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赔礼

沈酌雅只是惊讶了一瞬。

但不知为何,仿佛能看见奚烈狡黠的笑容。

“无妨,那不宜让将军久等。”

等到了大厅,沈酌雅却没有看见父亲永安侯的身影,只有奚烈一个人。他双手背负而立,深紫色的直条立领袍,腰间的蹀躞显得他更加猿臂蜂腰。

似乎是有所感应,奚烈转身,沈酌雅只好堪堪停住脚步,给他行了一个礼。

“前些日子,实在是在下的过错。虽然沈小姐不计前嫌,但思来想去,还是登门来给小姐赔礼。”

奚烈握拳在嘴边轻咳了一声,示意沈酌雅看向放在一旁的盒子。

沈酌雅笑容不变,但也忍不住正视了他。没想到,奚烈居然还真的来赔礼了。

“沈小姐,永安侯刚刚急事进宫,但……他盛邀我留在侯府,要不,你带我参观参观?”

奚烈的话让沈酌雅一愣。

盛邀……留在侯府,让她带着参观参观?

这看起来不像是她那个父亲会干出来的事啊。

突然,沈酌雅脑子冒出了一个荒谬又恐怖的想法。

那个对她一直不怎么感冒的永安侯父亲……

不会以为奚烈跟她有什么关系吧?

不会以为……奚烈是她的“相好”?

怎会如此!

沈酌雅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奚烈一直在观察少女的神色,看她温柔得体的面容,也没错过她眉间一闪而过的惊慌和尬色。

眼前的沈酌雅是他从未见过的如此有趣的人。她肌肤胜雪,乌发如瀑,柳眉杏眼,乍一看和那些贵女们也没什么两样,比她美貌的更不是没有。

但在那循规蹈矩的皮囊之下,又是怎样一番不耐……?

永安侯府的冬日,亭台楼榭都银装素裹,光秃秃的树枝毫无美感。一路走过的路除了平铺的石子就是简单开拓的土地路,这干巴巴的朴素的侯府,竟让沈酌雅感到一丝绝望——比不上寻常世族府邸,更不要说她熟悉无比的平淮王府……

早知道就提议,多修修宅子!

沈酌雅愤愤不平地想着,就这侯府,到底有什么好参观的?永安侯怎么不上书天子,让风风光光的骠骑大将军去参观皇宫啊?

即使是看见奚烈泰然自若的神色,沈酌雅也第一次生出了一种说不清的羞愧,想要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的情绪。

“年后陛下要去越山围猎,将军应该会去吧?”

沈酌雅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沉默,艰难开口。

但奚烈好像等好了她的问题一样,毫不犹豫地接口:“是啊。越山山势宏伟,冬季时冰川纵生,美景略不同于其他山脉,更何况还有罕见的冬季生物出没,是围猎的好去处。”

他们走到了池塘边,那冰面寒霜微结,但也有一片凿碎了的冰,露出明净的池水。

奚烈微微停住,沈酌雅不明就里,只看到他躬身,拾起一块鹅卵石,随手一甩,那鹅卵石就飞一般滑过池水,击过好几片将要破裂的冰,最后堪堪落入那远处的池水中。

竟是打水漂。

薄薄的冰面哪受得住他那鹅卵石带有力道和速度的撞击,只静了一瞬,就势如破竹般,一片片蔓延着裂开,冰块声尤为清脆。

“你会打水漂吗?”奚烈饶有兴致地抱着手臂,笑着问她。

沈酌雅语塞了一会。

然后露出了一个迷惑的神情:“我当然不会。”奚烈似乎预料到这样的回答,他也不恼,“那你会什么?”

“当然是……女红,书法,音律了。”沈酌雅回答他,心里却越发茫然,这是哪一出?

“略懂得些诗词,写的了文章。那将军呢?”

总不能只她答吧。

奚烈盯着那裂开的池水,“当然是舞刀弄枪,习兵法,练武艺。”

这到底有什么好问的?

奚烈是将军,当然会的是将军的本分,沈酌雅是标准的世家小姐,好像也理所当然的天天读诗抚琴。

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沈酌雅哪里能知道奚烈想的到底是什么,明明前阵子他们还不熟。

宫里很安静,似乎只有风的声音,安静的让人有点难受。

香烟袅袅从龛影中飘出来,天子坐明堂。他坐在那张案几前,手上还批着最新的奏折。年轻帝王俊美的五官,却是似笑非笑。

“平淮王的封地经济繁荣,看来平淮王确实是很会治理呢,是吧?”

偌大的殿上,只有一个男人跪在地上,似乎是不敢抬头。

那天子犹如鬼魅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明明声音是那么有磁性而平稳,甚至还听出了几分赞赏的意味,但一滴冷汗缓缓滑过男人的颊面。

谁不知道,那唯一的异姓王是天子的一块心病呢?

“陛下登基已有五年,期间大改政策,造福民间,天下欣欣向荣,那都是陛下的贤明之治啊!”

天子闻言,却只是淡淡扯了扯嘴角,“永安侯,何必那么拘束?”

天子好像感觉到了永安侯的僵硬,但他没有再发话,只是垂眼,手上动作未停,快速地在奏折上潦潦写下几句话。

当今天子姬宸,年二十又三,登基五年,却实实在在是一个贤明的君主。他大力发展农业和商业,整顿军队,善用人才,每天都勤勤恳恳地治理这个富饶的国家。

姬宸勤于朝政,不爱沉迷女色,后宫实在是惨淡,因此他至今仍没有子嗣,这也是老臣们唯一能操心的问题,但姬宸毫不在意。而且到现在后位空虚,不知道多少达官贵族都指望着那个位置,他们女儿能坐上。

“年后越山围猎。”姬宸终于停止了他的沉默,发了话,却又停顿一下。

“把沈小姐的名字加上去吧,永安侯,别忘了通知她。”

姬宸漫不经心地睨了一眼殿下的男人。

“臣明白。”

永安侯连忙谢恩,虽然很纳闷为什么沈酌雅都被允许围猎……难道是因为平淮世子?

“……还有。”

永安侯又深深地低下了头,他大气不敢喘一下,只等着那位主儿发话。

“去年秋天,永安侯的公子沈衡在望云郡治水有功,还未嘉赏吧?”

那是去年秋天的事了。永安侯的嫡长子沈衡被委派到望云郡,治理河水泛滥,功效卓然。

永安侯恭恭敬敬地回复:“不敢当,为陛下之天下治水,是臣子本分!”

姬宸笑了一下,“推三阻四岂不显得孤吝啬?若是连有功的臣子也舍不得奖赏,岂不是让孤的爱卿们寒心?”

“千金珠宝定是少不了的,话说,沈衡已过弱冠之年,为何还迟迟不娶妻啊?”

“不如就让孤成人之美,给你的公子定一门美美的婚事可好啊?”

这这这……是要赐婚啊??!

永安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虽然说先成家后立业也是极好的,但是……对于这位阴晴不定的天子,赐婚是用意在何?

不管如何,还是先磕头的为好:“若能得陛下赐婚,实乃是臣犬子之万幸!”

姬宸还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兰陵郡萧氏,是百年的书香世家。萧家太公萧裕是先帝的老师,他有一嫡孙女,名唤萧成云,温婉貌美,饱读诗书,和沈衡年龄相仿,不如就让她和沈衡共结良缘,可好?”

永安侯心中一紧,随即是大喜。这萧氏一族,在兰陵郡那是妥妥的名门望族,而且在学术界很有名头。就是他们不怎么入仕为官,远离政治权利中心……

但确实是一门好亲事。

是夜,漆黑的天空如铩羽,还未完全消融的冰雪在这黑黝黝中十分明显,白的让人晃眼。

银翠揉了揉眼睛,然后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斗篷很薄,勉强抵挡住那大风的侵袭。她哆嗦着手点亮了新的一盏油灯。

这无雪的冬夜,只剩下刮刮而过的冷风,不知道要吹向这四通八达的宫路的哪一条。已经过了半更,她不敢再耽误时间,只好强忍困意去巡宫。

内务府又克扣了这月的冬衣,银翠望着已经皲裂的手难过了起来。像她们这样无权无势卑微如草芥的小宫女,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能平安度过冬天已经是最大的愿望。

踩在碎碎的雪上,宫路平铺,黑黑地延伸着仿佛没有尽头。银翠不知怎的,竟害怕起来。

黑夜好像张牙舞爪的魔鬼。

快过了这条路……前面那拐角过去,就是关雎宫了吧。

银翠加快了脚步,在胆怯的驱使下,她清醒了不少。

关雎宫,里面的可是娘娘呢。好像是……德夫人?德夫人娘娘虽然入宫的时间不长,但是她貌美呀,天子也曾留宿过好几晚。

银翠以前远远看到过德夫人,鹅蛋脸,凝脂肤,齿如瓠犀,螓首蛾眉!

真是一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美人呀!

要是能长这一张脸……

银翠叹了口气,这简直是痴人说梦,她这样的人怎么敢妄想侍候在天子身侧呢?

关雎宫宫前有一块空地,杂草丛生,无论怎么修理都长着茂密而高高的草,久而久之,人们也不再精细地打理它,只浅浅修齐就任它去了。

要经过拐角,就必须经过那片草丛……

银翠默默地想着,大风四起,猎猎作响。

油灯突然灭了灭,似乎是风太大,吹得火焰倒了倒。

银翠打了个哆嗦。

她只好加快脚步,想要快点从草丛过去。

突然,她僵硬地停住了脚步。

那是……什么东西?

杂乱不堪的草丛中,好像有什么在发光……月光倾泻,把草的边廓映的发亮。

是……

银翠的叫声在喉咙里卡住,她说不出话来,也只是死死地瞪着前方。

一双缩着瞳孔的眼睛,也一动不动地,和她对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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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时雪满天山路
连载中陈汝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