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卫歪着头迟疑的表情，不懂伏境在说什么。
“爸...？”
“我不是在诈你，”伏境嘴角向上笑了一下，“李志用，我知道是你。”
他藏在李英卫这幅皮相下迷惑人类，将自己作为保护目标，降低人类的警惕心，从而使人落入他的陷阱。
如果错过这个场景，也就永远错过了杀死他的机会，错过了离开这个污染域的机会。
只会在一次又一次没有意义的任务中消耗自己。
甚至，污染域核心是人类自己亲手送上直升机的，就算想明白也无法挽回了。
恶毒阴险，不外如是。
许是察觉到了伏境的坚定，李英卫也不再演戏。
原本一直挂着的温和浅笑落了下来，春风般的双眸转而一脸死色。
李英卫的表情倏忽变了，不是一开始的温和，腼腆，害羞。整个人的气质变了，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阴狠，毒辣。
他的脸庞变了，从少年长成了四十多的样子，苍老的脸庞布满皱纹，刻薄的嘴角下压，十分不悦的模样。
他在痛恨自己揭穿他的身份，但又并非只痛恨揭穿身份这一点。
伏境有些想不通。
直升机上的其他npc统一面无表情，直直站起了身，无数双眼睛阴毒地盯着伏境，恨意蔓延得到处都是。
“你认出我了，为什么？”
李志用脸上浮现怨毒的神色，嘴唇不断开合，不停重复着同样的问题。
“你认出我了，为什么？”
“为什么认出我了？”
“为什么，你会认出我？”
诡异危险的气息悄然升起，还在上升的飞机嗡嗡作响。
和面对那些小怪全然不同，李志用的气势不断攀升，他的爪牙开始向伏境身边移动，整个画面诡异又自然。
诡异的是所有一切发生的事，自然的是他们的态度。
怪物也是有态度的，这是伏境在发现那个小女孩的与众不同时明白的事。
伏境笑了一个，给了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因为...你本来就不是他。”
如果李志用现在还有一点理智，那么他会想明白，伏境从来就不认识李英卫，第一次见李英卫就是在这座医院，这座他构建的医院。
她根本不可能知道原本的李英卫是什么样的。
但李志用的脑海有些混乱，好像自从医院那件事后，一直是混乱模糊的状态。
好多事他忘记了，也想不清楚，但好多事他却记得很清楚。
现在，他信了伏境的话，他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可能是李英卫。
即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做李英卫。
李志用枯似树皮的脸抽动着，愤恨与求知的光芒闪烁，一张扁薄的嘴唇扇动，口中吐出含混不清的话语。
“为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知道......”
“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
伏境余光注视着同样起身无神的驾驶员。
在半空中突然脱离驾驶员操控的直升机开始晃动，伏境后撤两步，站在了直升机舱门前。
呼啸的风咧咧作响，后背的廉价布料被风吹得满耳沙沙声。
直升机的晃动加剧了，每块金属板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给了大家随时会坠机的错觉。
伏境自信大气的面庞吐出一句轻若风烟的话。
“来找我，我告诉你为什么。”
她转过身向前一步，整个人从直升机俯身落下。
就在伏境跳下的瞬间，身后的直升机彻底失控，几乎整座机体翻了个个儿，直升机头部直冲深不见底的楼下坠去。
直升机明明坐满了人，此刻却没有任何一道人类的求救声，尖叫声。
好像欣赏一场哑剧。
直升机坠落的惨烈与人们的平静形成了强烈古怪的感觉，一种奇异的荒诞席卷了在场人的心灵。
伏境以单膝跪地的姿势稳稳落地，随后她站起身微微侧头向后看去。
一声剧烈的爆响，一阵刺目的火光与黑烟冲天而起，气浪被大楼隔绝，只剩带着烧灼的风将伏境等人的衣袖发丝卷起。
伏境走过去向楼下看去，黑雾包裹住的地方什么都看不到，即使那火焰与黑烟还在不断升起。
其他人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乌雪整理了一下语言，谨慎道：“这算是，消灭核心了吗？”
“没有，”伏境回忆着李志用疯癫但并不害怕的表情，“如果直升机坠楼会要他的命，他不可能这么平静。”
伏境的话音刚落，眼前发生的一幕就佐证了她的话。
只见那道瘦削的，平静的，癫狂的熟悉人影，缓缓从楼下升起，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李志用的身体开始极速异变，血肉从他身上分离，形成了无数条飘舞相连的血红肉丝。
然后骨骼也开始分离，蜡烛般融化了，最后插到了他的内脏上成为了尖利向外的骨刺。
李志用的头颅从头顶裂开，慢慢裂成了一道深深的缝隙，然后自动往下脱落，从他的头后面又长出了一个肿瘤似得东西。
那个肿瘤慢慢显现出了人形的五官，细眉，杏眼，红唇。
众人惊异，是她？
那颗新长出来的头下半张脸一副惬意的表情，红唇中伸出细长的舌头舔了一下下唇，上半张脸杏眼低垂，止不住的泪珠滚滚而下，悲伤到难以自恃。
李志用表情温柔，话语体贴，眼睛努力向后翻，用压低的声音安慰那个女人。
“别哭了，芸悦，我在这呢。”
芸悦，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李志用妻子的名字。
这个女人的脸和刚才他们送上飞机的，李英卫身后的那张脸一模一样，只是现在这张脸比刚刚憔悴的样子美艳的多。
她的眼睛不断哭着，嘴唇却高高兴兴应声：“志用，志用，我想你了，我好想你。”
眼前这奇异的场景，使所有人如临大敌。
不用说，大家都明白了，李志用，这个四级污染域的核心终于出现了。
危险的气息弥漫在心头，天台上的污染物四散奔去。
整座天台几乎只剩他们四人和李志用。
等等，乌雪眉心一跳，眼角余光看到了周意晚。
一直等不到周意晚集合，她还怕是出了什么事，现在看到了人，乌雪的心也放了下来。
只是......
他在干什么？乌雪不动声色骂了周意晚一句，这么紧急的时刻，周意晚带着一小男孩悄悄躲着污染物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乌雪：“......”
李志用眼珠翻了回来，在几人之中目光钉在了伏境身上，本来和妻子说话后喜悦的脸立刻阴沉了下来，眼白浮现密布的红血丝，周身飘舞的肉丝旋转扭结。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你为什么会认出我！”
厚重的，带着胸腔共鸣的嗓音在众人的耳旁炸开。
伏境不适地捂了捂耳朵：“别这么吵......”
话音刚落，一根血红肉丝携着强厉的劲风鞭打至眼前，伏境瞳孔微微瞪大。
这比马老板的骨骼人的速度还要惊人，不愧是核心。
伏境微微侧头，险之又险地避过。
血红肉丝打在地上，水泥地被抽裂开一条蜿蜒的裂口。
其他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李志用的血红肉丝已经收回去了。
他们身上顿时起了细细密密的汗珠，颤抖的双手昭示着他们无法平静的内心。
这也太快了，这要是对着他们，根本不可能躲得过。
所有人如临大敌，唯独伏境还是面无表情。
李志用一击未成，脸色更加阴沉，另一颗脑袋张牙舞爪。
“贱人！贱人！志用，把这女人绑起来，我要吃了她！”
她那截然不同的上半张脸听闻此话，哭的更加剧烈，眼眶通红，眼珠长出了更多的红血丝。
李志用也拧着脸，阴狠道：“我会抓到你的，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会认出我。”
其余三人呈警戒姿态，六只眼珠紧紧盯着李志用的动作，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就丧命在此。
李志用的血红肉丝在天台上狂舞了起来，就像数根细密的鞭子不停抽打。
天台上的水泥地面很快就变得伤痕累累，伏境一度怀疑这座大楼会塌陷。
乌雪跳过被打出的一道深深的裂缝，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根血红肉丝从身后破风而来，后背上顿时被抽出了一道巨大的血痕。
嫣红的血液沁湿了裂口的衣物，乌雪疼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小心，和他拉开距离，不要贸然往上冲。”伏境大声警戒。
罗枫一边躲一边看到乌雪被打中，心中的焦躁又累积了一分，他的动作不由自主加快了。
女人的脑袋摇头晃脑，似乎占到了极大的便宜。
“嘻嘻，废物，嘻嘻。”
范术架起长枪，砰一声，一颗子弹直直射向李志用脑袋，却被身前的血红肉丝挡了下来。
伏境深吸一口气紧盯着李志用的动作，他的速度极快，血红肉丝又极多，导致她不可能盯住每一根的攻击方向。
有些麻烦啊，又一根血红肉丝向伏境身前袭来，她手起刀落斩落了它，这根肉丝卷曲着落在了地上，头部靠着尾部变成一个圆圈。
它还在动，像被斩断身体的虫子在蠕动，伏境眼疾手快用匕首扎进血红肉丝中，将它提在手中躲过了下一道攻击。
与此同时，罗枫也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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