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止迟在春蒐中失踪一事,虽然叶听以沈青山的身份下令不准泄露出去,但总有些人蠢蠢欲动,一时不察,传出点风言风语。
以防万一,叶听让楚望找个借口挽留他们,表面是联络君臣关系,实则是变相将他们软禁在京城。诸侯人在京城,的确不太敢轻举妄动,否则以‘沈青山’的手段,定要血溅京城。
然而千防万防,终究没有防住雍州牧。
春蒐结束后,叶听一边伪装沈青山套楚望的话,一边利用此身份谋划京城布防。
只是他在套话的同时,也让楚望心中那颗怀疑的种子逐渐茁壮起来。
京城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忽然有斥候来报,雍州牧已携大军出现在几十公里开外,驻营扎寨。彼时叶听刚与楚望结束又一轮交锋。
说起来,若非这场交锋,叶听会更快收到雍州牧欲要奇袭京城的消息。
叶听没想到楚望成长的速度会那么快,仅仅是因为一时的遗漏——当初刚传来霍止迟失踪的消息时,他身为‘沈青山’却没有第一时间去寻找,反而提醒楚望要提前拔寨回宫——这与沈青山平日的作风有所不同。
如此一来,楚望对他所袒露的信息,叶听还得花心思去辨别,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楚望对沈青山确实有图谋不轨之心,这点叶听已经深深见识过了。
而今雍州牧在城外虎视眈眈,叶听不想再多耗费心力,以免被雍州牧钻了空子,于是他隐晦向楚望提出停战的建议。
楚望也没想到雍州牧行动会如此迅速,以雍军的脚程,恐怕在收到消息时就已经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
他眸光一沉,这就表示他们之间的联盟在渐渐破裂了,为今之计,也只有联合叶听,才能抵御这次的奇袭了。
*
“伸手。”
霍止迟不明所以,却还是伸出手来。
沈青山接过那根树枝,手腕一翻舞了个剑花,笑意从眼底一闪而过。随后他面无表情的在霍止迟摊开的掌心轻轻一扬,这样不痛不痒的抽打,连痕迹都不会留下。
打完之后,沈青山将那根树枝别在腰间,略微好奇的摆弄它。佩剑在坠崖时不知丢到哪里去了,沈青山只好用它来防身,聊胜于无。
他摆弄树枝的时候,还不忘跟037嘚瑟,“你看,我刚刚打了他的手心,他一点脾气都没有。这叫什么?莫欺少年穷。”
037看他小人得志的模样无语凝滞了片刻,妥协道:“你说的都对。”
霍止迟怔愣地注视着沈青山,垂下手,他忽然觉得心很痒,很想问问沈青山,他是不是也喜欢着自己,所以才舍不得杀了自己。
但他看着布满青苔的洞穴,隐约传来的水滴声,终究没有问,只是敛着眉低眼,轻轻道:“走罢,我找到出口了。”
这样的场景不够完美,倚宜不应该在这里做出人生大事的决定。
沈青山再一次为霍止迟的方向感感到吃惊,仅仅是找树根那会,就摸透了这里。
然而霍止迟道:“你也认识这条路,这是行宫所在之处。”
果然,两人在崖底磕磕绊绊走了几百米,一座巍峨的宫殿矗立在平原,只是爬满了藤蔓,已经荒废多年。
沈青山和霍止迟都是朝内老臣了,对当年的往事并不陌生。这座宫殿便是当年恒帝为讨婉妃欢喜而建的,后来发生了太多意外,行宫尚未建完就被搁置下来。
本来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但沈青山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他低头去看,却在心底掀起了一阵狂潮。
那是一个绣囊,上面的刺绣针法十分蹩脚,跟霍止迟珍藏的那个如出一辙,同样出自沈青山之手。
沈青山弯腰去捡,指尖颤抖着摸上,里面明显放着东西。待他打开一看,呼吸不觉一滞。
绣囊里,桂花种子灌满了半袋。
“大哥,无恙他来过这里……”沈青山受到的刺激太大,加上这阵子伤势未愈,当即呕出血来,淅淅沥沥沿着嘴角而下,他看着霍止迟喃喃道:“或许无恙没死,是我们想多了……”
说着他从腰间抽出树枝,支撑着身子步步走进行宫,那个早已变得灰扑扑的绣囊,却被他放在怀中,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沈青山进来前希望有多大,进来后失望就有多重。行宫里空荡荡一片,以至于挂在探进窗棂的枝头的黑衣是那么明显。
此刻他想起了章远的话,带着满满的恶意,“他在地狱啊,当时他可是被李杰寸寸碾碎了那身傲骨……”
巨大的悲伤向沈青山袭来,这些天压抑的伤势和毒开始反噬,他只觉得耳畔响着轰鸣声,天旋地转间,眼前陡然陷入一片黑暗。
*
远远的,雍州牧依稀能瞧见城关的轮廓,蜿蜒绵亘。这里是无数人向往的繁华之地,也是所有权力的归宿——京城。
京城里有太多的高官权贵,随随便便一个官位都能压他一头,当年他煞费苦心的想要入住京城,想要出人头地,结果却被沈青山破坏了。
时隔多年,恒帝死后,雍州牧终于又踏足了这个地方。半空弥漫着纸醉金迷的气息,令他不自觉的微微眯起眼。
这时有斥候来报,“将军,我们似乎被发现了。”
雍州牧摸了摸腰间的佩剑,“发现了就发现罢,京城可没有太多的战力。”
当时幽凉一战结束,为了防止有人趁乱夺城,楚望应该派了不少亲信过去。都说一口吃不成大胖子,他得了两州又如何,还不是因为没人而陷入尴尬的境地?
若非如此,雍州牧也不会如此轻易的就发兵京城了。
他笑了笑,对行踪没有过多遮掩,下令让长途跋涉的士兵先稍作休整,明日他便要兵临城下,好好欣赏楚望的表情,想来会相当愉快。
交锋停止后,楚望继续坐镇朝堂,而叶听跟江奕则是一路赶来前线,想要寻找破局之法。
城关上,叶听迎风而立,双眸清亮眺望着远方,金色的光线一点点暗沉下去,“这里防守如何?”
“恐怕不足以阻挡雍军的铁骑。”江奕摇了摇头,显然也清楚当下的窘况,接管幽州和凉州分散了兵力,如今雍州牧又虎视眈眈守在门前,恐怕连送信都难以上青天,回救一事十分渺茫。
叶听叹息,“没有一个驿卒能离开么?”
“全死了,”江奕道,“雍州牧防止我们去搬救兵,早已封锁了路线。”
叶听又道:“那你呢?出得去么?”
江奕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朝廷人才稀缺,尤其是楚望身边,能用的武将不多,这时他再离开,无异于把‘沈青山’置入水深火热之中,他不敢冒险。
风中带着淡雅的清香,闻着倒令人神清气爽,江奕不由得怔然,将军何时喜欢上熏香这种东西了?
叶听正为难时,一匹快马从京城中心奔来。马上之人一身干脆利落的劲装,英姿飒爽,正是霍止迟的副将,白洵。
他一到城关便快速拾级而上,来到叶听面前抱了抱拳,“末将愿听将军差遣,只是不知将军要将信送往何处?凉州还是幽州?”
凉军在徐雄的管制下,战斗力不俗,本来是首选,奈何他们如今没有完全臣服,保不住会临时反水。等到那会,京城局势恐怕更加不容乐观。
江奕也想到了这一点,提议道:“不如幽州?”
叶听摇了摇头,思索片刻,掷地有声道:“就去凉州。徐雄之死尚未传出,倒不如让凉军误以为他们的将帅为雍州牧所杀。既然我们掌握不住,倒不如把水搅得更浑。”
……
翌日天明时,季节已经渐入初夏,暖融融的阳光洒下,送来几分燥热。
雍州牧率军站在城下与叶听对峙。叶听虽然居高临下,但势单力薄,看起来不堪一击。他冷冷地瞥过雍州牧,“将军可知谋反之罪,是要株连九族的。”
雍州牧笑了笑,毫不示弱的看了回去,“旁人不知,你我还不知么?京城明显混入了贼人,大司马已被贼人所杀,我身为臣子,自当拱卫京城、保护天子。如今率军而来,是要揪出贼人,以免京城一祸,何来的谋反之说?”
他含沙射影继续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沈将军当年也当过贼人?怎么,如今是惺惺相惜,舍不得同胞受死,而要致陛下于险地不成?”
这番话明晃晃将两人身份对调,重复强调了‘沈青山’当年乱臣贼子的累累罪行,想要动摇他们的军心。
当下,叶听眼神更冷,仿佛寒冬里的冰霜。江奕更听不得他如此污蔑沈青山,当即便抽出弓箭,聚力朝雍州牧射去。
雍州牧倒是不慌,这世间论箭术,他只服沈青山,江奕虽然还行,终究是差点火候。他抽出佩剑打落箭羽,游刃有余笑道:“沈将军都没说话,你又何必动怒。何况我所说的,哪件冤枉了沈将军?”
*
半盏茶时间过去,沈青山便悠悠转醒,只是脑子还跟针扎似的疼痛难耐。他看了看四周,那件黑衣已经不见了,显然被人处理掉了。
沈青山垂下眼,第一次对自己虚弱不堪的身子感到不满。行宫并没有霍止迟的身影,不知去了何处。沈青山撑着起身,在殿内绕了一圈,试图找出更多的线索。
可惜,没有。
黑衣人显然也是个谨慎之人,除了那件黑衣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因此,沈青山确认黑衣人的身份不会是李杰。
李杰没有这种城府,也打不过无恙。而且知道这座行宫的人,除去一些老臣,当事人都差不多死在那场战火之中了。
只要一一排查,想来他很快就能找到嫌疑人。
沈青山戳了戳037,终于想起那个被他遗忘很久的问题了,“为什么到了京城后,我总觉得我的记忆有些不对劲。”
他思考着怎么描述这个症状,“不是遗失,更像是有人半真半假的掺杂进别的东西,然后淡化我的目的。”
譬如他决定暴露身份,就是为了查清无恙的死因,可偏偏那种**被人故意缩小,或者用另一件事情转移他的注意力,直至他再也想不起。
“你怀疑是有人给你下毒,让你神志不清?”037道,“你这样的症状可以用催眠来形容。”
037给沈青山解释了一番催眠的意思,沈青山道:“若照你的说法,岂不是混进了第二个系统?话又说回来,我好像没有穿书前的记忆了?”
037沉默着,忽而悻悻道:“我不清楚……剧情发生偏离后我就没有多大的能力干涉了……”
不知道为什么,沈青山从那刻浮起一个荒唐的念头:037在骗他,他肯定知道些缘故,却不愿意告诉他,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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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弄险篇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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