了一个无法被现有模型完美解释的、小数点后无数位的温度波动。波动本身微不足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其“无法解释”的性质,却对仪器的绝对控制权构成了潜在的挑战。
她不喜欢这种失控感。哪怕只是最微小的、存在于她自身系统内部的失控征兆。
她放下咖啡杯,走到书桌前,再次打开了那个加密的电子笔记。她没有添加新的观察记录,而是调出了关于“QLR样本”的所有历史数据,从高一的选择、诱导、催化事件,到七年后的状态评估,进行了一次快速的交叉复核。
数据链完整,逻辑自洽,结论稳固。
那么,这种微弱的“扰动”来源是什么?
她闭上眼,尝试进行更深层次的系统自检。排除了生理疲劳、工作压力、环境干扰等所有可能的外部变量后,一个可能性浮出水面:样本本身携带的、未被完全识别的“污染”因子。
秋里然,这个她亲手选择、塑造并观察的样本,在经历了七年的沉沦与今天的二次刺激后,其反馈数据中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噪声”。这个“噪声”不足以推翻她之前的任何结论,却像一粒投入平静湖面的芥子,引起了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微观层面的涟漪。
它干扰了她绝对理性的“观察者”状态。
宋余重新睁开眼,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冰冷与平静。她迅速在电子笔记中新增了一条最高优先级的待办事项:
“系统自检与升级:识别并清除由特定样本(QLR)引发的认知扰动。重新校准情感隔离阈值。必要时,考虑启动‘信息屏蔽’协议。”
她不会允许任何东西,哪怕是来自一个早已被归档的失败样本的微弱回响,来挑战她耗费巨大代价建立的、赖以生存的理性秩序。
她关掉笔记,拿起外套和公文包,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稳定,清晰,不容置疑。
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而她内心的那丝微小涟漪,已被强行压制,归于那片她亲手打造的、冰冷的绝对平静之下。
只是,那粒名为“秋里然”的芥子,是否真的能如此轻易地被彻底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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