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害怕，还好我发现得及时。”
浮寒翁语气淡淡地说，甚至带着若有似无的愉悦，却丝毫没有让地上的人起身的意思。
死寂在两人之间无声蔓延。
墙上的古老的机械钟滴答、滴答，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洛克脆弱的神经上。
冷汗浸透了里面的衬衫，带着凉意的布料紧贴着皮肤。
洛克伏在地上，绝望地在心底哀嚎：自己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缺德事儿，才会和这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男人有所牵连。
浮寒翁手段之高明，心思之缜密，令人难以捉摸。
令人窒息的沉默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
终于，浮寒翁再次开口，他修长的手指拎着高脚杯的细颈，深红色的酒液在杯中缓缓晃漾。
“你知道……那个芯片里面的内容是什么吗？”
他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微不可查，轻飘飘地钻进洛克的耳朵。
洛克腰更弯了一些。
整个脊背弓起，低着的头几乎贴近地面，眼睛死死盯着昂贵地毯上反复的花纹，“只……只知道一点。”
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其实你知道也没什么关系。”
浮寒翁轻笑，唇角牵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
“因为里面的信息，大部分都是我根据他们的兴趣精心杜撰的诱饵。”他语速缓慢，眼神里闪着冰冷的戏谑。
“夏黎这个人，真实的身份哪有那么容易让人找到证据？不过是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想罢了。”
“至于那些猜想，知道的也不止我一个。”
短暂的停顿后，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再次落下。
“起来吧。”
浮寒翁淡淡地说。
不过是跪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当洛克试图起身时，膝盖就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浮寒翁步履从容地走到窗前，洛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当窗外的景象毫无遮拦地撞入眼帘时，洛克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里……怎么会！
只见下面，正是他不久前远远瞥见的那篇被封锁的街区！
金属路障，刺目闪烁的警示灯，穿着制服的警察，一切都清清楚楚。
但真正令他魂飞魄散的，是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那一棵还在不断扭动着的树。
洛克本来以为是植入的控制系统失控导致树伤人的情况，现在看来实际情况和他想象之中大相径庭。
那株形态诡异的变异巨树，粗壮的枝干虬结盘绕如同巨蟒，正以一种令人作呕的韵律疯狂摇曳。一条长而布满凸起的枝条，死死缠着一个穿着制服女性。她的挣扎已经肉眼可见地微弱下去，生命从被勒紧的躯壳里飞速流逝。
周围站着的警察一部分驱赶着惊慌逃窜又忍不住回望的围观群众，另一部分手持武器，疯狂向蠕动的树干倾泻子弹与灼热的激光束。
变黄的树叶在密集的火力下簌簌掉落一地，汁液四溅，地上腥绿粘稠的汁液混着暗红的血迹。
可是枝条依旧紧紧着缠绕住那个人，永不餍足地汲取最后的养分，并没有因为这些而改变。
枝条依旧欢快地抽动着，树干上被弹孔和激光切割出的狰狞伤口，竟在以肉眼可见地恐怖速度愈合，仿佛拥有不死之身。
树根旁边，几具被吸食殆尽只剩下空壳的躯体堆叠在一起。
这种树洛克只在《漫游》中见过。
而且……
洛克不知道想到什么，他下意识抬眸，飞快瞥向身前的浮寒翁。
只见浮寒翁长睫垂下，嘴角不知何时完全没了笑意，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只剩一种冻彻骨髓的森然寒意。洛克心脏猛地一缩，慌忙低下头，再不敢多看一眼。
为什么？！
为什么只该存在于那个地狱般世界中的变异树，会扎根于现实的土壤中？
这些不是应该早就消失了吗？
洛克看着窗下的这一幕，无数混乱的猜测在脑中疯狂碰撞撕扯，他也终于明白过来老人和司机的话是什么意思。
变异树呈现出来和游戏中完全相同的特质，如果这样，那么一个更令人头皮发麻的问题便随之浮出水面——
它那足以令任何生态崩溃的恐怖繁衍能力！
眼前这棵树，已然进化到能主动捕食活人的地步，那它深埋于地下，贪婪蔓延的庞大根系网络，其覆盖范围恐怕早已无声无息地渗透第三街道的大片区域。
整个第三街道或许都会沦为它的食物。
最后得出的结论让洛克汗毛立起，他甚至不敢再往下深想，因为如果更大胆的人，就会将这张死亡之网的边界从第三街道……扩大至整个巴伦城的版图。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瞬间冲击着他仅存的意识。
买票！立刻！逃离这座即将沦为地狱的城池！
洛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油腻腻的发丝紧贴着头皮。他反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痴心妄想！
事儿没办利索就像卷铺盖跑路？简直是找死！
“洛克。”
浮寒翁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洛克浑身打了个哆嗦，生怕是他心中那些见不得光的念头被看穿了。
“你看到那些记者了吗？”
浮寒翁苍白地近乎透明的手指，懒懒地指向画面右下角那团瑟缩的人群。
洛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才注意到那些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像受惊的鹌鹑缩成一团的那些人。
几个警察举着枪，其中一个正粗暴地将试图争辩的记者押下。
“看……看到了。”洛克喉头发紧。
浮寒翁缓缓地说，并不在意他的回答，更像是自言自语，带着一种令人发毛的探究，
“你说这些封锁现场的警察是谁的手笔？这些记者又是谁派来的呢？”
洛克死死地闭上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一个字都不敢接。
“这件事情闹得如此大，又会怎么收尾呢？”
浮寒翁轻叹，手中的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换成了一把素雅的折扇。
扇面“唰”地展开，在他有一会儿没一会儿的晃动下吹着头发，黑色的头发有些长了，那双漆黑的眼睛更显幽暗深邃、深不见底。
洛克更不敢开口了。
他只觉得这些问题一个比一个难以回答，而浮寒翁的语气中戾气又越来越重。
把我忘了吧。
洛克在心底疯狂祈祷。
“算了，”浮寒翁手腕一抖，合上折扇，连带着刚才若有似无得戾气也收束其中。脸上又挂起那副漫不经心又慵懒的神情，似乎刚才步步紧逼的诘问从未发生。
“你走吧。”
洛克如释重负，溺水的人终于挣扎上岸。
他一步都不敢停地走了。
浮寒翁指尖不知何时把玩着一个及其微小的金属装置，这是他方才从洛克衣领内侧剥离下来的追踪器。
下一瞬间，修长的手指随意一捻。
追踪器无声无息地化作一团粉末状，从半空中簌簌飘落，消失在地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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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变异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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