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筷子下去,捞上个饺子就往嘴里塞。吃完一个还不算,立马又是一筷子伸入锅里。
白松水立马制止,低声道:“师弟,等着阿婶一块儿吃。”
阿婶端来碗筷,笑道:“无妨,在师兄家里,饿了便吃,无需客气。”
施无畏跟在母亲屁股后面,手里端着两碗刚炒好的小菜,“娘,您别惯着他们。”
楮知白手里端着羊汤,走在施无畏身旁,附和道:“是啊,娘,他们这群人就不兴惯着。”
众人刚想反驳,才张开嘴,忽然反应过来,楮知白刚刚说什么?
娘?!!!
一群人瞪大眼睛看着他,这么快就叫上了?!
“哎呦,你们多大啦?”
母亲放下碗筷,在他们俩鼻子上各轻轻刮了一下,笑呵呵道:“还和小孩子一样,吃朋友的醋?”
见状,白松水满脸疑惑,把小师妹拉到一边,低声道:“霞月,这是怎么回事?”
望霞月笑笑,怕白松水担心,小声告诉他真相:“楮师兄让我带他来过。”
得到答案,白松水松了口气,浑身肌肉顿时松弛下来,笑道:“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施无畏站在桌边,挥着汤勺,朝他们招呼道:“二师兄,小师妹,快来吃饺子!”
一群人围坐一桌,食物喷香,热气腾腾。
苍穹圆月映莲塘,石榴花悄然绽放,远处几声鸟鸣,很快被众人的欢声笑语掩盖。
施无畏坐在楮知白和母亲中间,木桌不大,人挤着人,饭食简单,对他们来说,却是各有滋味。
饭桌上,少年滔滔不绝,积极而热切地与母亲分享一路见闻,简直恨不得将他这十七年的一切经历都铺叙在母亲眼前。
同门们出奇沉默,一直笑着听施无畏绘声绘色的描述,只有在少年口中说出与自己记忆有出路时,才站出来纠正他。
“你别乱说喔!当时我没有……”
母亲认真听着,当少年讲到精彩处时,还会以一种听起来很感兴趣的语气接话。
“是吗?那后来怎样啦?”
“哎呀,当时可有受伤?”
……
楮知白给少年盛好饺子,施无畏讲得起劲,干脆挪开凳子站起来讲。碗里饺子凉透了,楮知白默默端来自己吃掉,而后再给少年盛上热乎的。
“来。”
母亲夹起一个肉饺,吹凉了喂到施无畏嘴边,“先吃些东西再来和娘慢慢说。”
施无畏顿时敛了笑容,先是一愣,转而扬起嘴角,红着眼将饺子一口吃掉。
母亲笑着看向他,双眸温柔如水,扬起手在少年背上一拍一拍,略带责怪道:“慢点吃,别噎着。”
少年笑着夹起一个饺子,“娘,你也吃。”
饺子伸到嘴边,母亲却没张口,只是继续抚摸少年长发,眼中带着欣慰,“我家施无畏长大啦,是个大孩子了。”说完,低下头,偷偷地快速摸了把泪,才张口接下已经有些凉了的饺子。
方才的一切楮知白都看在眼里,他抬肘顶了顶施无畏,“快和娘说说咱俩怎么认识的。”
此言一出,施无畏立马来了兴致,拉着母亲就开始了他说书似的表演。
“娘,我和你说,楮知白一开始被人脱…唔唔……”
楮知白捂住施无畏的嘴,朝阿婶露出笑容,“娘,他乱说的,施无畏记性向来不好。”
施无畏努力挣开他,发出抗议:“我记性哪里不好了……”
楮知白毫不客气的回怼,施无畏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单手叉腰,与那人唇枪舌剑,好不热闹。
母亲两手撑着下巴,眼神温柔地望着两人,听得津津有味。
望霞月接过白松水吹得刚刚好的羊汤,忽然,掌心传来一阵刺痛,望霞月猛地往回一抽,幸亏白松水及时接住,羊汤才没撒在桌上溅大家一身。
白松水放下碗,捞过未婚妻手掌,两人戒指磕在一起,发出空灵的轻音。
“怎么了?”
望霞月强装镇定,抽回手,对白松水轻轻摇了摇头,而后起身,微微一笑,“你们先吃,我去去就回。”
白松水连忙起身跟上,拉住望霞月,凝眉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众人停下筷子,目光齐齐朝这边看来。
望霞月偏头,故意不正面对着白松水,“府里的结界出了些问题,我回去看看。”
王逸少追来,站在两人身后。“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在这多陪三师兄几天吗?”
听语气,似乎对小师妹的忽然离席颇有不满。
望霞月转身一笑,认真道:“不是什么大事,我马上便回。”
白松水紧随其后,“我和你一块去。”
望霞月推开他,拍拍白松水手掌,声音柔和得像是哄一只舍不得主人离开的乖犬。
“遇尘,你留着这陪师兄,别坏了大家兴致,好吗?”
说罢,不等白松水回答,转身便走。
“等我回来。”
王逸少急了,疾跑出去数步,呵住:“霞月!”
望霞月停在门下阴暗处,回头凝望,一双眼睛晶莹透亮,仿佛盛着世上最无瑕的荧星。
王逸少上前一步,眼神中带着恳求,“不能明日再走吗?”
话音刚落,传送阵开,那一抹青衣彻底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施无畏冲着门口喊道:“你们在那儿聊什么呢!再不吃饺子都要坨了!”
楮知白未见小师妹,于是问他们:“霞月去哪儿了?”
“府里结界坏了,她回去修缮,一会儿便回来。”白松水坐下,拿起筷子。
“我们接着吃。”
回来后,王逸少一直心不在焉,饺子夹在筷子上,半天不往嘴里塞,扑通,饺子滑落碗里,溅了半桌饺子汤。
施无畏正说到精彩处,忽然被溅了一身,吓得连忙往后一退,嗔怪道:“嘿!王少,魂丢了?”
王逸少放下筷子,“我吃饱了,你们慢吃。”
起身匆匆出了院子。
阿婶愣住,疑道:“莫非是饺子不合胃口?”
施无畏立马否认,对母亲表示肯定,“怎么可能!娘包的饺子是我吃过最香最好吃的饺子!”
“喜欢就多吃些。”
母亲站起来,端过施无畏的碗,捞了完整的饺子往碗里放,“来,娘给你盛。”
饭后,楮知白和白松水收拾碗筷,施无畏则搬来椅子,让母亲坐下,而后自己坐在椅子旁的小木凳上,枕着母亲大腿赏月。
少年两掌交叠,脸半埋入掌心,视野中,半边是温柔的娘,半边是清冷的月。
“娘,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母亲笑起来眉眼弯弯,几绺发丝跟着一颤一颤,温暖的手掌轻抚少年长发,柔声道:“你爹啊,平日里话极多,整日乐呵呵的,很受士兵们欢迎。”
施无畏在娘怀里翻了个身,问:“那我可有其他兄弟姐妹?”
“你爹去的早。”
母亲搂着他,笑道:“娘啊,只有你一个。”
施无畏又问:“为何娘不来找我?”
母亲搂着少年肩膀,哄小孩儿似的在他手臂上一拍一拍,“傻孩子,天下没有哪个娘不想见到自己孩子。娘这些年走遍了大周朝,可还是没得到任何有关你的消息。”
施无畏簌地一下坐起,疑道:“怎么会?不是娘把我交给师尊的吗?”
母亲笑着解释道:“你爹与殿下是好友,可娘又不认得,怎能找得到你?”
少年信以为真,接着趴回母亲腿上,“那娘你会常常想我吗?”
“当然想,娘啊,怕儿在外吃不饱穿不好,怕你一个人会受别人欺负。”
“娘放心,师尊师娘都待儿极好。”
少年扑闪扑闪眼睛,笑嘻嘻道:“娘要见见他们吗?”
母亲笑答:“好啊。”
得到肯定,施无畏立马跳起来,召出且慢划开手掌,蹲在地上一笔一画描绘出一个极其标准的通讯法阵。
此时只需往其注入少量灵力,即可与心念之人相见。
就在施无畏灵力即将触碰到地上阵法的那一刻。袂花墟狂风大作,乌云黑压压倾倒而来。
轰隆——
紫白色闪电将黑夜一分为二,连带着把少年掌心与阵法相连的蓝色灵力丝也给切断。
无数醉蝶花瓣飘散空中,越过院子,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地面剧烈摇晃,伴随着一声响雷,飞鸟惊掠,鲤鱼腾空,土地崩裂,施无畏下意识护住母亲。
“娘!拉住我的手!”
石榴树倒,少年急忙扑过去将母亲护在身下。
碎裂石块划破手掌,施无畏狠狠撞在地上,背上重量凭空消失了,而原本应该出现在他怀中的妇人,也随之消失不见。
施无畏一下子懵了,他顾不上手掌疼痛,迅速爬起来,无头苍蝇一般,在院中乱撞。
他一边在院中慌张寻找,一边扯着嗓子大喊:“娘——娘——你在哪儿——娘——”
娘——
乌云越压越低,狂风来,屋里的灯灭了,时不时出现的闪电将袂花墟照得亮如白昼。
篱笆上的豌豆花节节消散,莲塘游鱼逐渐分解,屋顶青瓦凭空消失……
小院的一切事物,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亡。
啪!
厨房里传来瓷碗落地的碎裂声。
紧接着,一道红光划过天际。
雨终于落下,豆大水珠噼里啪啦砸在少年身上,雨水冲刷着伤口,疼痛将他强行拉回现实。
施无畏回头望着这个有着母亲的家,空荡荡的,青色灵力幽灵一般森森然在袂花墟飘摇,此地的一砖一瓦,都是它的前身。
这场景施无畏只在师娘房中的藏书里看到过。书的最后一页,将那些长篇大论总结成一句话。
桃花源阵,造梦乱真,阵师同寿,阵法消散,施阵者……
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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