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醒醒,外边来人给你梳妆了。”
天还没亮,皓月落下一层薄辉,漫进纱幔,透出一段身形。
姬瑶萼早就醒了,或者说她就没睡着。
她坐起来,掀开纱幔,窃荷抱着几件里衣,她随眼看过,皆是没见过的衣裳,应当是喜服锦箱里一套的。
“殿下,我替你穿衣。”窃荷将姬瑶萼身上的寝衣推去,抖直里衣为她拢上。
“喵。”
那只黑身白爪的小奶猫倏地跳上床榻,站在床边上,支着小脑瓜看姬瑶萼。
“呀,哪来的猫,爪子踩着雪,都要把咱们殿下的床打湿了!”窃荷惊了下,伸手去赶小奶猫。
小奶猫又叫了几声,连忙钻到姬瑶萼身上去,四只小爪缩在一起,乞求地望着姬瑶萼。
姬瑶萼笑了笑,把它抱起,塞进锦被,“窃荷,不要管它了,给我穿衣罢,莫碍了时辰。”
窃荷应好,为姬瑶萼着好里衣,扶她出床,牵引她在梳妆镜前坐下,之后碎步跑了出去,站在殿门吩咐在外等候的宫婢,“进来罢。”
鱼贯而入的两排宫婢,皆是低头端承盘,盘上是为姬瑶萼准备好的金银细软。
窃荷站在一旁,看她们入内,给姬瑶萼盘发戴饰。
铜镜中,映出精雕般的娇俏容色。姬瑶萼凝着自己,一时说不出话。
倏然间,姬瑶萼愣了神色,她的眸被另一人带走。
阿枕的面庞出现在镜中,并且愈来愈近,停在姬瑶萼的身侧,微蹲身福礼后,将手中的一对如血珠般浓艳的圆珠耳饰。
阿枕低眉顺眼地为姬瑶萼戴上,她抬头,与镜中姬瑶萼的双眼对视。
于是,阿枕瞧见镜中的姬瑶萼弯了唇,沾着胭脂的唇像栀椿院的红梅。
“阿枕,你身上的香很好闻。”姬瑶萼微侧首,与镜外的阿枕对视,目光缓缓下落。
阿枕被她盯得后背作凉,她连忙低头笑:“能得殿下赏识,是奴才的福气。”
姬瑶萼温笑着,上眼微挑,凑到她耳边去,轻声提醒:“阿枕,里衣的衣襟露在外边了。”
阿枕飞快低头一瞥,没有。
她穿戴宫服非常整齐,每一个结都打得稳实。
忽然,阿枕脑中瞬过昨夜黑衣男子用刀尖刺破她心口处的衣料。
一丝震惊在阿枕眼中转瞬而逝,她很快平复,笑着说:“多谢殿下提醒。”她伸手,整理了那不存在的衣襟。
姬瑶萼转回头,摸着耳下红珠:“本宫不喜欢红色的耳饰,取走。”
阿枕笑说:“奴才为你换一对。”
梳妆时,有宫婢来传,说是太上皇宿疾犯了,就不送长公主出宫了。
很快,又来了人说陛下忙于政事,实在没没办法来送长公主。
姬瑶萼都知道。
上辈子也是这样,没有一个人送她离开,她独自上了前往鞨鹘的马车,在凛雪中奔波。
“窃荷姐姐,有人找。”
一宫婢从殿外进来,摇手唤窃荷。
窃荷看了眼,道:“这就来。”
上一世,窃荷走了,就再也没回来过。姬瑶萼想着,她不回来也好,省得跟她一同去鞨鹘。
可现在,她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姬瑶萼依旧笑着,看向阿枕。
阿枕一定知道什么。
果然,阿枕回之一笑,冲外说道:“窃荷,今日是长公主的喜日子,你走什么?回来陪着,任谁叫也别去。”
窃荷脚步一顿,心觉有理,便回来了。但她看阿枕的眼神就变得奇怪许多。
梳妆完,姬瑶萼去做了旁的礼,没有去找姬娘。
站在宫门铺着红缎的马车前,姬瑶萼生了丝怀疑。
蔺砌呢?
她向后望,基本没什么人,只有一望无际的宫道与楼殿。
“殿下,请走罢,不可误吉时。”宫婢出言提醒。
姬瑶萼咬咬牙,踏上马车。
仍旧是姬瑶萼记忆里那个人陪她同坐,窃荷被带到另一辆马车上去了。
婢子笑着对姬瑶萼说:“殿下,喝些热茶罢,路还长着呢。”
说话间,滚着热气的浓茶流转入盏,照出马车厢顶。
姬瑶萼没喝。
路上,姬瑶萼偶尔咳嗽,却不想记忆里那般咳,那咳嗽,简直要把内脏都吐出来!
那时她耳垂发痒,痒到痛的程度,仿佛有毒虫啃噬。
果真是耳饰和茶的问题。
这婢子拖她的时候,一口一个太上皇,兴许是太上皇的人,而阿枕是卿怀的人。
思至此,姬瑶萼冷了神色,侧头去看窗外。
蔺砌至今没什么动作,难不成只是逗她玩,压根没准备什么?
那他还说将喜服挂在柜子里。
骗子!
姬瑶萼越想越气,没气一会儿,自己就消气了。
她又不是第一天晓得蔺砌性情古怪。
姬瑶萼没功夫去想这些了,只能去想到了鞨鹘之后该当如何。
不知过了多久,姬瑶萼就这么着,冠上的金珠链捶打她的脸,她亦不作声。
“殿下,到了。”婢子唤她。
姬瑶萼低下眼,道:“好,扶本宫出去。”
听说鞨鹘王脾气粗暴,曾为一美人屠光临国,待抢走那美人,他又觉得美人皮骨难存,当场就剥了美人皮,制成框画,挂在宫殿中。
姬瑶萼发着颤摸自己的脸。
她应当……不至于漂亮到要剥皮的程度罢。
前世半路上就被害死了,还不曾到鞨鹘城外,如今到了。
鞨鹘城外是雪渊,积雪有人高。
婢子抱了一件厚兜帽给姬瑶萼,姬瑶萼一看是她抱来的,没接。
寒雪似刀,割过脸皮,划开皮肉,生生作痛。
姬瑶萼一手遮着额头挡风雪,一手被婢子搀扶着往前走。
窃荷跟了上来,姬瑶萼道:“窃荷,跟着他们回去。”
窃荷说什么也不答应,就要跟在姬瑶萼身后。
她性子倔,姬瑶萼劝不动,便就这么走着。
婢子指了指前方,那里有一个黑影,却不壮实,她说:“他们就在前面。”
姬瑶萼面上的嫌恶再也藏不住。
她不想,不想!
却见那个黑影慢慢变大,是他在靠近。
随着黑影的放大,看见的也更清晰了,姬瑶萼清晰地发现,黑影似乎提着个什么东西。
黑影背后,乌泱泱一群骑着马的影子涌着。
人这么多,可却很寂静,只有风与雪的呼啸声。
姬瑶萼的手僵了,脸也僵了,心像要跳出来,既害怕又紧张。
黑影停至姬瑶萼的身前。
“殿下,何不睁眼看看?”
姬瑶萼愣住,她怔怔抬头。
素白的雪中,唯有这么一抹瞩目的红。
这抹红的背后,竟不是鞨鹘的人马,而是穿着禹朝禁军服饰的官兵。
蔺砌微歪着头,好整以暇地看她,见她终于肯抬头了,勾着唇笑出声:“殿下,送你个有趣的玩意儿。”
手里突然抛进来个温热的布袋,裹着什么东西,圆圆的,布下滴着殷红的水珠。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味,夹杂着腐气。
姬瑶萼猜到里面是什么东西了,她不是没见过,但她还是打开了。
一颗褐色的人头,两眼瞪着,血水沾湿他的发丝,贴在额边。
额上,是鞨鹘人独有的刺青纹。
扶姬瑶萼的婢子不为所动,倒是身边人个个脸色惨白,连忙后退。
味道过于刺鼻,姬瑶萼强忍不适,重新盖上布。
蔺砌走过来,扶姬瑶萼的婢子自觉退开,他代替那婢子。
他凑下来,在姬瑶萼耳畔问:“殿下,喜欢么?”
姬瑶萼不吭声。
蔺砌笑得更开怀,随手将她头上的金冠取了,丢在雪堆上,接过婢子手中的兜帽,替她围上。
拢帽时,姬瑶萼才发觉他手上满是血。
想吐。
但姬瑶萼还是忍了,强扯出笑。
蔺砌系上一个结,结上染血,他依依不舍追问:“殿下笑了,便是喜欢这份礼,是不是?”
姬瑶萼蹙着眉,点头。
蔺砌乖张地笑起来,托扶姬瑶萼的手,手上的血被风吹冷了,冷意顺着相触的肌肤,缠上她的手。
“迎殿下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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