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分明相隔十余丈,他竟转瞬就到了!
男子胸膛紧贴她脊背,单薄衣料下传来铁烙般的灼热,炙热的吐息迅速围上来,她像是被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困在这方寸之间,极致的压迫感。
苏渔如坠冰窟。
霍骁冷血无情,他的手段她是最清楚不过的。生死一线间,思绪如刀锋刮过,可一时间竟想不出任何可用的法子。
颈部骤然一股剧痛袭来,男人两指如钢筋铁钳,狠狠掐住她的咽喉——
鼻息被阻,她没法呼吸了!
“敢出声,就宰了你。”
语气轻柔,却透着股毛骨悚然的冷,杀意直入骨髓。
不过瞬间,苏渔整张脸便已涨得青紫,她刚想挣扎,却被他迅速看穿了企图,他铁腕一翻,将她两只手腕狠狠剪住。
男人两指深陷女子脖颈,力道之狠,仿佛要将她的喉骨生生捏碎一般!
气息被彻底断绝,苏渔视线逐渐失焦,意识涣散之际,浮光掠影的岁月在脑中匆匆掠过。命悬游丝,时间被拉长得纤薄如线。她这一生,被亲人算计,被枕边人背叛,最终落得连魂魄都入不了轮回的悲惨结局。
她从未贪恋过这尘世,爱恨嗔痴、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生命终归是苦多乐少。
“呱!”
寒鸦掠空,一声哀嚎,死亡如这鸟鸣般就要将她吞噬了。
将死之际,朱棠衣却释然了。胸口那股萦绕了多年的、午夜梦回时几乎要将心口焚掉的浓烈恨意在这一刻竟彻底地烟消云散了。
原来恨也并非是坚不可摧。
十三年了,她孜孜所求的宁静,终于在这一瞬寻到了。
看着眼前的男子,朱棠衣陡然生出几分悲悯——他这辈子杀了那么多人,死后定是要下地狱的吧。
朱棠衣缓缓阖上了眼睛,任由意识堕入了黑暗。
*
霍骁冷眼睨视着濒死的少年,少年既已窥见自己隐秘,就不必留下性命了。戎马半生,生死于他已是司空见惯。
他原以为少年会为苟活而求命,可那双眸子静得有些诡异,竟寻不见丝毫的畏惧。
霍骁不由蹙眉。
将死之人不该这般从容。
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他们临死前或摇尾乞怜,或崩溃痛哭,丑态百出。却从未有人如这少年一般,将生死视若等闲,淡然得近乎无情。
蝼蚁尚且贪生,在生存的本能下,世人无所不用其极,甘愿踏破一切道德底线。
男人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盯着那张惨白的面容,仿佛要从中窥探出端倪。
少年眼底竟漾开一丝笑意。
一丝难以名状的悸动悄然划过心头,霍骁蓦地松开了手。
*
朱棠衣陷入了一片粘稠的海,视野渐渐褪成无边无际的灰白,最后连边缘的那点轮廓也消失殆尽,只剩下虚无。而这广袤无垠的虚无中却有着能平息一切愤怒的沉静。
这便是死亡了么?
也不知阎王长什么样?是否真有十丈招魂幡,脚下踏着九幽火,或是腕间金铃一荡便能震碎生魂?
她突然有些期待了。
轰——
毫无预兆地,一股滚烫的洪流骤然灌入四肢百骸!无数尖锐混乱的声响蛮横地挤入脑海中,各种意识骤然失去了距离感,粗暴地搅匀了,震得她脑内嗡嗡作响。
眼中射入一道刺目的光!
骤然灌入的空气混着男人身上浓厚的血腥味,呛得苏渔弓身剧烈咳嗽。
霍骁冷冷看着大口喘息的少年,心底莫名蹿起一丝躁意,这世间竟有不惧死之人。
在鬼门关莫名绕了一圈,嘴角还残余着淡淡的铁锈味,朱棠衣内心却没有一丝欣喜,只觉得又被钉回了这具桎梏肉身的牢笼。
多可笑!上一世没死成,这一世阎王依旧不收,她这条命像块抹布般被丢在世间,连死都成了奢望。
她抬起头,慢慢看向霍骁。
他不是杀人如麻么,为何改了主意?一个屠尽人间的恶鬼也会有慈悲之心?
她不信。
男人身形巍峨,将漫天月色困在外面,照不进这方天地。他太高了,她不得不竭力后仰,才能看清那张脸。
霍骁的面庞隐没在黑暗之中,唯有那双瞳孔泛着森寒的幽光,如万丈深渊,似能吞噬一切生灵。
祝无咎也有这样一双眸子。
真是两个相似的癫人。
奇怪...霍骁周身为何笼着一层红雾?先前分明没有的。
那层雾似火又似血,在空气中剧烈地翻涌,像是生了智一般紧紧绕着霍骁,缓缓地蠕动着。
她闭眼再睁,红气依旧如附骨之蛆般萦绕在他身侧。
难道方才那一掐,竟将她的阴阳眼都开启了?她心念一转,或许这便是人们常说的怨魂凝成的血煞。
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朱棠衣蓦地笑出了声。
鬼门关绕个来回,如今她竟能辨出肉眼凡胎瞧不出的煞气了。重生知天命,阴阳见鬼神,这么怪力乱神的事若透露出去,只怕早就被人当成妖孽架上火刑了。
可如今她早倦了这尘世。人生被她嚼碎了咽下,复又吐出来,又苦又涩,难吃极了。
霍骁眯起眼,“你笑什么?”嗓音低沉又危险。
朱棠衣抬眸看向他,眸光淡漠,“你不是要杀了我?又何必管我哭还是笑?”
霍骁着实震惊了一瞬。
他身上煞气森森,寻常人见了无不胆寒,畏他如修罗,便是那些身勇之人也要退避三舍,可这少年竟浑不在意。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异样。
“你不怕我?”
朱棠衣轻笑,甚至往前迈了一步,"我怕啊,怎么不怕?来吧,你杀了我。"
她抬眼看向他,静静地站在那,眸中毫无波澜。
霍骁瞳孔微缩,忽然觉得荒谬至极。他见过无数亡命之徒,可眼前这少年跟他们不一样,他没逞强,更没伪装,而是真的不在乎。
疯子。
他忽然觉得,杀了她反倒像是遂了她的愿。
霍骁死死地盯着少年,眸光倏然凝霜,浑身寒意彻骨。
朱棠衣分明看见他周身的红气蓦地汹涌翻卷,在虚空中化成无数狰狞的鬼面,它们奋力嘶吼着,将他整个人都染成了血色。
霍骁大步上前,岿然身姿如泰山般压来,高壮的阴影投下,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没。
他骤然攥住她下巴,力道几乎要捏碎她骨头,“你若一心求死,我还偏不成全!你可知比死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她不得不仰起头,对上那双嗜血的眼睛,男人的目光如同黑夜中的莹莹鬼火。
朱棠衣对生死早已无惧,可男人那冰冷的触感如同地狱的鬼魂爬上身,她竟无法控制地抖了起来。她倏然惊觉,原来在真正的恶鬼前,她竟如此不堪一击。
霍骁没有错漏少年眼底泛起那一丝惊惶,方才在胸腔中搅动的那一丝躁意蓦地消散了——世人合该如此,战栗地匍匐在他脚下。
少年被迫仰起头来,颈线绷紧如弦,昏暗的月色下肌肤莹白细腻,泛着瓷器般的润泽,而那本该凸起的喉结处,竟是一片光滑平坦。
霍骁目光骤然一滞。
“你...”
男人嗓音陡然一沉,“你竟是个女子?”
唇边蓦地勾起一抹森然,他低笑出声,指尖缓缓抚过她纤细的颈线,目光如附骨之蛆,似要将她生吞活剥,“想让一个女子生不如死,法子可多的是...”
男人的目光如锋刃一般,一寸一寸地掠过她的身躯,低沉的嗓音带着无限的恶意。
朱棠衣本能地瑟缩,却被男子牢牢禁锢住。她浑身微微颤抖,呼吸骤然变得有些急促,冷汗顺着鬓角滑下,一滴滴打湿了衣襟。
她突然意识到,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世间的人。
生死关头,神思反而清明了起来。
*
霍骁眸光微动,惊诧地发现女孩眸底的恐惧竟如潮水般慢慢褪去。她微微偏首,眸中涌起一层水雾,如被雨水打湿的梨花,透着股易碎的美感。
“你堂堂男儿,竟要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么?”
嗓音软糯清甜,颇为撩人。
霍骁有一瞬的恍惚,他有些难以置信。方才她还一副万死不辞的漠然,不过转瞬间,眸中竟变得鲜活无比。
仿若枯木逢春。
情绪转变如此之剧,倒叫他一时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容了。
男人幽深的目光射向她,如寒光毕露的钢锥,带着近乎解剖般的审视。“方才那股视死如归的胆色呢?!”
凌冽的语气,仿佛只要她答错半个字,便会血溅三尺。
女子闻言身躯一颤,头垂得更低了。
“抬起头来!”
男人的声音砸进凝滞的空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朱棠衣顿时寒毛直竖,只觉无处遁形,偏生肩胛骨又被他死死钳住,剧痛袭来,疼得她眼泪直冒!
霍骁垂头望去,女子细弱的脖颈艰难地抬起来,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直颤,倏而便沾满了泪花。
他不由微微一怔——
他从没见过这么亮的眼睛。
那眼珠中盛满了惊惶的水光,湿漉漉的,好似坠入寒潭的破碎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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