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着呢,没忘。”
第二天早上汇合时赵桂珍说。
元娘是康亲王孙辈里出生的第一个女孩,康亲王亲自选了字辈“令”,又给元娘起名为“蕙”,蕙质兰心,寄予着长辈的祝福。
元娘十三岁时与安南侯世子郭思祖定亲,十六出嫁,很快生下长子,本来夫妻恩爱,幼子膝下,羡煞旁人,谁知两年前生女儿时难产,大出血没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赵氏听闻噩耗人差点过去,至今想起大女儿都忍不住眼眶泛泪。
赵桂珍回忆起来被浓浓的丧子之痛影响,抚拍着胸口缓解说:“但我惦记没用啊,两个孩子说是我外孙,但我就是个妾,人家有亲爹亲爷爷亲奶奶,来了王府还有郡王妃这个嫡外祖母,哪轮得到我。”
这时代除非孩子爹那边不要,根本轮不到外家这边争抚养权,顶多能接来小住一段时日。
但赵娘子只是个连名册都没有的妾室,孩子接来又如何呢,走得近了说不定还会叫孩子被人瞧不起,不如少接触。
赵娘子这么想也这么做,但也不是完全撒手不管,会催着两个儿子和孩子多接触,俗话说娘亲舅大,这时代舅舅作为母家的父系代表,在涉及外甥的事务上还是有很大话语权的。
还想着等外孙女长大点去求求郡王妃,把孩子接来王府得郡王妃教导一二,哪怕只是挂个名,对孩子将来也有好处。
然而,一切将成泡影。
“我想的是等我们去了庄子上再通知安南侯府带孩子来。”
母丧守孝三年,两个孩子还在孝期,此时风俗身上带孝不能见病人,除非病人主动邀请,他们这些天没给安南侯府递话,侯府那边自然不敢贸然上门来,只叫郭思祖来送过一回东西。
“眼见为实,到时候咱们再亲眼看看孩子到底过的怎么样,其实我最担心的是以后,就怕政变的时候安南侯府也被牵连进去。”
安南侯是武勋,郭思祖任京卫指挥使,负责守卫宫门,虽然只是个侧门,但涉及到皇宫防卫,很容易在政变时被波及。
哪怕逃过了卫国公这一茬,还有之后男女主那一波。
一个不小心就是抄家灭门夷三族。
相比之下郭思祖会不会再娶,有了后妈会不会就有后爸这都是小事。
“我们死遁后先别离开毫京,观望观望?”许佳萍提议。
她心里其实并不支持去并州,太远了,谁知道路上会遇到什么,乱世太吓人了,他们有游乐园,可以先在里面住一段时间,物资也不用担心,京城城门口根本不需要什么凭证,是个人都能进,只要交钱就行。
多少种田文科举文美食文主角辛辛苦苦从小乡村奋斗到都城,他们一来就是终点,干嘛倒回去。
赵桂珍虽然没说话,但看表情显然也有这个倾向。
许佳慧在这种大事决策上反而容易犹豫,看向小妹。
许佳英沉吟说:“观望肯定是要观望的,怎么也得等中秋夜宴之后,如果郭家没受牵连,我们暂时不用管,郭思祖人品还是可以的,安南侯和侯夫人也都不是糊涂人,就算郭思祖再娶,也会帮忙护着两个孩子。”
还有王府这边的情况,他们到时候肯定是要打听的。
“之后怎么办我也不能一口说满,走一步看一步吧,距离男女主打来还有两年呢。”
小说里有时间**,两年不过几行字的事,现实可没有。
“咱们出去再商量,怎么样?”她看向几人。
这不是给全家旅游做计划,她能拍着胸脯说全听她的,外面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会发生什么根本没法预料。
“行!出去再商量!”赵桂珍见状担起责任开口拍板。
老太太发话,其他人也就从众了,实际上纪鹏和姜庆生也不想去并州。
两人这些天想办法收集了不少京城之外的消息,外面真的不太平,而且就算天下太平,别的地方也未必比京城更适合生活。
穷乡僻壤他们肯定是不会去的,越小的山村越排外,他们突然出现,受到的绝不会是热烈欢迎,而是警惕和监视,聪明点的里长村长还会向衙门报备。
反而人多混杂的京城更适合他们融入。
大隐隐于市,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谁能想到前朝宗亲还敢继续住在都城呢。
而且他们的一些想法做法保守的村民未必能理解,说不定还会把他们看做异类,毫京就不同,商贸发达鱼龙混杂,红发蓝眼的外邦人都不算稀奇,各种离谱的事情层出不穷,毫京百姓早就见怪不怪了。
哪怕现代也是大城市包容性更强。
话说回来,连赵桂珍这边都解决了下人的出路,许佳萍依然没想好怎么安排春蚕和夏蝉。
赵桂珍想安排的人是王妈妈,王妈妈是原身从丫鬟变成小妾时就分来伺候她的丫鬟,当时有两个,但留到如今的只有她。
“我打算去求求郡王妃,放了王妈妈一家的身契,再给些钱财。”
主子病重要死了,临死前给跟了快三十年的忠仆一个恩典实属正常,唯一的问题,就算她先给了身契,王妈妈还是会选择伺候她到她走,成全这一段主仆情。
“这个我就没办法了,世情就是这样,我如果反对反而有鬼。”
于是就剩下许佳萍。
纪鹏和姜庆生都没有这个烦恼,于他们原身而言:我生来便是天潢贵胄,是主子是人上人,小厮管事就是来伺候我的,怎么可能跟下人称兄道弟,没有哪个是不可替代的,想伺候我的多了去了,不行就换。
主仆情谊有,但不多。
而且一旦出事,主人被处死仆人反倒能活,只是被卖被赎继续换下一家罢了。
再说了,宰相门前七品官,王府这些下人没少借王府的势作威作福,享受着平民百姓享受不到的权力富贵,别看管事们在主子跟前卑躬屈膝,扭头回家就是老爷少爷。
主子要出事了还得先给他们安排后路,多大脸?
纪鹏反而劝许佳萍:“她们是忠心对主人好,可也没少给她们发工资啊,逢年过节福利哪一个有少了的?吃的穿的比平民百姓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外面有些百姓连一身像样的衣服都凑不齐呢,你信不信春蚕夏蝉随手就能掏出百两家底来?”
信,不说大丫鬟一个月一两的工资,光两人出嫁的时候原身就给一人包了五十两,还不包括布匹首饰等。
逢年过节的赏钱加一加,也是不小的一笔,还包吃包穿包住。
两人嫁的管事一个负责铺子采买,一个负责前院庶务,油水和贿赂肯定有,哪怕一个月只有二三两也能攒下来不少,何况绝不止这么点。
要知道底层百姓三口之家二两银子就够吃一年了。
当下也不纠结了,大不了以后有机会打听打听她们的境况。
赵桂珍这边说干就干,隔天叫王妈妈往正院递话,她想求见郡王妃。
不曾想郡王妃听完王妈妈的话自己来了。
“快去躺着,不必起来。”
郡王妃温声言语。
“祖母安康。”
纪溪和姜南嘉上前请安。
郡王妃和信郡王同岁,正所谓岁月从不败美人,一举一动赏心悦目,依然叫人心中一赞。
姜南嘉眼睛费了好大劲才从她身上挪开,作为汉服控,这种古典气质美人对她的杀伤力极大。
“瘦了。”
郡王妃细细将两人打量,目光慈和:“都是孝顺的好孩子。”
又和许佳慧许佳萍叙了几句,然后两人识趣的带着两个小的离场,许佳英留下。
郡王妃看着床上形容憔悴的赵娘子,放轻语调:“我知你找我定是要做托付,但劝慰的话我还是要说。“
她上前来握住赵桂珍的手:“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如今儿媳孝顺,孙辈乖巧,正是享福的时候,你只管放宽心养病,怎么也得看着十一娘出嫁。”
小妾见原配,赵桂珍心里本来有点别扭,郡王妃这一番温言软语叫她放松下来:“又叫您为我操心了,我自个的身子我知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不操心老四和老六,十一娘有您我也放心,今日找您确实有事托付。”
她示意许佳英,许佳英拿起床头柜上准备好的小匣子。
“这里头是我口述,叫十一娘帮我写下的留书,先放在您这里,将来由您交给老四他们。”
其实信封里是庄子和铺子的契书,以郡王妃的品性绝不会打开翻看,但等他们死遁的消息传来,再加上密语,她自会反应过来。
“我没多少积蓄,仅存的那点已经全给了十一娘,给她做嫁妆。”
末了打趣了一句:“老四老六可比我有钱。”
郡王妃忍俊不禁,两人相视,一个目露不忍感伤,一个倒是平和豁然。
平和的赵桂珍露出看开的笑:“您莫难过,人都有这一遭,多少女子如花似玉的年纪倒在产关,我生育了五回却还活到如今,已是万幸。”
郡王妃心头一悲,动了动唇,到底说了出来:“是我对不住你。”
她自小看着周围的女眷因生产而亡,心中有了惧怕,生下长子后便不愿意再生,可这年头家家子嗣为重,哪怕嫡子只生一个也会被人置喙,生第一胎已经用尽了她全部勇气,她不想再吃第二次苦,何况若她死了,年幼的儿子还不知会落入什么境地。
便在月子时主动向信郡王提出提拔两个通房为妾,又从陪嫁准备的媵妾中选了两个。
本想着四个足够分担,没料想信郡王竟是卯着一个不撒手的性子,赵氏一个人接连生育了四回,到十一娘才隔远了。
那几年郡王妃看着赵氏的肚子大起落下又大起又落下,心惊肉跳,虽然后来再有王氏刘氏等,但赵氏是第一个,且性情温顺,在她这里不同。
她觉得赵氏是早年接连生产伤了身才导致如今得了恶毒之症。
赵桂珍看着和穿越前大女儿年纪差不多的郡王妃,反握住她的手:“我这辈子最幸之处便是遇到了您,再没有比您更宽和的主母,若没有您,我还不知道会如何。”这些都是原身心底的真心话。
郡王妃眼眶湿润。
“瞧我,不招您了。”赵桂珍咳嗽两声,说,“我还想向您讨个恩典……”就说了王妈妈一家的事。
郡王妃果然首肯。
两人又忆了一会当年,她们也算见证了彼此从少年到中年,生死之际脱开身份之别,竟有不少话可以聊。
不过顾及赵桂珍的身体,郡王妃也没留太久,又叫来许佳慧和许佳英细细叮嘱了一番才带着匣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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