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予安只见面前的红衣姐姐突然绽开如春花般温柔的笑靥,指尖卷着发尾轻声道:"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
她的手缓缓的指向村口梨树,声音甜得像浸了蜜。
"有胆去偷老李头的梨呀?"
孙伟果然经不起激将,脖子一梗,怒目圆瞪道:"这有何难!"
于是当即带着跟班们大摇大摆气势汹汹的冲向梨园。
可夏予安却分明察觉到林纤落眼底一闪而过的狡诈的暗芒,以及藏在皮囊下幸灾乐祸的面目。
不到半刻钟,远处村口边就传来老李头的怒骂声以及竹条抽肉的脆响,其间还夹杂着孙伟杀猪般的嚎叫。
彼时林纤落正倚在夏予安家斑驳的木门边,远处竹条抽打的"啪啪"声和哭嚎隐约可闻,其中就数孙伟嚎得最大声。
鬼王冲男孩得意地眨了眨眼,琥珀色的杏眼在夕阳下晃出细碎红光,活像个向他人炫耀的孩童。
夏予安觉得很割裂,初见鬼王时她明明是那么的威严霸道令人臣服,可现在却像一个孩童一般向另一个方孩童炫耀着自己的杰作。
夏予安正想着,林纤落却忽然伸手按下男孩一绺翘起的卷发,随后慢慢的压平:"喂,小哑巴,你总该有个名字吧?"
晨光把她的睫毛染成金红色,就连不耐烦的语气都显得柔软了几分。
夏予安感受到头上奇异而陌生的触感,他低头盯着自己脚尖,右手无意识地揪住衣摆搓了搓。他嘴唇轻轻开合几次,随后才发出蚊子般的细声:"夏...予安。"
林纤落猛地缩回手,血色广袖在空中甩出一道弧光。
她瞪圆的眼睛里映着男孩别扭低下的头和无意识揪住衣摆的手,她的嘴因惊讶而张得很大:"你会说话?!"
鬼王的尾音惊得拔高,惊飞了屋檐下打盹的麻雀。
夏予安抬起湿漉漉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散的雾气。
他微微歪头,随即露出了个困惑的表情。
林纤落见他这幅无辜的样子,微微眯起眼睛用力的磨了磨后槽牙,正当夏予安以为林纤落要变回那副令人敬畏的样子时,她却突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被气的。
她随手弹了下夏予安的脑门,无奈道:"小呆子。"语气里连半点怒意也无。
林纤落指尖一转,不偏不倚的指向斑驳的木门。她挑眉看着夏予安:"小鬼,都到门口了,不请姐们进去喝杯茶?"
夏予安慌乱的摇头,卷发蓬松地晃动着。他手指绞着衣角,声音越来越小:"外、外婆说...不能让陌生人进屋..."他的话说到最后几乎成了气音,眼神也随之飘向门缝里透出的暖光。
林纤落红唇不满的一撇,广袖翻卷间带起一阵阴风。
她居高临下地睨了男孩一眼,鼻间逸出轻不可闻的"哼"声,转身时裙摆扫过门阶,周身的气势震落三片枯叶。
鬼王背身挥了挥手:“那我先走了。”
夏予安突然抬头,有些长的卷发下露出小鹿般明亮的双眼,他的手指微微向前伸了伸又缩回来。他双唇动了动,声音比平时大了些:"等、等一下...!"
林纤落半侧回身,微微歪着头,好整以暇又困惑地等着下文。
夏予安耳尖通红,低头紧张的用鞋尖蹭了蹭地板:"我...我给你拿个东西。"
说完转身就往屋里跑,还差点被门框绊倒。
见到这一幕,林纤落心里涌起一股奇怪感觉。
她想,这就是小孩吗?
如此的纯真,单纯而又热烈。
不一会,夏予安攥着一条红绳手链从门缝里溜出,指尖还在微微发着颤。
他手中那条褪色的红绳上串着颗小木珠,刻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他飞快地往林纤落手里一塞,说:“这是我外婆做的,我猜你应该喜欢红色……”
林纤落的指尖挑起那条褪色的红绳,鬼王血玉般的指甲衬得木珠愈发朴拙。
她当即认为,若是这小鬼脑袋上有耳朵的话,那应该是垂耳的猫。这种猫它不似普通猫咪那般警觉地尖耸着,双耳总是柔软地向下低垂着。当它偶尔被声音吸引,试图转动耳廓时,那对下垂的耳朵便会轻轻地、笨拙地抖动一下,仿佛努力想立起来却又无力做到,只掀起一阵绒毛的微澜,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这个想法让她瞬间低笑出声,双肩也跟着轻颤,回应的时候还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谢谢你,小鬼头。"
夏予安点了点头,这使得那对随之轻轻颤动的“垂耳”更像是在无声地撒娇。
林纤落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摸了摸男孩的头,开口道:“再见了,我们有缘自会相见。”
夏予安只见她忽然退半步,红裙在夏日的晨光中旋开半弧。
林纤落冲男孩眨了眨眼睛,随后她的身形倏然化作千万缕猩红雾气,被风一吹便散得干干净净,只余几片虚幻的彼岸花瓣打着旋儿落在男孩鞋尖。
夏予安望着空荡荡的院落,嘴唇轻轻开合,看口型似乎是“再见”二字。
最后一个字轻的几乎散在风里,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温暖的晨光把孤零零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林间雾气未散,林纤落倚在古树枝头,指尖缠绕着那条褪色红绳。她沉默的望着远处的村落,又低头看了看手中小木珠上的“平安”二字。
这应该是男孩外婆让他亲自刻上去的,具体有什么用她也不知道。
只不过人死魂灭,即便上面有还什么术法怕是也没有什么用了,于是乎鬼王收得心安理得。
林纤落垂眸拨弄着红绳,指尖在粗糙的绳结上顿了顿。
其实她并不喜欢红色,她最中意的是那些比较娇嫩的颜色,比如说初春桃枝的淡粉,或是新柳抽芽的鹅黄。
鬼王只不过是秉持着“红衣配猛鬼”的传统想法,成日里穿得不亦乐乎罢了。
至于接下来去哪,鬼王的眼神暗了暗,随后慵懒的贴上了身后的古树。
——
此时的鬼界幽冥殿内,血色的灯笼高悬,照得满殿都笼罩在一片猩红之中。
众鬼使举着骨杯畅饮,青面獠牙的舞姬扭动腰肢,裙摆翻涌间露出森森白骨。
冥帝醉眼朦胧地倚在王座上,脚下堆积着空了的头盖骨酒盏。
冥帝指尖摩挲着人骨酒杯的裂纹,忽然倾身向前。
"素七啊..."
他弹了弹杯中血酒,对座下的一名白袍男子说道:"无间崖的封印最近总在子时颤动,你说...绯夜她怎么样了?"
冥帝的话语似乎让素七有一些不悦,他手中骨瓷酒杯"咔"地一下裂开一道细纹,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指缝缓缓滴落。
素七恍若未觉,抬眸直视冥帝,道:“无间崖那地方哪有出来的可能?绯夜?早死透了。”
就在素七话落的瞬间,仿佛故意与他作对一般,远处突然出现了一抹极淡鬼气,与记忆中的某个存在微妙的重合。
冥帝晃着酒杯,血酒在杯沿荡出危险的弧度。
他斜倚王座,苍白指尖点了点殿外:"素七大人,您那旧主的气息...都飘到朕的鼻尖了,不去迎一迎?"
……
伴随着落地,阴风瞬间掠过林纤落的纤细的脖颈。
她的鼻尖微动,却忽然僵住。
方才实在是太过放松,周身鬼气竟忘了收敛,她极具压迫感的鬼气与这鬼界偏远小镇实在是格格不入,于是急忙掐诀隐去气息。
远处却忽有钟鼓声破空而来,在这个没有活人的地方竟带着几分人间的烟火气。
编磬叮咚如泉,笙箫悠扬似风,其间夹杂着清脆的铃铛响,倒像是哪个大户人家在办喜事。只是那旋律飘到半途,又突然不合时宜的无端转了几个诡谲的音符。
只见一队朱红衣袍的仪仗踏雾而来,为首的青面小鬼敲着架上巨大的编磬,每走三步便"叮"地一响。
青面小鬼身后跟着八名提灯侍女,琉璃灯里跳动着幽蓝鬼火,照得朱红衣袍上的金线忽明忽暗。
路旁野鬼们纷纷缩回坟头,暗暗地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但也有一些意外,有个胆大的吊死鬼就把长舌卷成蝴蝶结,几乎是明目张胆的却又悄悄的探着青绿的头张望。
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鬼从坟包后探出头,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无头鬼:"喂,老兄。"
他指了指前方以敲着巨大编磐的青面小鬼为首的飘满冥钞的队伍,"这排场比冥帝娶亲还大,在咱们这个小地方谁家这么大脸面啊?"
无头鬼的胸腔里发出咕噜噜的笑声,顺手把脑袋夹在胳肢窝下比了个噤声手势。
他胳肢窝下脑袋的眼睛望向那扎着冲天辫的小鬼,青紫的嘴巴偷偷的动了动,小声说道:“我就说你这小子有前途吧!这么会拉对比,竟然敢开冥帝的玩笑。”
坟场边缘,独坐算命摊的瞎眼老鬼忽然捏碎手中卦签。他空洞的眼窝转向林纤落的方向,干瘪的嘴唇蠕动着吐出半句:"是……那位大人回来了……"
众鬼只见那镶金缀玉的轿辇"咚"地一下停在了一个身穿红衣的女鬼跟前,带起的阴风震得她衣摆飘起,让她长睫也跟着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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