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匆匆而过,不经意间七百多个日子化作路边的小石子,又被人一脚踢走,或者捡去打了水漂。
沈青山经过解夫人两年的抚养,不愁吃喝不愁穿,身材疯狂抽长,却还是比解表矮了半个头。
他的面容缓缓长开,已经能窥见几分绝色,加之出门时总爱穿的花里胡哨,不知招惹了多少狂蜂浪蝶。
解表不得不跟在他后面给他收拾残局,每每这时,他总觉得自己才是哥哥,可沈青山总用解夫人的话语搪塞他。
沈青山理直气壮道:“夫人说了我是哥哥,况且弟弟对哥哥好怎么了?”
解表觑了他一眼,转而视线落到沈青山指尖,骨节分明的手正抓在自己的腕间,“你身为哥哥,现在是要带坏我么?”
一大清早,沈青山就跑到他屋内,把他从被窝里拽出来,兴致冲冲的凑到他耳边,声音压低了,“表表快起床啦,哥哥带你去见见世面。”
解表被打扰了睡眠,表情很臭,但凡换了别人,早就被赶出解府了,可眼前这人讨喜的很,尤其深得解夫人心意。
他嗓音沉闷喑哑,完全没睡醒的样子,眼皮半抬,“什么世面。”
沈青山道:“你跟我去就知道了!”说着去给他挑衣服,翻箱倒柜终于找到合他眼缘的衣服了。
解表刚换完衣服,困意汹涌垂着头,却见沈青山一把牵住他的手,推开门迎着晨曦温暖的光芒就冲了出去。
墨发扬起,将解府远远甩在了身后。
沈青山带解表来到一处长街。这条长街非常有名,各种瓦舍和勾栏,让人应接不暇,故而又叫花街。
两人刚刚踏进,就有姑娘热情的呼唤他们,问他们要不要进来坐坐。
解表冷着一张脸,目光不善斜飞过去,“滚。”
沈青山扯了扯他的衣袖,朝他轻轻眨了眨眼,“表表你怎么这么凶,这样姑娘们都不敢陪你喝酒了呀。”
解表沉默一瞬,“你来此地,只是为了喝酒?”
沈青山点头,不明白他为何沉默,“是呀,这里有一家的酒特别好喝,很醉人,我可是找了很久呢。”
解表严肃的看着他,“你怎么发现这里的?”
明明他们两人形影不离,解表却第一次发现沈青山还藏了秘密,这让他有种背叛的愤怒感。
沈青山道:“前年夫人生辰,我挑礼物的时候顺手救了一位姑娘,那姑娘给我推荐了生辰礼。后来我来道谢时,意外发现她们那边的酒十分可口。”
他笑着戳了戳解表的侧脸,“当然啦,有好事我都记着你,这不带你来试试。”
但是他发现解表的兴致缺缺,甚至不让他多喝。他刚尝了一口,就被解表拉着要走人。
沈青山开始懊恼,早知道不带他来了。
拉扯间,解表衣袖不小心拂过酒案,杯子坠落摔得七零八碎。
解表心里一咯噔,惶恐不安蓦然涌上心头,眉心微蹙。
沈青山发觉他的不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我带了很多钱来,赔得起。”
“不是这个意思。”解表拉着他马不停蹄往外走去,内心猛然焦灼起来,“我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似乎是娘亲在叫我。我们要快些回家。”
沈青山努力追赶他的步伐,面露不解,“可是夫人跟叔叔不是很早就进宫参加盛宴了么?要不是我把你拉出来,说不定你也得去。那盛宴那么无聊,你肯定没耐心。”
沈青山觉得解表此刻应该很慌张,捏得他的手好痛。想了想,他顿时反客为主,拉着解表狂奔起来。
还未至解府,就已经能闻到十分浓郁的血腥味。
解府门前人来人往,皆是披坚执锐的士兵,他们重重围住了解府。沈青山眼尖,瞧见后忙扯着解表躲进旁边的暗巷里。
沈青山喘着气,手指死死扣在解表指间,严丝合缝,丝毫不给他挣脱的机会。
如今时局不明,他怕解表冲动起来,会直接跑出去跟人家同归于尽。
沈青山微微探出头,仔细观察。
有人从解府走出,狼眼鼠眉,沉声问道:“有看到可疑之人吗?”
其中一个士兵摇了摇头,“并无人员出入。”
那人又道:“没想到竟让解家小子逃了去,真是命大。你且仔细注意着,解家人罪恶滔天,可是上头指名道姓要杀的人。倘若走失一人,你们的下场犹如此刻。”
沈青山心惊,不明白为何早上还是好好的解府,怎么忽然就罪恶滔天了。
他缩回身子,担心的去看解表,手中的力度不敢松掉分毫。
解表赤红着眼,果不其然要冲出去,沈青山见抓不住,干脆直接死死抱着他。
头搁在解表颈间,沈青山轻声道:“我们现在出去就是自投罗网,会给夫人和叔叔惹下麻烦。我答应你,等会他们撤离了,我陪你进解府好不好?”
解表猛然垮掉,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喃喃自语道:“没事的,肯定没事……”
直到暮色四合时,巡逻的士兵才有序撤离,彼时夕照跃进暗巷,拉长了两人的身影。
漫天翻涌的黄昏,似是晨曦做的一场漫长的告别。
也像是解府最后的光芒。
府内已经横尸遍地,血流成河。从当前状况来看,这绝对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夫人和叔叔在宫内想来也是凶多吉少,但沈青山不敢对解表明说。
然而他不说,解表也能想到。当即跃过高墙,披着夜色匆忙赶去皇宫。
“表表。”沈青山没拉住人,低低喊了几声,担心他做傻事,紧随身后。
夜幕之上,几朵乌云飘来,施施然遮去了半边月亮。
光线晦暗不明,加上解表方寸大乱,一时没留意,在途中遭遇埋伏。沈青山慢了几步,见情况不妙,猫着身子躲进旁边鳞次栉比的屋舍间,屏息凝神观望。
为首之人狼眼鼠眉,傍晚时分曾在解府露过脸。他看着深陷包围圈的解表笑了笑,“漏网之鱼上钩了。”
沈青山这才明白他那会是故意泄露的消息,无论当时解表是否在场,只要有熟人听见,便会想方设法给他传去消息,而他们只需要在此地布下重重陷阱,等待解表自投罗网。
解表全身紧绷着,眉宇间透着戾气,薄唇抿成直线,“我爹娘呢?”
狼眼鼠眉举起剑擦了擦,不怀好意道:“或许在哪处荒野。不过你不用急,很快你就能见到他们了。”
解表环顾四周,没有看见沈青山的身影,自知自己今晚逃不过了,但只要沈青山还活着,他们就不会枉死。
横竖都是死,解表决定背水,一战月关。
这会解表还很年少,学的武功未到熟练的程度,很快便落入了下风。
彼时,半边皎洁映着半边血,冰冷的剑锋搁在他颈间。
解表丝毫不惧,双目赤红,杀到就是赚到,只可惜没能取走罪魁祸首的性命,这多少让他有些遗憾。
狼眼鼠眉没有跟他过多废话,手一抬便要结果了他,不料想这时有人高呼道:“大人,小心暗器!”
他下意识回头看去,鳞次栉比的屋舍隐在夜色里,仿佛蛰伏的猛兽。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反应过来被耍了,停顿的剑锋又起,镶嵌进血肉,却始终无法再进一步。
他转头过来,未来得及看清,就感觉剑风袭来,扑哧一声,刺进心脏。
眼珠转了转,这会他看清了,解表身旁站着一个少年,眉梢恣意,左手死死握着剑身。想来是刚才混乱时混进来的,他一心想解决解表,并没有过多注意。
现在他注意到了,却没了命再杀。
首领已死,沈青山趁着士兵怔愣那几秒,一手扶着解表,右手挽剑开路。
……
两人不知逃了多久,丝丝缕缕的阳光穿透薄雾,照进逼仄狭窄的巷子里,却驱散不走刺骨的阴寒。
沈青山和解表已经筋疲力尽,身后的追兵却有增无减,步步逼近。
沈青山看着解表,这人难得如此狼狈。他从腰间解下荷包递给解表,“这里还有些银子,你拿着它,一直往前走便是。”
解表拍掉他的手,“别告诉我你要做殿后这么愚蠢的事,我不同意也不会接受,你死心罢。”
沈青山眼角薄红,手心不住传来刺痛感,他感觉自己坚持不下去了,不如再发挥点作用,“我是哥哥,你要听我的。我们之间必须有人逃出去,绝不能让仇人逍遥自在。”
解表抿了抿嘴,正要反驳他,就见一道身影落下,眉梢一挑,似乎很意外他们的存在。
那人道:“你们蹲在我家后门,是要做什么?”
沈青山闻言侧目,上下左右打量了一遍,愣是没看到门的影子。他又正过脸,细细端详眼前人。
那人又道:“外面的追兵是在找你们吗?你们年纪轻轻,可犯了什么错?”
解表如临大敌的望着他,身子半侧过,将沈青山挡在身后,“与你何干?”
沈青山从他身后探出头,神情乖巧,“阿叔,我们没有犯错,只是遭到了仇人的追杀。”
那人沉吟半晌,“那狼眼鼠眉之人,是你们所杀?”
沈青山点头。
那人笑颜逐开,“如此,我便帮你们一把。”随后越过两人,两指往严实的砖石里一插,扣下一块,紧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
很快,一个狗洞的轮廓出现了。
沈青山迟疑片刻,“阿叔,这就是你家后门?”
那人掩饰尴尬的笑了笑,“世上是非那么多,有个后门出世便可,用不着太过讲究。”
沈青山见他也是一个爽朗快意之人,应当不会欺骗他们,遂跟在他身后也钻了进去。
隔着小小的洞口,他朝解表伸出手,“快来!”
解表钻进去后,狗洞又被人填上,分毫看不出有门的样子。
至此,两人顺利躲过这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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