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殿下,醒醒,外边来人给你梳妆了。”

天还没亮,皓月落下一层薄辉,漫进纱幔,透出一段身形。

姬瑶萼早就醒了,或者说她就没睡着。

她坐起来,掀开纱幔,窃荷抱着几件里衣,她随眼看过,皆是没见过的衣裳,应当是喜服锦箱里一套的。

“殿下,我替你穿衣。”窃荷将姬瑶萼身上的寝衣推去,抖直里衣为她拢上。

“喵。”

那只黑身白爪的小奶猫倏地跳上床榻,站在床边上,支着小脑瓜看姬瑶萼。

“呀,哪来的猫,爪子踩着雪,都要把咱们殿下的床打湿了!”窃荷惊了下,伸手去赶小奶猫。

小奶猫又叫了几声,连忙钻到姬瑶萼身上去,四只小爪缩在一起,乞求地望着姬瑶萼。

姬瑶萼笑了笑,把它抱起,塞进锦被,“窃荷,不要管它了,给我穿衣罢,莫碍了时辰。”

窃荷应好,为姬瑶萼着好里衣,扶她出床,牵引她在梳妆镜前坐下,之后碎步跑了出去,站在殿门吩咐在外等候的宫婢,“进来罢。”

鱼贯而入的两排宫婢,皆是低头端承盘,盘上是为姬瑶萼准备好的金银细软。

窃荷站在一旁,看她们入内,给姬瑶萼盘发戴饰。

铜镜中,映出精雕般的娇俏容色。姬瑶萼凝着自己,一时说不出话。

倏然间,姬瑶萼愣了神色,她的眸被另一人带走。

阿枕的面庞出现在镜中,并且愈来愈近,停在姬瑶萼的身侧,微蹲身福礼后,露出手中的一对如血珠般浓艳的圆珠耳坠。

阿枕低眉顺眼地为姬瑶萼戴上,她抬头,与镜中姬瑶萼的双眼对视。

于是,阿枕瞧见镜中的姬瑶萼弯了唇,沾着胭脂的唇像栀椿院的红梅。

“阿枕,你身上的香很好闻。”姬瑶萼微侧首,与镜外的阿枕对视,目光缓缓下落。

阿枕被她盯得后背作凉,连忙低头笑:“能得殿下赏识,是奴才的福气。”

姬瑶萼温笑着,上眼微挑,凑到她耳边去,轻声提醒:“阿枕,里衣的衣襟露在外边了。”

阿枕飞快低头一瞥,没有。

她穿戴宫服非常整齐,每一个结都打得稳实。

忽然,阿枕脑中瞬过昨夜黑衣男子用刀尖刺破她心口处的衣料。

一丝震惊在阿枕眼中转瞬而逝,她很快平复,笑着说:“多谢殿下提醒。”她伸手,整理了那不存在的衣襟。

姬瑶萼转回头,摸着耳下红珠:“本宫不喜欢红色的耳坠,取走。”

阿枕笑说:“奴才为你换一对。”

梳妆时,有宫婢来传,说是太上皇宿疾犯了,就不送长公主出宫了。

很快,又来了人说陛下忙于政事,实在没没办法来送长公主。

姬瑶萼都知道。

上辈子也是这样,没有一个人送她离开,她独自上了前往鞨鹘的马车,在凛雪中奔波。

“窃荷姐姐,有人找。”

一宫婢从殿外进来,摇手唤窃荷。

窃荷看了眼,道:“这就来。”

上一世,窃荷走了,就再也没回来过。姬瑶萼想着,她不回来也好,省得跟她一同去鞨鹘。

可现在,她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姬瑶萼依旧笑着,看向阿枕。

阿枕一定知道什么。

果然,阿枕回之一笑,冲外说道:“窃荷,今日是长公主的喜日子,你走什么?回来陪着,任谁叫也别去。”

窃荷脚步一顿,心觉有理,便回来了。但她看阿枕的眼神就变得奇怪许多。

梳妆完,姬瑶萼去做了旁的礼,没有去找姬娘。

站在宫门铺着红缎的马车前,姬瑶萼生了丝怀疑。

蔺砌呢?

她向后望,基本没什么人,只有一望无际的宫道与楼殿。

“殿下,请走罢,不可误吉时。”宫婢出言提醒。

姬瑶萼咬咬牙,踏上马车。

仍旧是姬瑶萼记忆里那个人陪她同坐,窃荷被带到另一辆马车上去了。

婢子笑着对姬瑶萼说:“殿下,喝些热茶罢,路还长着呢。”

说话间,滚着热气的浓茶流转入盏,照出马车厢顶。

姬瑶萼没喝。

路上,姬瑶萼偶尔咳嗽,却不想记忆里那般咳,那咳嗽,简直要把内脏都吐出来!

那时她耳垂发痒,痒到痛的程度,仿佛有毒虫啃噬。

果真是耳坠和茶的问题。

这婢子拖她的时候,一口一个太上皇,兴许是太上皇的人,而阿枕是卿怀的人。

思及此,姬瑶萼冷了神色,侧头去看窗外。

蔺砌至今没什么动作,难不成只是逗她玩,压根没准备什么?

那他还说将喜服挂在柜子里。

骗子。

姬瑶萼越想越气,没气一会儿,自己就消气了。

她又不是第一天晓得蔺砌性情古怪。

姬瑶萼没功夫去想这些了,只能去想到了鞨鹘之后该当如何。

不知过了多久,姬瑶萼就这么着,冠上的金珠链捶打她的脸,她亦不作声。

“殿下,到了。”婢子唤她。

姬瑶萼低下眼,道:“好,扶本宫出去。”

听说鞨鹘王脾气粗暴,曾为一美人屠光临国,待抢走那美人,他又觉得美人皮骨难存,当场就剥了美人皮,制成框画,挂在宫殿中。

姬瑶萼发着颤摸自己的脸。

她应当……不至于漂亮到要剥皮的程度罢。

前世半路上就被害死了,还不曾到鞨鹘城外,如今到了。

鞨鹘城外是雪渊,积雪有人高。

婢子抱了一件厚兜帽给姬瑶萼,姬瑶萼一看是她抱来的,没接。

寒雪似刀,割过脸皮,划开皮肉,生生作痛。

姬瑶萼一手遮着额头挡风雪,一手被婢子搀扶着往前走。

窃荷跟了上来,姬瑶萼道:“窃荷,跟着他们回去。”

窃荷说什么也不答应,就要跟在姬瑶萼身后。

她性子倔,姬瑶萼劝不动,便就这么走着。

婢子指了指前方,那里有一个红影,却不壮实,她说:“他们就在前面。”

姬瑶萼面上的嫌恶再也藏不住。

她不想,不想!

却见那个红影慢慢变大,是他在靠近。

随着红影的放大,看见的也更清晰了,姬瑶萼清晰地发现,红影似乎提着个什么东西。

红影背后,乌泱泱一群骑着马的影子涌着。

人这么多,可却很寂静,只有风与雪的呼啸声。

姬瑶萼的手僵了,脸也僵了,心像要跳出来,既害怕又紧张。

红影停至姬瑶萼的身前。

“殿下,何不睁眼看看?”

姬瑶萼愣住,她怔怔抬头。

素白的雪中,唯有这么一抹瞩目的色。

这抹红的背后,竟不是鞨鹘的人马,而是穿着禹朝禁军服饰的官兵。

蔺砌微歪着头,好整以暇地看她,见她终于肯抬头了,勾着唇笑出声:“殿下,送你个有趣的玩意儿。”

手里突然抛进来个温热的布袋,裹着什么东西,圆圆的,布下滴着殷红的水珠。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味,夹杂着腐气。

姬瑶萼猜到里面是什么东西了,她不是没见过,但她还是打开了。

一颗褐色的人头,两眼瞪着,血水沾湿他的发丝,贴在额边。

额上,是鞨鹘人独有的刺青纹。

扶姬瑶萼的婢子不为所动,倒是身边人个个脸色惨白,连忙后退。

味道过于刺鼻,姬瑶萼强忍不适,重新盖上布。

蔺砌走过来,扶姬瑶萼的婢子自觉退开,他代替那婢子。

他凑下来,在姬瑶萼耳畔问:“殿下,喜欢么?”

姬瑶萼不吭声。

蔺砌笑得更开怀,随手将她头上的金冠取了,丢在雪堆上,接过婢子手中的兜帽,替她围上。

拢帽时,姬瑶萼才发觉他手上满是血。

想吐。

但姬瑶萼还是忍了,强扯出笑。

蔺砌系上一个结,结上染血,他依依不舍追问:“殿下笑了,便是喜欢这份礼,是不是?”

姬瑶萼蹙着眉,点头。

蔺砌乖张地笑起来,托扶姬瑶萼的手,手上的血被风吹冷了,冷意顺着相触的肌肤,缠上她的手。

“迎殿下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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