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芝在凌歌房间里边收拾边嘀咕:“才回来几天就要走,这个家当真是留不住你。”
凌歌当时正翻找着老式衣柜里的返春衣物,听到叶芝的牢骚便转身去牵着她手:“妈,再过几天又是高峰,到时票价又涨,还难求。”
叶芝朝她使了个不悦的眼色,手上还是帮凌歌整理着床被。
其实凌歌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一趟,该见着的人已经见着,该吃的饭也已吃到,剩下的人她是点都不想再有交集。
一年就见一面,还不能免去指指点点,与其这样那她还不如早些回京都见柏郁,她也挺想他。
“你爸明天要去你姨那里吃饭,肯定喝酒送不了你,我给你联系司机到家门口来接你。”
凌歌应下,正当她准备承受来自叶芝强烈的语言攻势时,叶芝停顿了。往年凌歌去读书时叶芝都会从学习到生活方方面面给叮嘱个遍,可今天她不说话了,她一声不吭走进自己房间,从里面拿出一张卡。
凌歌看见她双手捏着那卡片时心就抽痛。
“凌歌,这张卡你拿着。”
凌歌思绪还在刚刚的场景之中停留,她不回答。
“妈知道你考上京都的大学不容易,只是爸妈没本事……这张卡你拿去吧,买点自己喜欢的衣服穿,那地方冬天冷,记得买厚些。”
凌歌又看见那双风吹日晒充满皱纹的手,她不解:“妈,我不用的,钱你自己留着。”
叶芝没听她的话。
最后凌歌以奖学金为由而胜利。
“妈,大学里的奖学金再加上你们给我的生活费都够我花了,这钱你们自己留着。”
叶芝不想跟女儿争,说凌歌什么都不随,就脾气随她爸,脾气倔得一头牛都拉不回来。
凌歌反驳:“哪有,我这大长腿就是随我爸。”
叶芝调侃:“是,你妈腿短,行了吧。”
凌歌上前拥住叶芝:“美貌当然是随妈。”
叶芝被凌歌逗笑,母女俩又其乐融融地收拾行李。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包车师傅就到了凌歌家里,凌歌为了不让人家等太久,匆匆洗漱完就披上黑色大衣,素面朝天地出门了。
到机场的这段距离路况并不好,可谓是风尘仆仆,凌歌也从清醒逐渐变得混沌,她有些晕车。
然而辗转来到机场她就接到叶芝电话:“怎么走也不说声?”
凌歌答道:“太早了,懒得吵醒你们。”她早上五点便动身了,因为机场离她家实在太远,开车便要足足三四小时。
柏郁当然不知道,他给她订的票已经临近中午,他以为这个点凌歌应是跟平时起床时间差不多也能赶上。
凌歌到机场时就已经感觉不太好,她给柏郁发了消息过去,同他说自己要先回学校放行李晚上才去找他。
对方当即打了电话过来:“节假日我怕你被坑,还是我来接你。”
凌歌忽然生出一种恍惚之感,这令她不切实际地眩晕感更加严重。
她拖着早起的无力,舟车劳顿的疲乏,取票的时候才发现柏郁给她订的是头等舱,她第一次走的专属通道。这段路程令她有些飘忽,想起了很久以前的经历。
凌歌的人生中到目前为止只坐过一次飞机,是经济舱。
那时候是小升初,她的表姐带着她去邻省玩,去的时候顺便让她感受了一下飞机,几百块钱,几十分钟落地,她以为这算做一次人生体验。
那时她坐下去的时候会有种深深的无力,她竟在踏实的座位上体会不到哪怕一丝的归属。
而这种无力感在当她坐上头等舱时再次显现,甚至比之前更加猛烈,似乎还伴随着羞耻。
空乘人员的贴心服务让她不安,可当她们拿来晕车药和晕车贴的时候她又镇定下来。
她没有享用午餐,而是闭上眼睡觉。
两个多小时间,凌歌在睡梦中浑浑噩噩度过,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有关于柏郁,有关于父母,有关于她的来时去路,最后她梦醒,什么都没记住,可她到站了。
凌歌又沿着VIP通道走,她躲过了拥挤的人潮,在一条路上寻寻觅觅。
这条路漫长又迂回,若不是工作人员带路,凌歌估计要迷失。
柏郁在那坐着,一身休闲,坐姿端正。
凌歌一眼便望见他,周遭仿佛静了音,声绝之处凌歌听见自己心跳。
她踱步,但其实她应该坚定走过去的。
凌歌从后面环住柏郁的脖颈,头也自然地垂在柏郁的肩上。坐着的男人感受到她的身子,将手搭在她的臂上,鼻息间发出笑,空气中顿时一股腻味。
柏郁接着攥紧她的手,牵引着她走到自己身前。许是有段时间没见,他将话说的很缱绻,“过来让我抱一下。”
凌歌从后面绕过来,她昨晚晚睡今日早起,定是黑眼圈浓重,她不敢这样直面柏郁。
而柏郁则是把她依偎在怀,两人都很热,见着凌歌欲垂的脸,柏郁直接把她的下巴给托住了,然后低下头轻声询问:“怕什么?”
凌歌有些羞怯。
柏郁盯着她那张素白的脸,事实上,这在柏郁眼中比她任何浓妆艳抹的时候都要美。他也这样告诉凌歌:“好看,一直都好看。”
闻言,凌歌的那双眼朝着另一双幽深的眼望去。两双深情眼对望,这要比任何时候的爱意都来得汹涌。
“你怎么给我买的头等舱?”她将头埋进柏郁胸膛里。
“大差不差,以你舒服为主。”
“没必要花那钱,坐经济舱也挺好。”
柏郁轻笑,他将右手嵌入凌歌发丝,坦然道:“凌歌,你干嘛给我节约钱。”
这下怀里的人不发声了。在柏郁看来,这本无关紧要。他懒散着问,
“饿了没?”
柏郁搂着凌歌的腰,虽说她穿着大衣,但他还是感受出里面的线条。
瘦了。
“有点。”
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想来还可以去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柏郁松开手,随手接过凌歌的行李,他们并排着走向出口。
此时他们的手甚至可以是十指相扣的,这样温存的画面让凌歌觉得可以再妄想久些,好像比起那些剧烈的像洪水猛兽般的情动,这样的淡如水的场景更让凌歌贪恋。
穿出人流走出机场后冷气便扑来,凌歌拢了拢衣领,攥着柏郁的手更紧。旁边的人不悦地皱眉:“冬天那么冷,下次别穿这么少,温度不要要风度。”
凌歌睨了眼柏郁,她穿成这样为了谁不是很明显。不过她没说。
柏郁一向自己开车,除了在第一次见面的活动中他是带着司机的,之后凌歌再也没见着柏郁带司机,也没见着他参加过任何的正式场合。
他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不管从前与将来,至少现在是,至少和凌歌在一起时是。
当然,柏郁虽说整日里无所事事,应该归类为社会里的“无业游民”,但他又没有这类人的地痞模样和社会气息,他是被一个家规森严且精明能干的家族给从小规驯的,他身上有为人的谦逊和商人的狡黠。
在平日里表现出第一种,在其他场合里又是第二种。
比如上车礼仪。
凌歌乘坐他车的时候,柏郁总会先她一步不急不缓地打开车门,一手拉住把手,一手挡住边缘处的锋利,在这种时候他身上的儒雅气质简直到了万分。凌歌显然已经习惯,如今早已没了初次的惶恐。
柏郁放好行李后上车才开上空调,一股股热气冒出,原本阴冷的车内又即将被暖风填满。
“想吃什么?我导航。”柏郁一起喜欢带凌歌出去吃大餐,因为家里懒得开火。
凌歌微皱起眉,似乎是在认真思索,她开始回忆起前段时间柏郁与她的觅食记录。
“上次国庆我们去的那家重庆火锅店,就是不知道他们开业没。”
柏郁思忖片刻也想起来,问凌歌:“你想吃火锅?”
凌歌翻着手机,怪罪道:“还不是因为你大年夜给我发的火锅,我馋到现在。”
柏郁也没想到她能记到现在,爽快答应:“好,那就吃火锅。”
导航成功,手机上播报全程15公里,预计需要35分钟。
凌歌现在正是清醒的时候,但柏郁开车不爱聊闲话,她端坐着也尴尬,索性就闭眼。
车内除了机械的播报女声之外再无其他,凌歌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充满侥幸地朝着柏郁盯去。
他有轻微近视,平时不带眼镜,就开车的时候会拿来带着,黑色的边框,凌歌曾戏谑这副眼镜很适合装嫩,柏郁带上之后年轻五岁,属于大学生刚毕业的那种状态。
柏郁每次就笑,也不动怒,他也对这位比他小八岁的姑娘无可奈何。
“你还对我的年龄有偏见啊。”
凌歌这个时候都笑得不行,她还没说完话呢这老狐狸就急了。
柏郁很帅,相貌周正,气质更胜他人,他是戴眼镜帅,不戴眼镜还帅。
不过这种夸人的话凌歌很难说出口,她每次都咽肚子里了。
一趟路程下来凌歌清醒得很,一点犯晕也没有,柏郁向来开车很稳。
这点刚开始凌歌也很心生奇怪,确实柏郁的气质和行为作风都显得太过平静了,这可不符合那个离家出走独自留学的叛逆少年形象。
后来柏郁向她提起往事便绕不开这档子事。
那几年他在德国,疯得很。
什么纹身飙车,他都干过,在酒吧宿醉喝到胃出血,野道上加速与前面卡车擦过屁股,就连纹身都是大面积的花臂,后面洗了好几次,换了好几家店才淡下去,不过柏郁现在右臂仍然有一些淡淡的青色痕迹,这种大概率抹不掉,会伴随着他一生,提醒着他,原来还有这段岁月。
那个时候胃出血都是被陌生人抬进医院,出车祸也是一个人跟着好几个黑人一起去医院填写病历,说着蹩脚的德语,他好像什么也不怕,入睡和梦醒都是一个人,没钱都没人愿意找你玩仙人跳。
所以凌歌会问他为什么现在换了个人呢?
柏郁上次是这样回答的:“大概是人老了,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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