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四冷言道:“我不跟你回去。”
“你以为咱爹入宫干什么去了?”
叶铎敛了笑容,正色道:“婚期定了,就在下月二十三。”
闻言,少年们心中俱是一惊。施无畏不由得喊出来:“这么快?!”
叶道卿身体僵硬,板着脸,不带一丝情绪,“那就下个月再回去,赵胤交代我的事还没办完。”
花岁声帮腔,“是啊,那神医我们还没寻到呢。”
“全天下医术最好的都在太医院,宫外那些个三脚猫功夫,就算你们真寻到了也无济于事。”
看着妹妹握紧的拳头,叶铎声音软了下来,安慰妹妹:“哥知你对嘉宁王没意思,我和爹入宫求过陛下,可婚约是先皇定下来的,他也有心无力。”
啪!
叶道卿一掌拍在红桌布上,布下圆桌顷刻裂成两半,若不是施无畏白松水各坐一边扶着,桌子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塌地上了。
叶四横踢一脚,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椅子飞上半空,差点砸到叶铎脑袋。
“道卿!”
花岁声望霞月二人立刻起身,小跑着追在叶四后头。
施无畏他们几个也跟了上来。
花六停下步子,甩着手,不耐烦道:“哎呀!你们这些大男人就别跟上来添乱了!”牵着小师妹,道:“霞月我们走。”
白松水用灵力悄悄修好桌子,男人们回到座位,一个个神色黯淡,失魂落魄。
仆人上了新的果盘点心,王逸少招呼完孙介,提着两壶好酒拎了放桌上,问道:“姑娘们呢?”
没人理他,施无畏忽然站起来,急道:“就没有悔婚的法子?”
叶四这样的人,你叫她今后都困在一处四方宅院里,不要说叶四自己,就连施无畏一个男人都不敢想象。
对叶四来说,这轻飘飘的一纸婚约,该是怎样的折磨?
叶铎弓着背,沉重而缓慢地摇了摇头,“什么法子都想过了。”
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将阴郁的氛围打破,是嘉宁王的随从。
“叶公子,我家王爷请您上楼一叙。”
忽然响起声音,叶铎惊得一颤,“啊!”反应过来,起身微笑道:“劳烦带路。”
他们坐的地方离赵祉的位置不远,叶铎却足足走了一刻多钟才到,一路上许多大大小小的官员向他祝贺,一边拱手行礼,一边夸赞叶家女和嘉宁王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叶道卿逃到后院,攀着房柱上屋顶,独自坐在上方,俯瞰繁华广陵城。
头顶晴空万里,一片碧色,脚下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她卸下红缨枪,横打着握在手中,望着枪柄上的刻金纹路,久久出神。
这杆枪是姑姑送她的。
姑姑曾是叶道卿最钦佩的人——及笄之年,嫁入皇室为后,随帝征战,十数年间,帝后二人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功成名就,共享万里江山。
叶皇后一生活得潇洒肆意,她在当时尚还年幼的叶道卿心中埋下一颗火种。她让叶四知晓,在推崇女人克己守礼相夫教子的时代,一个女子,还能用这样的方式,让后世万辈享受到她燃烧时的光热。
正是因为受到叶皇后的影响。十岁那年,叶道卿身先士卒,孤身上山,拜入衢九尘门下。
一个小女孩儿,在同龄人还在母亲怀中撒娇的年纪,能有如此勇气,实在难能可贵。
可她不是叶皇后,她叫叶道卿,再过一个多月,她就要成为嘉宁王妃了。
透过红缨枪的微光,她望见后院一间屋子里,新娘头戴金冠,一袭红衣明艳靓丽,周身花团锦簇,婢女笑着夸赞她的美貌,红烛的黄光映在她白皙的面庞,一切都是那么和谐欢乐,喜气洋洋。
许是叶四的目光过于炽热,新娘发现了她,四目相对,新娘的笑容消失了,她仰望着她,她凝望着她。
良久,新娘笑了,眼里淡过忧伤,她的表情,是那么无可奈何。
叶四也笑了,她们的神情,一模一样。
她忽然意识到,大周朝每日有那么多的姑娘梳着漂亮头发,穿上精致的红衣裳,在好友亲朋的欢送下,奔赴牢笼。
太阳逐渐下落。
下方,粘了红纸的大木箱从后院一担担抬到前厅,婚宴即将迎来**,新娘披上红盖头,在婢女的搀扶下出了闺楼。
风来了,吹起新娘的盖头,刹那间,她抬头望她,最后一眼。
她清晰望见新娘温婉动人的面庞上那一滴晶莹泪珠,她一下子站了起来。
只一秒,风停了,红色身影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叶道卿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这会是我的命运吗?
想着想着,手不知不觉松了,红缨枪砸在瓦上,她弯腰去捡,枪却滚落下去,怕伤着人,她急急追去,屋檐下方,一只手稳稳接住红缨枪,并且往上一抛,枪重新回到叶四手中。
再回头,除了去送亲的王逸少,她的同门她的伙伴,此刻全部站在她身后。
施无畏携楮知白飞身上来,朗声道:“枪可要护好,别再丢了。”
望霞月列阵,青色罩子笼下,将他们的身体和声音与外界隔绝。
白松水素来循规蹈矩,让叶四意外的是,这样的话居然是从二师兄口中说出:“既然悔婚不成,可以逃。”
望霞月目光如炬,认真道:“我可设下隐身大阵,只要不出大周范围,除非我死,无人可发觉师姐存在。”
“每个月给你送钱,保你衣食无忧。”
吴千颂难得担一回事,慢吞吞道:“没钱了直接来找我,或者…你带着我逃也行。”
花岁声扶额,无奈道:“好好的逃婚被你搞成私奔了!”
“在你考虑好之前,我帮你把要接你回去的那些人给拦了。”
施无畏手放在叶四肩膀上,笑道:“放心,师兄在,别人带你不走。”
花岁声:“还有我。”
白松水点头,“我们在,没人能动你。”
叶四看着伙伴们,心中感动无法言喻,目光转向她最讨厌的楮知白。
那人一本正经的说:“您老儿不高兴的时候我可以大发慈悲跟你吵一架,帮你解解闷。”
姿态语气一如既往地讨人嫌。
“谢谢。”
叶四闪着眼睛,语气有些哽咽。
施无畏抱着手,很冷似的剧烈颤抖,掐着指头,表现得十分夸张,“你还是叶老四吗?说话这么肉麻?”
“滚啊!”
叶道卿横扫一腿,施无畏被她吓得后退几步,不小心滑下,一屁股摔在地上。
施无畏捂着屁股仰头大骂:“叶老四你忘恩负义!”
众人被他滑稽的样子逗笑了,就连叶道卿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知道,施无畏是故意逗她笑。
他们齐齐坐在屋顶最高处,夕阳西下,远远望去,火红红的,像白日餐席上的婚饼,好看又诱人,里面滋味却不怎么样,甚至有些难以下咽。
接亲的队伍远远走来。
为首的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肩上斜挎一个红色大花球。
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新郎。
红蛇吐着信子,穿过小巷,一路敲锣打鼓,爆竹声响。
他们停在府门口,一阵热闹过后,又放了一遍爆竹,新郎调转马头,带着精致的红色鸟笼启程,往许家的方向去了。
宾客们陆续离开,王逸少陪着父亲母亲挨个送别。
叶铎在府里转来转去,其中有好几次就站在屋檐下抬头,目光与叶四对上。
叶铎看不见她,找了许久没找着,眼看宾客走得差不多了,于是放弃寻找,辞别王家伯伯,骑马走了。
在这其中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的想法很勇敢,他们的计划太理想。
真要逃了,叶家会受到怎样的惩处?
叶四能狠下心舍去父兄吗?
还有,叶道卿虽对赵祉没那意思,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她能为了一己之私而让赵祉陷入被他人嗤笑的境地吗?
光是第一条,以他们对叶老四的了解,她绝对做不到,于是他们沉默了。
王世则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一家三口悠哉悠哉,回到大厅喝茶聊天。
说了小半个时辰,王逸少才反应过来,他们人呢?哪儿去了?
随便寻个由头,溜出大厅,在王氏府中绕了一圈又一圈,动作表情和叶铎如出一辙。
最终是望霞月看不下去,将阵法开了个角,把师兄放进来。
王逸少不知发生了什么,满脸不解,疑道:“你们躲这儿干嘛啊?”
花岁声:“吹风,看风景。”
王逸少站在花岁声旁边,顺着视线看去,黑峻峻的,连月亮都缺了口,更加不明白了,“这有啥好看的?”
吴千颂故作高深,慢悠悠道:“你不懂。”
“嗨呦!我不懂你懂?奇奇怪怪!”边说边伸手在衣兜里掏来掏去,找出一张字条递给叶四:“喏,你哥临走前托我交给你的。”
“你怎么不跟你哥回去啊?下个月就结婚了,作为新娘子不得好好准备准备?”
王逸少等说完了才发现,花岁声一直在瞪他,示意他闭嘴。他反应过来,开口补救道:“嗨!不要舍不得我们,到时候我们肯定都会去参加你的婚宴,风风光光送师姐出!”
嫁字还未说出口,楮知白忽如其来的一脚把他踹下屋顶,结结实实摔了个四脚朝天。
叶道卿打开纸条,内容很简单,只要寥寥数语:
上清圣域,神医青女,良药回京,重重有赏。
这字她认得,是赵胤,他既然知道地方,为何还要派她去取?
不过,既然是陛下所托,那便是圣旨,有它在,谁还敢叫她回去?
叶道卿轻声笑道:“不用回去了。”
众人不解。
她又重复了一遍,“不用回去了。陛下让我们替他去请神医。”
花岁声高兴得跳起来,“太好了!”
白松水点头,“能拖一天是一天。”
有了这字条,他们便能光明正大的在王府歇下。
王世则当然欢迎他们留下,拉着少年们嗑瓜子唠家常,当着王逸少的面,将他小时候的糗事全盘托出,一事不落。
夜深了,一群人在昨日安排的屋里歇下。
半夜,施无畏被一则来自问道门的千里传音吵醒。
木待问死了,门主伦文叙念及木施二人往日情分,特邀他上山参加葬礼。
与此同时,一封来自燕京的急书送到申屠府。
内容便不细说了,总之,皇帝承诺,两月之内,他将从京派遣一位新将,代替申屠启,为申屠氏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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