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甜筒融化在掌心后,林秋语的脚步总不自觉转向舅舅家的方向。曾经避之不及的邀约,如今成了她最期待的暗号。当小姨一家因加班早出晚归,空荡的客厅便成了独属于他们的秘密基地。她终于能拧开冒着冷气的可乐罐,在薯片的脆响里翻看被母亲视作“闲书”的漫画,而身旁握着游戏手柄的林潇,永远会替她把零食包装袋藏进垃圾桶最底层。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与快乐。
某个暴雨倾盆的周末,雨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敲打着窗户。母亲的怒吼追着她撞开家门:“天天往别人家钻,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林秋语攥着湿透的伞柄立在玄关,雨水顺着伞尖滴落,打湿了地面。她站在那里,直到眼眶的热意被雨水冲淡。推开舅舅家的门时,林潇正歪在沙发上打格斗游戏,屏幕蓝光映得他睫毛忽闪。
“来一局?”她夺过备用手柄,金属按键硌得掌心生疼。然而三盘连败像根刺扎进心里,母亲的嘲讽声混着雨声在耳畔轰鸣:“你拿什么和林潇比?你连他的影子都不如!”当第四局角色再次倒地,她猛地将手柄砸向茶几,塑料与玻璃碰撞的脆响惊得林潇差点摔了控制器。
“发什么火?”少年揉着被震疼的手腕,眼底满是错愕。
“我讨厌输。”她盯着自己发抖的指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讨厌永远不如别人,讨厌永远被人说‘你看林潇’,讨厌……”声音突然哽咽,她别过脸去。
林潇张了张嘴,最终把“让你一局”的话咽了回去。他挠着后脑勺,突然把游戏机往地毯上一扔:“不玩了!你不是要写奥数?我陪你。”说着已经翻出草稿本,铅笔尖在纸面划出沙沙声响,“正好我有道鸡兔同笼题卡了三天,你肯定会解。”他的陪伴,让林秋语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
奥数班新发的卷子摊在书桌上,林秋语盯着最后那道几何题,感觉密密麻麻的图形像扭曲的藤蔓,缠绕得她喘不过气。一旁的林潇早已放下笔,百无聊赖地用铅笔在草稿纸上画着涂鸦,笔尖在纸面滑动的沙沙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她用力咬着嘴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自动铅笔在图上反复比划,却始终找不到突破口。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烦躁的情绪在胸腔里不断膨胀。突然,她狠狠将笔摔在桌上,金属笔帽撞击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需要帮忙吗?”林潇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过头看向她。
“不用。”林秋语别开脸,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倔强,“我自己能行。”
又过了十几分钟,草稿纸上涂满了凌乱的线条,却依旧毫无头绪。她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上摇晃的吊灯,轻声说:“林潇,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这里像个笼子,所有人都在看着我,等着我做到完美。”
“笼子?”林潇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突然起身拉开窗帘。雨不知何时停了,一只麻雀站在窗台上梳理羽毛,“你看,它困在玻璃外面,我们困在玻璃,里面其实都一样。”
林秋语摇头:“不是身体上的困。”她顿了顿,目光中带着一丝期待,“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了,怎么也挣脱不了?”
林潇沉默许久,忽然笑了笑:“可能我笨,不太懂。但如果你愿意说,我可以当你的树洞。”
林秋语盯着试卷上罩开的铅笔痕,突然意识到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捏皱草稿纸的力度。空调出风口的冷风拂过发烫的脸颊,却吹不散胸腔里翻涌的钝痛。她怎么会天真到以为,永远活在阳光里的林潇,能读懂她藏在阴影下的疲惫?
“要吃橘子吗?”林潇不知何时剥好了一瓣橘子,果肉在台灯下泛着湿润的光。她机械地摇头,继续用橡皮擦狼命擦着错误的公式,橡皮屑软软落在试卷上,像极了此刻破碎的情绪。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她将发烫的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原来有些话注定烂在心底,那些被母亲撕碎的漫画书,凌晨三点还亮着的台灯,还有永远不够完美的自己。童话里公主总能等到救赎,可现实中,她困在名为“优秀”的高塔,连呼救都发不出声音。
林潇重新拿起笔的瞬间,听到自己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或许就像这道解不开的数学题,有些困境从来没有标准答案。
暮色漫进客厅时,舅妈往她碗里夹了块糖醋排骨:“今晚就住这儿,和潇潇挤一张床?”
林秋语望着瓷碗里晃动的油花,指甲掐进掌心的月牙,轻声婉拒:“不用了舅妈,我得回家写作业。”她知道,这里终究不是她真正的家。
玄关的感应灯在身后熄灭时,楼道里的声控灯迟迟不亮。她摸索着下楼梯,鞋底蹭过台阶的沙沙声格外清晰。推开家门的瞬间,厨房蒸腾的热气裹着呛人的油烟扑面而来,母亲握着锅铲立在餐桌旁,围裙上还沾着未擦净的水渍:“怎么,别人家的饭比亲妈做的香?和你弟待在一起,魂都被勾走了?”
林秋语盯着母亲额角新添的白发,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还没等她开口,母亲已经大步走到她面前,从她书包里抽出日记本,摔在餐桌上:“这就是你写的?‘我困在名为期待的牢笼里’?你翅膀硬了,敢编排你妈了?”
“妈,你凭什么翻我东西!”林秋语冲上前去,却被母亲一巴掌挥开。
“凭什么?就凭你是我生的!”母亲的声音里带着颤抖,“我每天起早贪黑,为了谁?还不是想让你出人头地,别像我一样被人看不起!你倒好,天天和那个野小子混在一起,学他不务正业!”
“野小子?那是我表弟!”林秋语的眼泪夺眶而出,“你总是这样,永远只知道比较,只知道让我变成你想要的样子!你有没有想过,我快被你逼疯了!”
“逼疯了?你再说一遍!”母亲举起手,却在看到女儿通红的眼眶时,猛地转身摔碎了一个玻璃杯。
林秋语站在原地,听着玻璃碎裂的声音,突然感到一阵麻木。她弯腰捡起日记本,头也不回地走进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桌面切割出细长的银线,像是一道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林秋语打开藏在衣柜深处的密码盒,取出那本深蓝封面的日记本。钢笔尖悬在空白的纸页上许久,墨水在笔尖凝聚成一滴沉重的水珠,终于落下一行颤抖的字迹:“或许笼子很坚固,但总有一天,我会找到打开它的钥匙。”
窗外,一只鸟儿振翅高飞,消失在湛蓝的天空中。林秋语望着鸟儿远去的方向,心中充满了希望。她知道,改变不会一蹴而就,但她愿意从现在开始,慢慢寻找属于自己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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