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
两秒,
三秒。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让尴尬的氛围无处排放。
付芿保持着半鞠躬的姿势,然后目光缓慢向上瞄。
顾昼坐在病床上,才短短一天时间,他的身体看起来更虚弱了,衣服松松散散地挂在他身上,瘦到一阵风似乎就能把他吹跑了。
十九岁的少年本应该是在操场上奔跑,在校园里玩闹,而不是困在白色的医院里,所有人小心翼翼地捧着他,把自由的鸟儿变成了笼中的金丝雀。
他不说话,也不动,魂似乎飘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顾昼?”付芿探过头,用手在顾昼眼前摆了摆,“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耳朵没聋,听得见。”
顾昼没好气地转过身,他背靠在病床上,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和困惑,道:“哥为什么不喜欢我。”
付芿坐下的动作顿了下:“你怎么会这么想?”
“哥对谁都好,唯独对我,连笑一下都牵强。”
付芿的眼光一顿,回忆翻飞,他开口道:“不是的顾昼,你知道我和顾哥是怎么认识的吗?”
顾昼有些好奇地竖起耳朵,可偏偏不肯让人看出他的好奇心,就这么犟在那,看起来姿势怪异得很。
“我和顾哥认识的时候是在一个晚上,那天的夜很黑,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
夜晚的风是冷的,惆怅的,它很厉害,不仅让人感到冷了,还能勾起人心中的伤心事。
小付芿一个人走在田地里。
今天是他的生日,姐姐说,生日是一个人最开心的一天,因为那天他是带着祝福和期待来到这个神奇的世界,可是今天他一点都不开心。
他被人关在了学校厕所里,他哭啊喊呐,没有人帮他,后来是怎么出来的呢?是保安爷爷关走廊门的时候听到喊叫声后把他救出来的。
当时,他抱着保安爷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孩子,没人来接?”
“嗯……不是,只是今天没有。”
“那爷爷送你回去?”
“不用啦,我知道路,很近的,爷爷再见!”
天渐渐黑了,今天早上姐姐跟他说她下班会晚点要他自己回去,所以小付芿就背着书包独自踏上了回去的路。
小付芿很委屈,他一边走一边哭,哭着哭着眼前就看不见了。
姐姐说他是被神赐福的孩子,神舍不得他看到世界的黑暗,就让他在夜晚看不清世界。
可是眼前黑黑的真得好可怕,小付芿恐慌地摸摸眼睛——眼睛还在。
可是现在怎么回家呢?
小付芿想,姐姐回家要是看不到他该多着急呀。
小付芿摸着黑往前走,突然,他的衣领被人揪住了,他吓得四肢乱踢,抓住他的人微微叹了口气,把他抱在怀里颠了颠。
“小孩儿,没看到前面是河吗?想干嘛啊。”那人的声音又凶又温柔,可无故让小付芿感到安心,小付芿趴在那人的怀里,鼻尖充盈的是洗衣液的清香,很好闻。
“我看不见。”小付芿轻声回道。
“看不见?”那人先是惊讶后来突然明白了什么,“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小巷街103号。”
“小巷街103号?哥哥知道了,哥哥送你回家好不好?”
“好!谢谢哥哥!”
“怎么感觉我像个骗子?”那人喃喃道。
“哥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小孩儿要多点警惕性啊。”
那一天的夜很黑,连一颗星星都没有留给小付芿。
那一天人很暖,是哥哥暖暖的手臂,暖暖的拥抱,暖暖的声音。
那天,神赐予了小付芿一个最好的礼物,他把顾夕带到了付芿的世界,从此付芿的世界多了一个顾夕,陪伴他从腼腆的小哭包长大成为现在的付芿。
“那天顾哥离开的时候,我拽着他的一角问他能不能做我哥哥,他说——”
——可以啊。
——不过我已经有一个弟弟了,他长得很漂亮很可爱,很你差不多大。
——但他身体不好,我希望他能和你一样,健健康康长大,希望有一天我能介绍你们认识,你们一定可以成为好朋友的。
“所以啊顾昼,你怎么会觉得顾哥他不爱你呢?你可是他弟弟呀。”
“可我不想当他弟弟!”
突然,门被推开了,顾夕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外,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最终选择落荒而逃。
——可我不想当他弟弟。
这样啊。
顾夕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心扯得生疼,他感觉自己变成了瓷娃娃,被轻轻摔了一下就碎了好大一块。
泪水糊住了眼睛,他看不清路,全凭着感觉往前跑。
风拍打着他的脸也阻挡不了他的脚步,他就一直跑啊跑啊,直到精疲力尽。
“顾哥!”
“顾哥!!!”
他被拦腰抱住,巨大的冲击力让顾夕和冲过来的人一同摔进了草地里。
今日清晨刚刚下过雨,地面湿漉漉的,两个人往地上一滚,衣服脏到不能看。
“顾哥,”付芿把顾夕紧紧护在怀里,“别往前,前面有油菜花田,我们不去。”
“顾哥,我们回家换身衣服好不好?”
鬼使神差般,顾夕跟着付芿走了,他被付芿塞进了浴室,可脱光了站在浴室里的时候他才想起一件事。
——他没衣服穿。
换下的衣服实在是太脏了,顾夕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对着外面喊:“小芿,我没衣服穿。”
太羞耻了,顾夕捂住通红的脸。
外面窸窸窣窣半天,付芿敲了下浴室门:“顾哥,你先穿我的好不好?”
有衣服穿就行。
付芿的衣服很大,顾夕出来的时候,上衣到了大腿,裤腿卷了几次勉强能穿。
“你衣服太大了。”顾夕小声嘟囔道。
心跳快到异乎寻常,付芿感觉整个人热得可怕,不可言说的心思猛然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把付芿本人都吓了一跳。
付芿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铿锵有力道:“我去洗澡!”
顾夕茫然地看着付芿突然站起然后冲向浴室,再然后半个多小时才从浴室中出来。
这个天洗个澡洗半个小时多也是很爱干净了。
顾夕若有所思。
“小芿——”走过去,付芿身上的阵阵凉气扑面而来,顾夕突然忘了刚刚想说什么,伸手去抓付芿的手臂,冰冷的温度传来,顾夕眉头微皱,喝道:“三月份你洗什么冷水澡,想生病是不是!”
顾夕瞪了眼付芿,可付芿只觉得面红耳赤,目光抑制不住望向顾夕一张一合的嘴。
完了,顾哥说什么他一句都听不进去。
付芿盯着顾夕的嘴唇一张一合,喉咙滚动。
好想尝尝。
付芿再次被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吓到,他一哆嗦,从耳朵红到脖子,眼神飘忽,再不敢多看顾夕一眼。
“脸这么红,”顾夕嘟囔着,“发烧了?”
顾夕的手探过来,付芿的脸更红了。
“顾哥,我没事,我先回去上课了!”
“你——”
付芿跑得飞快,顾夕再后面喊道,“付芿,逃课的事我下次再找你算账!”
.
三月的天,说热不热,说凉也倒也还可以接受,但顾昼屋里还是开着暖气。
他身子弱,又刚出院,所以他待的房间一定要保持恒定的温度,以确保他能舒适。
“别坐地上。”
秦杜刚进门就看到顾昼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垫,少年专注着手中的活,听到他来也没有分半分目光给他。
秦杜走上前,看了眼顾昼手上的东西,半搂着顾昼的腰把顾昼抱了起来,稳稳地放在沙发上,顾昼无语地瞥了眼他,难得没有发火。
“在做什么?”
“鸟。”顾昼仔细地用竹编绕过来绕过去,眼睛盯着丝毫不松懈,“好了。”
顾昼松了一口气,把小鸟捧在手心仔细端详,然后把他举高给秦杜看。
顾昼的眼睛是琥铂色的,像宝石般闪闪发光,衬得他温柔有迷人,仿佛天上不染尘埃的小仙人,当这双眼睛专注得望向一个人时让人很难不动容。
这是顾昼与生俱来的能力,他脆弱、漂亮、惹人怜爱。
当这双眼睛不带着愤怒和怨恨望向秦杜时,秦杜的忍不住心头一颤。
“不好看吗?”顾昼的脸冷了下来,阴恻恻地道。
“不,”秦杜轻柔着声说,“很漂亮,谁教的?”
“付芿。”
听到这个名字秦杜忍不住皱眉,问:“付芿?你和他关系很好?”
“还行吧,”顾昼不耐烦地把刚编好的小鸟塞到秦杜手上,“给你,你快走吧,一天天跟没事干一样。”
“给我的?”秦杜愣住了。
“对,”顾昼没好气地道,“这个做的不好看,但扔了又可惜,就给你吧,你不要就扔了。”
说完就不理秦杜了,专心做下一只小鸟,眼睛都不眨一下。
秦杜想说,他很喜欢,他会保留好,但顾昼没给他机会说,他也知道顾昼不在意。
顾昼只在意顾夕,他比谁都清楚。
秦杜小心地把小鸟捧在手心,一直捧到房间,他把小鸟放在桌子上,翻箱倒柜地找盒子,然后把价值百万的手表毫不怜惜地扔在一旁,把他的小鸟捧到了盒子里。
他把小鸟装在黑色的盒子里,摆在了书架最显眼的位置。
这是顾昼第一次送他礼物,他得保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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