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乍动,撕扯乌云,劈下一声巨大的轰鸣,大雨倾盆而至。
耳畔传来吱呀一声。白洎殷指间一缩,下意识转头看去。狂风已破窗而入。
接踵而至的是一道迅疾的脚步声。
待她循声望去,便见一道紫色的身影已快速跨入房门,那人一字未言,在看到白洎殷的一瞬匆忙俯身行下一礼。
白洎殷目光微颤。
那信女一个字未说,可白洎殷已经明白了这代表着什么。
那人动手了。
教会势力被一朝换洗,她犹记得毒药未能毙命,自己拿着匕首亲手割开老教主的喉管时,鲜血喷洒在手上那股令人汗毛倒竖的触感,还有老教主那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怕是也没想到,自己养在身边的傀儡,有一天也会挣脱桎梏,联合皇室反杀操纵者。
她如今终于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可莫名的有一股前所未有的疲倦感涌了上来。
她夺了老教主的位,接踵而至的是帝王被拉下皇位。
他们这对“姐弟”,哪怕早就反目,可干起事情来竟还是这般出奇的同步。
她目光微颤,定了定神,“可有见到为首之人?”
“是七皇子。”
她尾音未尽,窗外又是“轰”的一声。
惊雷过后,恍惚间,白洎殷觉得兵戈声似是逼近了。
“他竟亲自来了么?”
那信女面色微变,已经跪在了地上,
她是在求白洎殷快点做决断。她的这个上司向来反应很快。今日到了政局的关键时候,可白洎殷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掉了链子。
白洎殷抓着玉珠的手下意识得收紧,“吩咐下去,关闭大门,所有教会中人让开道路,让王师过去。”
王师。
“大人?”那候在屋外负责传报的信女听到声音目光微怔,她似乎是以为自己听错了,垂着首想再确认一遍,下一秒眼前一晃,一道白色的衣摆已从身侧飘过。
白洎殷不知何时从屋子里走出来了。
白洎殷望着天边粘连坠下的雨珠,思绪已经散开,“他们此番来势汹汹,明显是冲着宫里去的。可自古江山改朝换代,刀光剑影,又岂是我们能左右的?帮我带句话给他,就说喻宁宫不参与这件事。我与他两厢安好,各自无事。”
她前半段看似是解释给旁人听的,却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里面的意思要深挖下去,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在这个关头,即便是不阻拦,在外人眼里看来,也几乎是与“助纣为虐”无异了。
她做到这个份上,是在讨好,希望那人可以顾及一些情面。回头莫要再来清算。
“是。”那信女领了命快速转身出去传信了。
乌云呈压倒之势笼罩在皇城上方。
黑幕下,一人骑在马上。
冰冷的雨水顺着银寒的盔甲坠在地上。
身后的大军攻破城门,黑压压的围了进来。
少年的视线牢牢锁在了皇宫的方向,似是想透过那里,在看什么人。
下一秒,一道紫色的身影兀的出现在了视线里。
他目光动了动,眼底闪过一抹戏谑。
那信女一路奔来,白洎殷命令下达的紧,她一刻也不敢停。她心知这个关头,任何一句意思没传达明白抑或是传达不及时,都是要命的大事。
她不知跑了多久,终于见到了人。那信女长舒一口气,正要上前,不防一步还未跨出去,身前寒光一闪,刀刃已架在了脖子上。
脖颈传来刺痛,鲜血渗了出来。
她脸一白,整个人跌跪在地上。她惊恐地抬起眸子,却触碰到一道冰寒彻骨的眼神,隐隐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可却不由得让人汗毛倒竖。
冰冷的刀刃还贴在她的脖子上,她脖子几近僵硬,分毫不敢动,只能用惊惧的目光看着那战马上的人。
“喻宁宫的人,怎么这个关头跑出来了?”
这道声音极为温和,甚至染上了一股淡淡的关切意味,在这肃杀的氛围里便显得尤为诡异。
“......是我家主子让我来传话给七殿下。”
她传过来的话里不知是哪个字拉动了顾扶砚的思绪,夜色朦胧间这位浑身散发着那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的大人物似是目光动了动,眼底的那股寒意消下去了些。
顾扶砚抬了抬手,左右收到示意,把刀收了回去。
那信女如蒙大赦,喘出一口气来。看来这位或许还是念着旧情的,如此便好办了。
“我家主子同您说,喻宁宫不参与此事,希望能够与您两厢安好,各自无事。”
“是吗?”
那信女只觉得那道声音透着一抹笑意,可当他抬头,却见顾扶砚的眼神冰冷至极。她打了个寒战,不知道是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可我偏偏要互相折磨,纠缠到死。”
空中又是一道惊雷轰响,压住了尾音。
唯独一个死字,在这个雨夜分外明显。
那信女眼底闪过一丝惊恐,等她后知后觉到什么却已经迟了,她两边胳膊被人制住。
挣扎之际,耳畔传来马蹄声几乎让她条件反射般的转过了头。
马上下来一人,迅速的行了一礼。
“殿下,皇宫已经清理干净了。是直接入宫么?”
那信女听到声音勉强拉回一丝神智,却见鲜红的血珠顺着来人手里的刀刃往下坠,那人衣服上的血迹与雨水混在一起,血腥在空气中四散开来,争先恐后的朝着鼻子里灌。
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已不敢再去想如今宫里是个什么样子了。
真的要变天了。
可下一秒,上面轻轻飘下来的声音让她整个人如坠冰窟。
那位的视线已经朝着一个熟悉的方向打去。
“不。去喻宁宫。”
她僵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看着策马扬长而去的那道人影,她方终于回过神来,嘶声力竭在后面喊道:“喻宁宫不会阻拦殿下的路,还望殿下顾惜旧情!”
旧情。
顾扶砚咀嚼着这两个字,眼底流露出一抹笑意来,戾气横生。
“玉珏,你看看,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约摸着二更天了。大人先歇下吧,那边属下替您留意着。”
白洎殷望着窗牖,雨声不知何时似乎小下去了一些。
她声音透着一丝疲倦:“人还没回来么?”
玉珏动了动唇,正要开口,下一秒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大人,叛军朝着喻宁宫过来了。”
“砰!”
玉盏砸在地上登时四分五裂,茶水四溅,与此同时屋外再次惊起一声雷动,白光惊昼,寒芒穿透牖页,照映在房内一张苍白的脸上。
白洎殷目光颤了颤,巨大的撞击声将她的思绪强行拉回。
她如有所感地站起身。
玉珏见状快速起身搀扶,顺着她的步子一步步走到屋外的长廊上。
雨水混着血腥气在空气中氤氲开来。黑暗里火光冲天,惊雨顺着屋檐汇成一条条长流淌到地面上,融成血水。
黑暗里,她顺着阁楼朝下望去,却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形。
二人双目对上。
纵使是看不清晰,她始终觉得那人的视线牢牢的注视着这边,那眼神分明是在笑,可却让人无端的发寒。
他知道她在里面,他在等她。
这个念头出来的一瞬,白洎殷指尖一蜷,面色有些发白。
“姑娘。”玉珏面色微变,轻轻触了一下白洎殷的手。
白洎殷收到指尖传来的温度,缓过神来,勉强朝她露出一抹笑来,整个人好似又恢复回了素日里那副处事不惊的样子。
漆黑的天空蒙山了一股诡异的赤红,暴雨击打着地面,和金戈声混杂在一起。
她向前走出两步,屋檐勉强遮蔽住雨水。
顺着飞檐,白洎殷抬头望去,似是留意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不知过了多久,她方喃喃出一句。
“玉珏,要变天了。”
黑暗里,两边的人已剑拔弩张的对上。
“七殿下,当年老教主要杀您,可如今老教主已死。真要说来,我喻宁宫也算是替您除掉奸佞了。如今我们有意避开风头不参与朝政,也并未得罪您。您今夜就这么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出声之人身披坚执锐站在禁卫的最前端,堪堪压住了场面。
他抬眸看着顾扶砚,眼底戒备不减,却分毫未见慌乱。
这便是喻宁宫的禁卫首领。
“你们?”顾扶砚咀嚼着这两个字,笑了,“我与阿姐朝夕相处那么多年,如今久别重逢,自然是要叙叙旧的。”
叶迁听到这个称呼,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他看了一眼顾扶砚身后的大军,开口,“要叙旧,自然是可以。只是如今夜已深,大人应是睡下了,七殿下若是要叙旧,不如明早焚香沐浴上门,我喻宁宫必以礼相待。”
“何必改日?本王在外面的每一日,都有好好感念阿姐的情谊。”他在说到“好好”两个字的时候,语气里闪过一抹戏谑的意味来,“只是如今看来,阿姐似乎要睡得踏实许多。我今日得空,便在这里等着她。”
他话尽之时,目光有意无意地朝阁楼上轻轻掠过。
但足以让人心惊肉跳。
叶迁听到此话,面色已凝了下来。
“七殿下,我家大人......”
不防他话未说完,下一秒面前的士兵已经逼了上来。
他目色一凛,抬起头,却见顾扶砚眼底早就没了耐心。
他心下一沉,这是要动手了。
似是为了印证这个念头,下一秒,黑暗中无数道寒光闪过,箭矢如雨点般打下。
与此同时利刃传来碰撞一声。
叶迁腰间刀刃出鞘,无数兵器相击的声音接踵而至,噪鸣声排山倒海的淹没了殿前的石阶,汹涌地灌入殿门。鲜血染红了石阶。
下一瞬,一道清婉的声音自殿内响起。
“住手。”
顾扶砚眼底闪过一抹异色,他顺着声音看去。
黑暗里,有一道身影一点点走近在视线里。
白衣似雪。
白洎殷步伐极稳,却是硬着头皮与外面那人的视线对上。
耳畔兵戈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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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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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与他两厢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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