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内忧外患之际,白疏垣不可能放弃沈溪知这么个盟友,将自身置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因此就算是沈溪知大庭广众之下打了白疏垣一巴掌,白疏垣也会自圆其说替沈溪知开脱。
更何况沈家对付的是长公主?
因此他沈溪知并不会死。
“哪有人会光明正大地谋害长公主,于我们沈家有何益处?
分明是有人打着我们的旗号行谋逆之举,我们只是被人陷害了。”现下林琋也匆匆赶来劝他待在家中不要轻举妄动,可若是如此,才是当真心虚了。沈溪知只能条理清晰地同他们分析道,“是有人豢养私兵引起百官攻讦,他此番是为了祸水东引,将他自己犯下的过错一笔揭过。”
听及此言,林琋终于放下心来。这样的关头沈溪知都能将黑的说成白的,将过错推到别人身上,那他还担心这只玉面狐狸作什么?
与此同时,谷未终于找准机会在他们谈话的间隙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能说其实长公主并没有死吗?”
沈溪知难以置信,但又不由得生出一丝希冀:“她分明没了气息,怎么可能还活着?”
谷未为了给白书毓止血在这样寒冷的日子里忙得满头大汗,现下才分出几分余力来同沈溪知解释道:“或许一早小公子就知道有朝一日他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一年前就在草民这里留了一瓶‘蜕生’,小公子其实并不擅长治病救人之术。
所谓‘蜕生’,顾名思义,它可以让重伤之人陷入假死状态,然后逐渐修补人体损伤。
此过程可能会持续月余甚至更久。”
林琋恍然大悟:“我说呢,岁岁怎么跪在沈府的门口,那眼睛红肿的模样好不可怜。
我问他为什么不进来,他说他惹你生气了,不敢进来。
敢情长公主变成这样是岁岁的手笔?
要我说长公主并非善类,先说说关于你的,她表面看着是要示好拉拢你,背地里却屡次算计你,若不是你聪明早就不知在她身上栽了几个跟头了。
她死了丈夫回来仗着少年时的情分缠着你,背地里却养着七八个面首。
在其他方面更是可恶,拉拢底下的官员,若有不顺从于她而身后又无庇佑者轻则抄家重则灭门。
这还只是其中一件事,这样的人即便是死了也是活该。
你何必生这样大的气?”
沈溪渔,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沈溪知心下发涩,一时间不知所言。他睨了林琋一眼:“不然你以为白书毓是我害的?我是有多蠢?
你少被沈溪渔那副无辜的模样骗了,他可比你厉害得多。”
林琋不知内情才说了这些话,可沈溪知这次却是铁了心要让沈溪渔长个记性,这样的事不能一而再。
沈溪知被沈溪渔“囚禁”是心甘情愿,而沈溪渔也不会真正伤害他,起初沈溪知也“反抗”过,指望着沈溪渔能够心软,后来发现无用也就纵着他了。
但这件事显然不能纵容,先不论白书毓是否该死,归根结底沈溪渔伤害白书毓的原因是因为自己,这次是白书毓,那下一次呢?
难道就因为旁人对他沈溪知有点好感,就应该遭此横祸?
那小孩要是跪坏了,心疼的还不是沈溪知自己?林琋无奈:“好好好,是我多管闲事了。
那这公主殿下怎么办?
送回公主府也不安全吧?公主殿下出了事,即便是之前忠于公主的人也难保不会蠢蠢欲动。”
“沈松,把翠竹苑收拾出来安置公主殿下,再找两个丫鬟伺候。”沈溪知吩咐了句,转而看向谷未,“公主殿下的身体情况就劳烦谷神医了。”
谷未连忙摆手道:“不麻烦的不麻烦的。”
沈松应声,便出去叫了嬷嬷来将白书毓抱离了刑房。
而沈溪知同林琋说道:“为今之计,只有让长公主暂住沈府了。”
林琋想想沈溪知现在的情况就忍不住为之担忧:“现在的沈府可真是四面楚歌。”
“四面楚歌的又何止是沈家。”沈溪知抬手拍了拍林琋的肩头,“注意一下那些来长安行商的北羌人的动静,或许不日白书毓身死的消息就会传到北羌,给北羌王室发难我们的理由。”
“咱们的老祖宗是没他们打服是吗?
现在我国是不如往日兴盛了,还内乱不断,但那是我们自己的事。
他们还想借这个由头起事收复失地?”林琋越说越愤慨,“我还没说我想代表大宁出使北羌然后死在那呢……”
沈溪知无奈安抚道:“林怀璧,别忘了你是个文官。”
林琋满是不赞同:“文官怎么了?文官就不学君子六艺了?文官的骨头就是软的?”
沈溪知抬腿往门外走去,他未用早膳,清晨的北风刺骨,刚走到门口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沈竹、沈兰他们这才推轮椅的推轮椅、取保暖用具的取保暖用具……
沈溪知一时间有些不习惯,当真是底下养着一群人,都不如沈溪渔一人细致周到。
林琋还在后面不断地追问:“你还真急着去送死啊,沈余年,这条小命不想要了?
罢了罢了,我同你一起去……”
马车早已等候在门口。
沈溪渔形容憔悴衣衫单薄地跪在那好不可怜,沈溪知心下发紧,路过沈溪渔的时候却还是狠下心来道了句:“还嫌我不够惹眼,要再给我加一条罪证吗?”
似乎是被冻坏了,沈溪渔的声音哽咽发颤:“不是的哥哥,是我做错了事……”
沈溪知反问:“你错在哪了?”
沈溪渔膝行着到了沈溪知的面前慌乱解释道:“是我做事不考虑后果,给哥哥添麻烦了……”
沈溪渔的事在沈溪知这里永远不算麻烦,只是这小孩压根不知道自己错哪了。
是因为沈溪知生气了,小孩又自知掌控不了他了,便又摆出这副姿态来扮乖讨巧了。
小孩认错向来很快,但也从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沈溪知心下一横,也懒得理会沈溪渔的辩驳,而是径直上了马车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林琋在马车上折扇轻摇,幸灾乐祸道:“还是第一次见我们的沈余年待我们的‘岁岁公主’那般心狠。
就不怕岁岁伤心死吗?”
沈溪知不语,只睨了他一眼。
林琋自知失言,遂缄口不语。
片刻钟后,沈溪知又开始自言自语了起来:“你说他走了没,他待自己历来心狠,跪了这样久肯定不会记得给自己上药。
这小孩娇得很,睡觉要睡金丝楠木的床;贴身的衣裳要丝绸的,上面不能绣有纹样;吃饭的时候要用象牙筷……”
林琋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这架势,若有一日沈溪渔会把皇宫烧了也不足为奇了:“我说沈大人,你还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沈溪知看向林琋正色道:“你知道今日我想做什么吗?”
沈溪知此番是自问自答:“我要白执坐实残害长公主之名,我要那独坐钓鱼台的人亲自下场。
他现在是越来越会下棋了,独坐高台冷眼旁观着我们的明争暗斗,自己却不肯出一分力。
等底下的人斗得两败俱伤,他再坐收渔利,一次性除去所有的威胁。”
“你是说……”林琋恍然大悟,随即又道,“但这样你会去半条命的。
照我说,不如大家一起反了吧,把这棋盘给掀了,谁也别想下棋了。”
有时候听听林琋的荒诞之语也挺有意思的,似乎只有他仍是旧日里莽撞而冲动的少年,但个中轻重利害他并非不清楚,更多时候也只能过过嘴瘾而已。
“好,事成之后你们林家就是从龙之功,我封你做镇国大将军。”沈溪知顺着他的话道了句。
沈溪知不愿生灵涂炭,但这也是最后的退路,难道自己珍视的这些人就活该牺牲吗?若真到了那一日,沈溪知还没有这般高义。
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还没到他下场的时候,用半条命换他想要的也不错。
言罢,沈溪知又轻笑了一声:“不过是半条命而已,谁想要就拿去。”
林琋显然是不赞同沈溪知的念头,他问:“走到今日这一步,你后悔吗?若没有你他不会成长得那么快,他本可以是傀儡的。
而如今,他显然也容不下你了。”
沈溪知坦然道:“说得高尚点,一个国家的统治者不能是傀儡,否则大厦倾颓、国将不国。
说得自私点,当年我没得选,我的实力远在白执、周谦之下,我只能选择与白疏垣结盟,选择支持正统。
只有如此,才能在当时的时局下生存发展。
如今我有了与另外两家抗衡的资本,白疏垣亦是如此。
他想卸磨杀驴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在权势的漩涡之中,有的只是永恒的利益。”
林琋不解:“那你就任人宰割?”
“林怀璧,我并非什么忠贞之士,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
若不能保全自身家人何谈国家,”沈溪知言语不疾不徐,“如今的长公主与太后已经不成气候,周谦在与藩王抗衡之余,还有个许之言蓄势待发。
而白执会这么容易束手就擒?
今日过后,我才是那个掌控棋局之人。”
林琋讷讷不知所言。
而沈溪知的发间簪着一支白梅,他懒散地坐在马车上手中抱着暖炉,整个人往后靠着神情微倦,一袭素衣不染纤尘。
脸上始终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睫毛长而卷翘在眼底落下一片光晕,桃花目多情宛若春水般缱绻温柔,余光瞥向窗外的景象。
沈溪知唇瓣张合,那声音很轻,被揉碎了吹散在了风里:“毕竟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是国泰民安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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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五十五章,你错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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