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次,桑桑心中涌起厌烦的情绪。
“想要风筝?”
清润的男音落下。
不知何时,裴玉真站在桑桑的身后。
声音在头顶突然响起,桑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正好落进裴玉真怀中。
下一刻,桑桑像是炸毛的猫,浑身都透露着不自在,立刻往旁边走了好几步。
怀中温热触感一触而离,只有淡淡的桃花香缱绻的萦绕在鼻尖。
他眉头微蹙,不发一言,只是看向郑娣。
他方才听了良久,再不过来,只怕是桑桑要连人带物的一同送了出去。
脱离了郑娣直面的恳求,桑桑松了好大一口气,心里有些感激突然出现的裴玉真。
面对裴玉真,郑娣显然没有方才面对桑桑的理直气壮。
她一瞬间萎了下去,低下头,露出纤细的脖颈,还有楚楚可怜的侧脸,再抬头时,已然是梨花带雨的模样。
“裴大哥,我,我这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我知道这很难为情,我...算了算了,原是我打扰了。”
郑娣欲言又止,眉眼哀愁,满脸颓败的就准备离开了,步子迈得极小,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等等。”
身后青年郎君忽然出声,郑娣眼前一亮,转过头。
“裴大哥,怎么了嘛?”
“风筝可以给你。”
此话一出,就连桑桑都好奇的看着裴玉真,什么时候,他这么好心了。
不过下一刻,桑桑就知道,裴玉真还是那个裴玉真,一点暗亏都不想吃。
郑娣听到裴玉真的话,心里都炸开了花,刚准备含羞带怯的推拒一番。
“这,不好...”
“一两银子。”
郑娣瞬间傻眼,心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她甚至不敢置信的抬头看他。
“什,什么?”
裴玉真皱眉,心思丑恶就算了,怎么人还不聪明。
他有些不耐烦道:“一两银子卖给你。”
郑娣浑身上下一个铜板都掏不出来,更别提一两银子,简直是天文数字。
她讷讷道:“我,我身上没钱。”
“没钱?你想白要?”
裴玉真居高临下蔑视着她,将她的心思摊开在明面上。
郑娣一张脸瞬间涨红,又变白,“我,我不是的。”
郑娣最后是灰头土脸的离开的,整张脸又青又黑,可谓是十分精彩。
桑桑被裴玉真这一系列的行为都整懵了,她眨眨眼看向裴玉真。
眼中带着些许的不可思议。
“怎么了?”
裴玉真察觉到她的视线转头看她。
她咽了咽口水,下意识挂上讨好柔顺的笑容,“没什么。”
哪知裴玉真看了一眼就转身走了,临了还不忘刺一句。
“不想笑就别笑。”
不远处,裴小妹放得正开心,还不忘大喊着,“嫂嫂快和我一起放风筝玩!”
对大步走来的裴玉真丝毫不理会。
毕竟裴玉真在裴小妹心中严苛的形象已经是根深蒂固了。
她还不想自讨苦吃。
晴朗澄澈的天穹上,被细细的风筝线拉住的兔子风筝,慢悠悠的漂浮在上空,两只耳朵不时随风摆动,活灵活现。
桑桑包住裴小妹的手,半蹲着身子和她一起收放线轴,不时查看着风筝的情况。
从裴易言走后,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直到今日,桑桑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看着茵茵绿地还有河边吐露新芽的柳树,一切都是生机勃勃,都在重新开始。
心情放松了,她终日微蹙的眉眼舒朗,迎着日光,她微微阖眼,感受着吹来的风。
她今日依旧是一身素色裙衫,乌发仅用木簪子挽起,浑身上下唯有唇间那一抹嫣红最为夺目。
裴玉真一低头就能将她的神情收入眼中。
少女半阖着眼,眉眼弯弯,嘴角轻勾,像是晒着太阳正舒服的狸奴,让人忍不住的去摸一摸。
裴玉真收回眼神,敏锐的察觉到四周投来的视线,好奇,觊觎。
不管哪一样都在诉说着桑桑这个女人的招蜂引蝶能力十分强悍。
脸颊陡然被什么东西捏住,有些疼,桑桑惊慌的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裴玉真面无表情的样子。
用桑桑的话说,就是像谁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似的。
“怎么了?”
脸被捏住,桑桑话都说不利索,一双水润的眼睛直溜溜的盯着他,鸦青长睫投下暗影,显得她更无辜了。
察觉到那些视线消失后,裴玉真才缓缓松开手,温热细腻的触感残留在指腹,他微微摩挲,漫不经心的擦了擦手。
“有虫。”
“哪里?!”
桑桑眼睛倏地睁大,连忙拍着脸,满眼惊慌,红润的脸泛着些苍白。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裴玉真心头突然涌上恶劣,皱紧眉头一脸认真。
“嘶,好像在...”
他说着上下扫视着桑桑,像是在看那只虫在哪里。
“在哪里,你快说呀。”
看着裴玉真好整以暇的模样,桑桑急得抓住他的手腕,脑袋凑近些许让他仔细瞧。
少女骤然接近,面容在眼中倏尔放大,近得他可以清楚瞧见她的睫毛颤颤巍巍的。
白嫩细腻的脸上没有一丝瑕疵,水润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他,透着慌乱和害怕,水雾在其中氤氲。
喉间微滚,他别过眼,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被她抓住的手上。
生平第一次,裴玉真有些失声。
半晌,才缓缓道:“飞走了。”
“真的吗?”
桑桑有些不敢置信。
裴玉真点头,懒散道:“可能是怕生吧。”
桑桑脸瞬间涨红,一路红到耳根。
他居然听见了。
她尴尬的露出一个笑容,发觉手中握住的是裴玉真的手腕。
她瞬间收回手,笑容更加尴尬了,借口找裴小妹,便头也不回的跑了,步履匆忙。
裴玉真发觉自己的失态,有些懊恼的皱紧眉头,看着桑桑的背影,眸光有些复杂。
余光察觉不远处投过来的灼热视线,裴玉真眼神冷冽如冰,看了回去。
郑娣被吓了一跳,脸色苍白的收回眼神。
耳旁是郑母的谩骂,骂着郑娣没出息,连个风筝都要不来。
郑母也看清了是裴家人,知道裴玉真是个不好惹的,便只能将所有怒气发泄在了郑娣身上。
郑娣无法反驳,便只能低垂着头装死。
郑母骂的口干舌燥,看着她这副木鱼脑袋,没好气的牵着郑金宝往前走。
话语中是区别于方才对郑娣的谩骂,满是温情。
无人的角落,郑娣握紧手,眼底似淬毒。
都怪桑桑,要不是她,她才不会被骂,也不会在裴玉真面前丢脸。
林秀那个没用的,居然没有将桑桑带走,真是个不中用的。
郑娣几乎要将手掌掐烂,将所有的罪责都怪在了桑桑头上。
疯玩了一日,晚上回去的时候,裴小妹倒头就睡,还不肯放下手中的风筝。
桑桑将裴小妹安置好,将被褥盖好,又将风筝放在旁边,做好一切后她才出房。
将房门关上,桑桑一扭头就瞧见一道黑影,她惊呼一声,吓得捂住胸口,转眼就要进屋去。
那道黑影拦住了她的动作,熟悉的声音落下。
“是我。”
黑影在月色下缓缓显出真容,不是裴玉真又是谁。
桑桑长舒一口气,“是你啊。”
“小妹睡下了,小叔你明日再来吧。”
以为他是来找裴小妹,桑桑解释着。
“我找你,桑桑。”
长夜寂寂,唯有夜风吹着树梢“哗啦”作响,携卷着枯叶叩响窗棂。
书房内烛火摇晃,只有简陋的桌子和放着书卷的架子。
裴玉真背对着她,桑桑站在书桌前,还没从裴玉真刚才的称呼中回过神来。
还是第一次,裴玉真叫她名字,是不是意味着他认可了她。
她这些天的努力也算有了回报,日后不会那么惨了?
桑桑眨眼间想到另外一层去,眉眼忍不住带起笑意。
裴玉真思考了许久,有裴母在,况且那日桑桑几乎要以死明志,现如今要解决她,很难。
他对桑桑始终是不放心的,而他最厌恶的就是不在掌控范围的。
桑桑还没从美梦中继续徜徉就看到裴玉真抱着一个小木盒放在她面前的书桌上。
木盒有些老旧,但被保护得很好,看得出来有人经常擦拭。
“这是什么?”
桑桑疑惑的看向裴玉真。
裴玉真闻言只是缓缓打开木盒子,里面是一张地契,裴家这座宅子的地契,可谓是裴家最后的东西了。
桑桑眼皮一跳,有些诧异。
“这...”
下一刻,裴玉真将那张地契递给她。
桑桑像是握住了一个烫手山芋一般,转眼就塞了回去。
裴玉真没想到桑桑是这个动作,怔在原地愣了半晌。
察觉自己的动作太过激动了,怕裴玉真误会,桑桑连忙解释。
“这东西很重要,我笨手笨脚怕弄坏了。”
天知道桑桑看到这东西,简直就像跟看见了催命符一般。
因为梦中的她不仅和人私奔,还带走了裴家的地契。
不过原本裴家的地契应该是在裴母手上,怎么变成了在裴玉真手上。
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被紧张的情绪笼罩。
看到桑桑避之不及的模样,裴玉真眼底情绪变换。
变了,这一世真的变了。
而桑桑就是那个最大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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