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瑜下意识地向裴思洛投来感激的目光。
但很快，她又想起裴思洛什么都看不到……
温瑜不动声色地收回眼神，朝他清了清嗓子，以示谢意。
裴思洛靠坐在椅背上，冲着温瑜扬了扬眉毛，唇角张扬的弧度更大几分。
不顾两人的心照不宣，倒是一边的林其森导演先坐不住板凳了。
他脸色涨红，声音艰涩地开口道：“裴先生，其实我本来应该尊重您，多给您一些时间考虑。但是……”
林导面色局促地继续说：“但是我们项目组确实经不起任何拖延了。每过一天，项目组就要面对数万元全新的亏损，不管是人工费还是场地费，我们……快要快要顶不住了。”
林导吸了口气，眼眶通红，把身段放低到了尘埃里，近乎央求道：“所以，尽管有些过分，但我依旧想代表整个‘寻光’综艺项目组，请求裴先生今天给我一个明确的讯息：究竟是合作，还是不合作！请您谅解！”
说着，尽管知道裴思洛看不到，林其森还是弓起背，朝着他的方向深深地鞠躬，久久不起。
温瑜在心中叹了口气。
虽然今天是她跟林导的第一次见面，但是对方这种打工人的心酸和无奈，实在是过于浓重，深深地感染到了她。
温瑜不忍心再拖延。
裴思洛的意思很明确，显然是“一切都听姐姐的”。
温瑜得自己拿主意。
她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手机，打算用一种远古却奏效的套路暂避饭局。
“我去个洗手间，你们先聊。”温瑜飞快地拉开椅子，离开了饭桌。
她默默从裴思洛的方向绕出去。
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温瑜垂头，在他耳侧留下一句话：“很快就回来，等我。”
裴思洛安静地回应她，小幅度地朝她点了点头。
眉眼低垂着，看起来乖乖的。
温瑜抿了抿嘴唇，转身，飞快地离开包房。
她捏着手机，快步进入了逃生通道。
在一片漆黑的楼道里，她拨通了基地分管宣传业务的孙强的电话。
三声忙音后，对面接起了电话。
“喂，您好，请问是？”孙强浓重的东北口音响起，透着几分沙哑疲惫。
“孙哥，是我，小温。”温瑜短促地答道。
孙强有些意外：“小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你最近……你最近还好吧？”
孙强是个铁血柔情的东北硬汉，长得人高马大，但其实说话做事挺感性温柔的，给人蛮大的反差感。
温瑜抿了抿嘴唇，默默回道：“没事，孙哥，我挺好的。你们不用担心。”
她确实还挺好。
虽然这场无妄之灾的网暴起源于裴思洛，但……裴思洛的确把她保护得不错。
她现在最担心的，反倒是导盲犬基地受到的严重影响。
温瑜直奔主题：“孙哥，我打电话是想问问，林其森这人，您还有印象吗？我听说他曾经联系过基地，想要合作一期综艺项目，但是被您拒绝了？”
孙强思索了一会，答道：“是，我记得他。他大概是今年年初的时候联系过我。但是我拒绝了。”
他思忖着措辞：“一是因为基地目前的宣传思路还是趋于保守，我们不清楚过度娱乐化会带来什么，难以评估收益和风险。二是……我查过这位林导的履历，不像正经搞公益的，更像是个投机的商人。”
温瑜心中了然地点了点头。
孙哥的担忧都是切实的。
没有人知道娱乐化导盲犬培训业务，到底会带来什么，会产生什么样的舆论风波。
在这两天的网暴风眼里，温瑜已经清晰地认识到了舆论的恐怖。
一旦燃烧起来，就仿佛放火烧山，再不受控制和预测。
孙强的谨慎是应该的。
但……温瑜幽幽地叹了口气。
如今的形势已经变了啊。
导盲犬基地已然处在了风暴眼里，哪还有避险的余地……
温瑜想了想，试探地开口：“孙哥，基地现在怎么样了？”
一听这话，孙强立刻唉声叹气道：“小温啊，不瞒你说，我已经在办公室住了两天了……最近有好些记者追过来采访，赶都赶不走……”
他长长地叹气，继续说：“而且……咱们电话已经被打爆，被迫关停了。不少年轻小姑娘们打不进来电话，就一窝一窝地聚集着，守在门口，喊些莫名其妙的口号，还有不少闹着要举报的。唉，也不知道是被谁带了头，打报|警电话都不管用……”
温瑜越听，心中越是沉了几分。
孙强是比较健谈直白的性格，不像王薇和赵栀姐，为了照顾温瑜的感受，总是善意隐瞒。
温瑜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基地受到的影响如此之大！已经快要闹到工作停摆的地步了！
基地电话打不进来，门口被不明真相的粉丝围追堵截……
这还怎么正常训狗，怎么联系盲人申请者，怎么组织共同训练，怎么交付狗狗啊！
温瑜死死地咬着嘴唇，有些痛，尝到了血的味道。
她浑身冰凉，胸中情绪一阵阵激荡。
她必须做点什么。
她不能总被动地等待别人拯救自己。
她得主动出击。
温瑜吸了口气，又问孙强：“孙哥，你觉得，如果一定要跟林其森导演合作，会是件坏事吗？”
“小温，你是有什么打算吗？”孙强愣了愣，沉思着说，“我觉得……是在与虎谋皮。”
温瑜“嗯”了一声，心里却已暗暗做好了决定。
与虎谋皮吗？
但有些时候，不冒风险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温瑜没有时间去赌舆论会不会逐渐冷却。
她已经给基地带来了很多很多的麻烦，这个念头在温瑜心中引发的负罪感，几乎要把她压垮……
她不能再以任何形式，给任何人增添麻烦了！
温瑜抓着手机的手指紧了几分，青紫色的血管在雪白的手背上异常瞩目。
她轻轻对孙强说：“孙哥，我还有事，之后再联系你。”
说着，她就挂断了电话，大步地往包房走去。
路上，温瑜飞快地在搜索着“林其森”的名字。
她点开林导的词条，粗略浏览他的简历。
出道20年，执导的项目：十几部粗制滥造的MV，若干广告片，三五部小成本的烂片网剧，三四季网播土气综艺……
唯一看得过去的，只有一部去年播出的综艺——“觅声”，以聋哑人为题材的生活观察类综艺。
应该是“寻光”的姊妹篇。
温瑜点开豆瓣评分，只有不到一万人评价，最终评分7.5。
很小众，但这分数放在国产综艺里并不算低。
温瑜退出了浏览页面。
刚好行至包房门口，她推门而入。
屋子里三个人纷纷看向她。
温瑜却觉得林导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在她离开屋子之前，林其森对她是一种止步于客气的态度。
他的奉承和油滑通通都展示给了裴思洛。
但现在……
林其森用一种审视和讨好的眼神望向温瑜。
温瑜眯了眯眼睛。是不是刚才裴思洛跟他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正想着，林其森就一脸和煦地对温瑜开口道：“温小姐啊，真没想到您跟裴先生的关系如此亲密！”
温瑜满脸问号：？
林其森笑着，继续说：“裴先生刚才可说了，综艺这事由您全权拍板，他都听您的！”
温瑜吸了口气，狠狠瞪了裴思洛一眼。
只是可惜“罪魁祸首”并看不到。
“罪魁祸首”的裴思洛先生反倒笑得更肆意了几分，煽风点火道：“是，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声音里透着十足的乖巧顺从。
骗子，又在装了。
温瑜有些无奈，但还是得硬着头皮跟林其森继续聊：“林导，我其实也只是代替裴先生做这个决定。我们最终决定……”
她凝视着裴思洛深邃却空洞的双眸，心中坚定，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决定加入您的‘寻光’综艺项目！但是具体的合同事宜，还需要更细致的把握。”
裴思洛歪了歪头，冲她露出了然且赞同的笑容。
一旁的林导则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了！
他脸颊通红，快步走到温瑜面前，用力地跟她握了握手，感激道：“谢谢温小姐，感谢您对我们项目的信任！”
他拉扯的力度之大，几乎要把温瑜拽倒了。
林其森放开她，又飞快地冲向裴思洛：“裴先生，也感谢您的信任和支持！以后请多多合作！我们一定会完成非常出色的作品的！”
裴思洛唇角的弧度不小，眼底的笑意却不怎么深。
他客套地点了点头：“嗯，请多多关照。”
几人又简单聊了后续合同的事项，以及具体的拍摄安排，这顿午餐就散了。
值得一提的是，裴思洛的午饭依旧是温瑜给他安排的。
温瑜私心在裴思洛的盘子里放了好多蔬菜。
裴思洛通通面不改色地咽下。
温瑜面带笑意地看着他，心中恶趣味满满。
时间久了，可能狗狗真的就不挑食了？
饭后，红光满面的林导执意要去停车场，送三人上车，期间一再叮嘱着要保持沟通。
裴思洛应下了。
一阵客套之后，张奇总算开车带几人往别墅开去。
路上，他却忽然接到一个电话，瞬间脸色煞白。
张奇带着蓝牙耳机，点头哈腰了一阵，便挂断电话，神色异样地转头，对裴思洛说：“小裴老板，完蛋了……”
裴思洛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问：“怎么？”
张奇吸了口气：“大裴老板，让我现在立刻马上带你去见他……他好像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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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大裴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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