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透佛理并非易事,静凡大师在沁芳亭上郎朗诵经,下面的后宫佳丽们虽安静如鸡,却心不在焉,脑子里想着周窈,眼睛盯着静凡大师,从头至踵地扫射打量,要把静凡大师看出洞来。
“嗳,兄长你看,”一男子倾身与同伴窃窃私语,“静凡大师长得果然标志。”
“噗嗤,你以为慈悲寺活招牌的称号是假的?香客们去慈悲寺哪里是因为他佛法高深,反正我见过的大师都比他厉害多了。”
那男子一脸“我懂了”的眼神,再看静凡大师,像在看一只狐狸精:“那万一陛下也被迷住了可怎么办?”
“静凡大师向来不一人出行,如今陛下明令邀请静凡大师一人前来,醉翁之意,你还不知?”
都什么跟什么?
“醉翁”周窈立在二人身后,听他们无端抹黑,不由胸闷气短,刻意地清清嗓子。
二人猛然转过头来,竟无半分惊恐:“参见……”
“闭嘴。”烂泥扶不上墙!周窈当即把男人老老实实按在座位上,不让他伸张。
陛下来了。
后宫男人无需说话,只一个眼神,就一传十十传百,统统伸脖子朝这儿张望,再没心思听经。
静谧的氛围被打破,静凡大师无视座下骚动,不动如山。他打着金刚坐,背板挺得笔直,念经声不觉,手里的佛珠一颗继一颗后推,木鱼笃笃笃,节奏匀称。
周窈觉得待不下去了,她不喜欢被一群如狼似虎的男人盯着,如芒在背。
他们仿佛在用眼神给她宽衣解带。
待上半场快要结束,她吩咐小肚子一会儿邀请静凡大师到云华宫喝杯茶,撒腿就逃。
小胳膊与小腿子办事很快,她们一刻钟后便与周窈汇合,护送周窈回云华宫。
周窈心情不错,心想等法会结束,她给后宫男人的下马威后劲便致,男人们定会安生一段时日:“小胳膊,以后多加一条宫规:后宫禁止宫斗,要构建文明和谐的生活氛围。”
小胳膊点头称是。
周窈准备读会书,虽然她看不懂字,但能假模假样抓起那本书,意味深长地问小胳膊:“你看过这本书么。”
小胳膊作为小蛔虫,会展开丰富的联想,把故事娓娓道来。
她可真聪明。
走到桌案前,周窈还没拐弯。
一团紫色的史莱姆陡然从椅子下面爬上来,大喊一声:“臣郎参见陛下!”
还好是大白天,周窈没叫出声,她吓得急急往后一退,踩到小胳膊,小胳膊踩到小腿子,三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定睛细看,原来是个男人。
他穿的少,春光若隐若现,趴久了四肢有些不协调,艰难站立的模样像在跳霹雳舞,再加上长发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披散在脸前,像个男鬼。
小胳膊疼地咬牙切齿:“陛下,是三百六十号的……”
周窈当即指着他大吼:“三百六十号!你躲在这儿做什么。”
男人慌里慌张地跪下,抱着周窈的脚哭天喊地:“陛下,您已经一个月没有召请臣郎了,从前臣郎给陛下惊喜,陛下都会掐着臣郎的腰……”
“谁允许你闯进云华宫的,无法无天!”周窈打断他的虎狼之词,气得两颊直颤,心道万一是大半夜,岂不把她吓死。
云华宫竟然说进就进,门口侍卫都死哪喝酒打牌去了?
“是臣郎出的主意,陛下莫要怪玉弟。”
众人纷纷看向门口,这一瞥,小胳膊小腿子当场下跪。
那人一身火红的长衫,袖口利落地收紧,显得既张扬又清爽。他迈着轻快中带些傲气的步伐走过来,朝周窈特别洋糊地行礼,隐约露出一片春光:“臣郎参见陛下。”
小肚子与他一同入殿,她离那红衣男子远远的,一进宫就像一只肥老鼠,赶紧蹿到小腿子身后躲着。
“臣郎来的路上,偶遇静凡大师,臣郎念及静凡大师不染红尘,不便在此久待,遂派人送大师出宫,还赏了他一些盘缠,也算为慈悲寺增几分香火。”男人自说自话,一双丹凤眼意味深长望着周窈,端的一副捉奸模样,“听说,陛下撤了柜子里的画像?”
嚯,你哪位,倒蛮擅作主张的。
周窈疑惑得紧,怎么所有人都以为她要把人家大师怎么样,她只单纯地请大师来喝口茶。
她冷漠得给小胳膊一个眼神:这几号?
小胳膊擦擦汗小声道:“陛下,您一周都没翻过林贵君的牌子了。”
整个后宫只有一个贵君——林相国之子林裴文。
小肚子对小腿子咬耳朵,小腿子又对小胳膊咬耳朵,小胳膊对周窈道:“静凡大师本说还有下半场法事,结果贵君把人赶走了。”
小胳膊眼珠子一转,又补充道:“奴才记得,高宫君当年,还是因为林贵君在您身边吹风才获提拔的。张宫君怀孕后,林贵君也曾多次为难张宫君,还劝您不要召请张宫君,免得染上血光。”
这其中奥妙,周窈一点就透:原来你就是猴王。
岂有此理,才一周没翻这位林贵君的牌子,林贵君便勒死了张宫君,还送男人设局,可见其嚣张跋扈,被惯得无法无天。
她前脚刚吩咐完小肚子回到云华宫,后脚他就截下静凡大师把人赶走,还跑来云华宫“捉奸”?
周窈板着脸忖了忖,一把揪住三百六十号的领子往林裴文跟前一甩,默默感叹自己力气挺大的同时,撩袍坐回龙椅上,额上旈珠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翘起二郎腿往后靠坐,端起十足的帝王架子,疾言厉色道:“朕念及大师劳苦功高请大师喝杯茶,你有何置喙?”
林裴文显然没有料到周窈来硬的,他下意识接住玉才人,随即把他往旁边一推,温温一笑,嘴巴却不让理:“陛下怎么还和臣郎认真了?不过一场安慰张家的法事罢了。”
“张宫君之死本就蹊跷,他于御花园被谋杀,必定死不瞑目……”
“张宫君怎么是被谋杀呢,自古以来生产而亡者数不胜数,后宫更是,陛下何曾如此在意过?”
“朕说是谋杀,你还有别的高见?”
“臣郎不敢有,张宫君可能死得冤枉。但从前后宫死人也没做过什么法事,可见是有小人从中作梗,劝服陛下办什么法事,目的不为人知。”他阴冷的眼神扫一圈三个瑟瑟发抖的小嬷嬷,讥讽道,“天下女法师那么多,陛下偏要请一个男子,静凡大师是外男,自然不宜在宫中逗留。”
偏要?你倒挺会扣帽子。
周窈眉头皱出两座小山。
“林贵君撵人,至少要等张宫君的法事做完,如今方过一半,你就擅自主张,这么沉不住气?”
“臣郎没有撵人,只是心疼静凡大师讲经口渴,让他少讲些,陛下误会臣郎了。”
“朕说话,你反驳得倒是勤快。”
周窈额角一跳,抄起桌上的瓷杯就往丹褫下摔,“究竟你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
瓷杯掷得又直又远,“啪”一声落在林贵君和玉才人的脚边,掀起一阵小风,把二人吓得一哆嗦。
三个小嬷嬷眼珠子瞪得老圆。
从前,陛下一看到男人就心花怒放,对男人的容忍度极大,可谓毫无底线,所以林贵君总是不依不饶。以前哪怕是林贵君当着陛下的面把宫人打死,陛下也百般依他。
她们还从没见过陛下对林贵君这么凶。
林贵君凤眸微抬,敛去笑意,手紧紧捏住袖口:“陛下,若您是在担心张家,大可安心,只要我娘出面,一切都能解决。”
他微微一顿:“还是说,陛下才是居心叵测之人,想和静凡大师独处,将其收归后宫。陛下何以如此饥不择食?”
淦,听听,这都什么话!
“小腿子,”周窈冷漠道,“林贵君以下犯上,拖出去打十板子。”
小腿子一愣,旋即满眼欣喜:
她早就看林贵君不顺眼了!
在小胳膊小肚子羡慕的注视下,她嘴角一别,硬正得点点头,跑到角落里抄起家伙就出门了。
“陛下你怎么能打臣郎?”林裴文急了,脸刷一下白了,连玉才人都躲得远远的,瑟瑟发抖,“陛下就这么想见那个贱人吗!”
这都什么和什么?周窈觉得很无语。
“你说的都是无稽之谈,再放肆,朕便送你去见高宫君!”她背靠龙椅,撑住下巴,觑起眼睛嘲讽道,“哦,你不会不知道吧,高宫君被朕除了份位,挨棍三十送入大理寺了。”
“陛下……陛下,臣郎知错了,臣郎与高宫君毫无关系啊!”
林裴文好歹也是堂堂贵君,被一群宫人拽出去,还被一个小嬷嬷当众打板子,情何以堪。
他面色倏然一凛,清醒过来。
陛下从来没说他和高宫君有关系,只是拿高宫君吓他,他竟被陛下此番失常的行为吓得失了理智,不打自招。
他怔怔望着座上那人,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小腿子当然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三下五除二架好凳子,朝林贵君摊手:“贵君请。”
“你放肆!”林贵君送了她一巴掌,怒目圆瞪。
周窈朗声道:“来人,送林贵君上凳!”
侍卫们来去匆匆,玉才人跪在殿中瑟瑟发抖,冷汗流了一地,还慌张地用袖子抹。
周窈喝口小肚子递来的茶。
小胳膊朝他挤眼睛:“还不快撤。”
玉才人提起裤子就跑。
他回去后,定会散播今日见闻。如此一来,后宫铁定安生,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敢擅自接近云华宫烦周窈。
可谓是一举两得。
林贵君在云华宫门口的挨打,硬板子拍软屁股,啪啪直响。
他根本不敢大呼求情,太丢人了。
“陛下,”小胳膊满脸写着忧愁,“林贵君是太君心头的宝贝,太君还指望您立他为皇君呢,您这么做,太君会不会暂停修佛,从六脉山赶回来为林贵君说情啊……搞不好,还要逼您立君呢。”
她见周窈一脸平静不说话,又道:“陛下,文王周迢私下里与林贵君关系也不错,这几年讨太君欢喜的很,说不定也会替林贵君求情……”
周窈呼出一口气,淡定地放下茶杯,实则心里慌得一批。
她还有个快要回家的爸爸?
太君都是上一届宫斗的王者,他会不会发现她不是原主,是个冒牌货?
这下怎么办?
她捏紧下巴,起身拍屁股道:“小胳膊,尽快准备马车,找一个忠将护送,朕要微服出宫。”
小胳膊:???是不是太突然了。
周窈:我努力过了,赶紧打包走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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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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