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寒冷,冻得她缩了缩身子,下意识靠近裴玉真温热的背部。
因为林秀的事情,她昨晚上几乎都没有睡一个囫囵觉。
加上早上起的很早,白日里都是绷着精神。
眼下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困倦瞬间席卷而来,整个人昏昏欲睡。
周围静悄悄的,几乎都能听到她自己心跳声,不知为什么她感觉怎么跳得有点快。
余下的桑桑无暇多想,意识陷入黑暗中,再也听不见那跳得极快的心跳声了。
察觉到身后的呼吸声变的绵长沉稳,裴玉真下意识想回头看她,不曾想脸颊陡然触到一抹温热,滑嫩嫩的。
是她的脸。
微热的气息打在颈窝处,裴玉真身体微僵,眼底涌起阴戾。
那里是最脆弱致命的地方,血液在凶猛的跳动,仿若下一刻便要喷薄而出。
不对劲,今晚的一切都不对劲。
他敛下眸子,这一切或许不过是她的迷惑,他也绝不会因此放松警惕,书院那边要上点心。
快春闱了,前世的这个时候裴家不久后就要面对那群人了。
想到那群人对裴家做的事情,裴玉真眼神微冷。
两人回去的时候已是大半夜了,裴母看着人回来了,又看到桑桑是被背回来的,有些惊讶。
“怎么了这是?”
桑桑早就醒了,她有些不适应的挣扎着从裴玉真的身上下来。
桑桑感觉到脚踝没那么疼了,才出口道:“是我不小心脚崴了,还得多谢小叔把我背下来。”
前半句她是对着裴母说的,后半句她对着裴玉真说,声音肉眼可见的小了。
自从做了那场梦,她看见裴玉真便总是不由自主的感到惧怕。
裴玉真看她没有大碍,回了一句,“顺手。”
裴母看着两个人的相处,不由得叹了口气,玉真就是这个冷脾气,桑桑胆子又小。
回房的时候,桑桑怕又扭到伤处,加重伤势,走得格外慢,一步一步的,余光扫到面前的黑影上。
她心中咯噔一下,不由自主的加快步子,到最后干脆一路小跑回房。
“砰——”
房门骤然关闭。
看着跟个兔子似逃之夭夭的人,裴玉真嗤笑一声。
胆小鬼。
——
鸟雀登枝,远山薄雾渐明,村里炊烟袅袅,河边浆洗衣裳的妇人三两成群,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谁家又生了个女儿,哪家婆娘又跑了。
不多时,却都诡异的安静下来,看向不远处抱着木盆子走来的桑桑。
明明都是吃一个水源,一个地方长大的,偏生桑桑长的格外出众。
做农活的人面朝黄土背朝天,肤色大多都是黑的,再不济就是黄黑黄黑的。
整个村里的姑娘里,就桑桑长的最白嫩,唇红齿白的模样,眼睛水汪汪的跟会说话似的。
光是容貌好也就算了,偏人家生的也好,胸是胸,屁/股是屁/股的,没瞧见村里那些大小伙子都盯着她瞧。
尤其是桑桑如今是个寡妇,那些目光也就更加猖狂了。
林婶子是村里有名的凶悍,看到桑桑那副样子撇了撇嘴。
同旁边的孙家婶子道:“你瞧,某些人还真是狐狸精转世,前脚汉子死了,后脚就要勾/引找人了,还真是离了男人活不下去啊。”
眼瞅着孙家婶子不搭话,林婶子皱了皱眉,“你怎么回事,哑巴了不成,你别是同情那狐狸精去了,你忘了去岁那事了,她就是个狐狸精。”
“是啊,可不就是个狐狸精吗?”
脆生生的声音从身后忽然传来,林婶子被噎得说不出话,这才看到孙家婶子挤眉弄眼的样子。
她扯了抹笑转头看向桑桑,一副惊讶的模样,“哎哟,桑桑,今儿个你咋出来了,瞧我光顾着和你孙婶说话,没瞧见你。”
林婶子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瞧着便是一副热心肠的模样,谁能想到她方才嚼舌根的样子。
这事恶心就恶心在这,明知道人家说的是她,偏没指名道姓,若是指责保不准还会倒打一耙说她太小心眼。
若是旁人说坏话遇到当事人只怕是要羞臊一张脸跑走,偏林婶子可不怕,她就这么稳稳坐着。
知道桑桑拿她没办法,她脸上闪出得意之色。
以为桑桑又会像以往一样任人欺负不说话,她嘴上说着抱歉的话,话里话外都没把桑桑放在眼里。
桑桑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直把林婶子看得奇怪的时候。
她突然弯唇一笑,笑得明媚,恍若枝头初绽的桃花,娇艳动人。
有偷偷瞧她的少年郎看着她笑意晏晏的模样,陡然红了脸。
“林婶子这话说的,方才听到您说什么狐狸精,虽然我知道您的儿媳妇带着孩子回娘家了,但您也不能这样说她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桑桑声音清脆却不失力度,说出的话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顿时像是炸开了锅。
“我说呢,前日里看着秀红带着孩子走了,这么久都回来林婶子也不说,原来是背着人偷偷说啊。”
“诶,不会是真跑了吧。”
“谁说不是呢,林老大那副样子,谁看的上他啊。”
周围的人顿时议论纷纷,故事主角可不就是林婶子吗。
林家要不是出了林秀这个秀才,依照林婶子这副嚼舌根的性子,只怕不出半月就要被人蒙着头打一顿。
往日软趴趴的这么一个人突然竖起了刺,让林婶子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反而是愣住了,却意外让周围的人坐实了猜想。
桑桑还是第一次明着将人的话怼回去,她面上看着风轻云淡的样子,抓着木盆的手捏的死紧,硌得手心疼。
若是要在裴家站稳脚跟,她必须做出改变,不能再是以前那副软弱的样子。
她要让裴玉真看到她的价值点,才能加重让他改观的重量。
桑桑从小就是看着人眼色活着,她知晓作为童养媳在裴家只需要谨慎听话,做一个温顺的媳妇就好。
可是如今裴易言不在了,她的温顺和软弱也就成了弱点。
周围人的议论就像是一个个巴掌狠狠地打在林婶子身上。
她气得脸红脖子粗,当即站了起来指着桑桑的鼻子。
“你个小娼/妇胡咧咧什么呢,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桑桑恍然大悟,捂着嘴,“如此说原是我听错了,那我给婶子陪个不是就是了,都是一个村的,婶婶这话怎生如此恶毒?”
“莫不是欺负我是个寡妇不成,婶婶怎么能如此呢。”
桑桑说话间泪珠子便止不住的落下,黛眉微蹙,眼尾微红显出几分柔弱,梨花带雨,莫过于如此。
对比面前林婶子恶狠狠的疯婆子模样,一众人的心不知不觉就偏了。
“林婶子,你也是个女人,晓得这名声对女人多重要,亏你家还出了秀才哩,嘴巴还臭成这样!”
很快就有妇人站出来,是村里守寡多年的张寡妇,独自一人拉扯着孩子长大,当初新寡的时候也是被人指指点点。
是以张寡妇看着桑桑如今的境地很是共情,她像是气昂昂的老鹰护着幼崽似的挡在桑桑面前。
她生的高大,比村里不少妇人都高,林婶子望着她,不自觉的矮了一头。
林婶子仰着头双手叉腰,满脸鄙夷。
“关你什么事,张寡妇,你又在这里充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保不准和什么张三李四的纠缠不清,昨个儿我才看见有个男人从你家里出来呢!”
林婶子故意说的大声,让周围人都听清楚。
张寡妇是什么人,一个人独自拉扯儿子长大,能是好相与的早就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她冷笑一声,朝着地上“呸”了一声。
“我说林婶子,你要不要点脸啊,不要长着个嘴就可以乱说话,满嘴喷粪,那是我娘家哥哥,怎么你这么熟悉别人偷汉子的事情,莫不是你经常干,心眼脏看什么都脏!”
林婶子被这么胡吣一通,脸色又青又黑,伸出手指着张寡妇“你你你”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张寡妇才不给她反击的机会,冷哼一声,“不要脸的货色,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真当自己多招人喜欢,就算是偷汉子,怕是鳏夫都瞧不上。”
张寡妇一张利嘴可是出了名的,林婶子气得人仰马翻,一口气上不来,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与她交好的孙婶子连忙喊着人。
但经过刚才那些事情,谁还想跟这林婶子有什么关系,还是几个好心的婆子合力将人抬了回去。
原地瞬间安静下来,大家各做各的谁都不敢说些什么,只拿余光瞧着那边。
桑桑没想到张寡妇会为她出头,平日里交际不算多,顶多是摘菜的时候会遇见。
张寡妇是个话不多的,桑桑又是软性子,两个人即便是打了照面也只是相顾无言。
她看着张寡妇,满眼的崇拜,她虽然怼人,但远远做不到张寡妇那么厉害。
是以话也情不自禁的说出口,“张婶,您好厉害啊。”
这话夸的未免过于尴尬,桑桑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小脸瞬间涨红,怕张寡妇多想。
桑桑连忙补话,“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真的觉得你厉害,还有,谢谢你。”
张寡妇看着桑桑这副娇娇怯怯的模样,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顺手的事,你啊,就是性子软,自己立不起来就不要怪别人欺负你。”
桑桑点头如捣蒜,突然想起什么,手忙脚乱的掏出几张绣帕。
她常看到张寡妇用绣帕擦汗,加上她也喜欢绣这些东西,便想着投桃报李。
“我,我正好新绣的帕子,眼下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就这个还算看的过眼,就当谢婶子今日的恩情。”
桑桑头回报恩,掏出帕子递给张寡妇的时候,手都在抖。
张寡妇是知道桑桑的,裴家的童养媳,村里面对她的风评大多都是不好的,容貌又太过惹眼,前不久刚丧夫。
加上裴家周围那些不好惹的,只怕是没好日子过了,能不能囫囵个的从裴家脱身,还不知道呢。
她瞧着桑桑不像是那些烟视媚行的女子,便也放下了几分戒心,唠叨似的说了几句。
看着她懵懂纯然的模样,显然是似懂非懂,她也只能叹了一口气,帮人解惑一时,却不能一辈子,她能说的就这些了。
她接过桑桑手中的帕子,入手温热,手下的花样子柔软又灵巧,活灵活现的一只胖兔子。
张寡妇有些惊奇,好厉害的针法,半点看不出绣线凸出的模样,像是长在帕子里面似的,足见劈出来的线有多细致。
张寡妇这么多年能拉扯一家,考得就是手上这点子绣工,什么针法在她手中一摸就能知道个大概。
桑桑用的针法常见,但这绣工却实在难得,瞧着与绣坊做了几十年的绣娘也不遑多让。
她正想开口问桑桑,被一道喊声打断。
“裴家媳妇儿,裴家媳妇儿,你家出事哩,还不快回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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