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祈被谢迎笑得浑身发毛,摸不准这位爷又在变什么态,老老实实地往马车角落里缩了缩,尽量降低存在感,以免被误伤。
借着难得的空闲时间,她顺手打开系统界面,开始上传这次的吃瓜报告,试图用积分来抚慰自己憔悴的心灵。
弹窗在眼前跳出。
【支线任务“孝子弑父”结算中,请宿主再次确认是否完成提交。】
“当然确……”
思绪未定,一种强烈的违和感突然油然而生。
“不,等等再确认。”温祈定了定心神,暂时关掉系统界面,重新复盘起目前的结论。
吕大志盗粮被发现,孔无忌的手下将其打成重伤。为了五十两烧埋银,吕大志在保辜期将满之际,服毒身死。其子吕云山误认为是重伤所致,去找漕帮讨个公道,却反被诬告成为财弑父,最终死在孔无忌的刀下。
但还有几个说不通的地方。
吕大志为何盗粮,又为何甘愿用命去谋求这五十两?吕云山本身已心存死志,孔无忌又为何要多此一举,亲手杀了他?况且运粮船上有被处理过的霉变米粮,漕帮当真无人知晓吗?
谢迎见她突然又开始发呆,而且莫名神情凝重的样子,没忍住问道:“此案尚有疑点?”
“疑点倒也说不上,毕竟孔无忌杀人已是不争的事实,他辩无可辩。但我总感觉,这案子应当没那么简单,可能还有隐情,或许……会与漕帮有关。”
“这案子说起来复杂,但抽丝剥茧,一切的源头都在于吕大志盗粮。”
“按照吕泽兰所说,那十袋粮是用牛车拉回来的,不管是装车还是运输,动静都应当不小,吕大志若真想盗粮,绝不会用这么冒险又愚蠢的方式。再者,他盗粮的动机是什么?吕家虽然贫寒,但也没到揭不开锅的程度,就算真的要偷,金银之物总比米粮值钱,也容易处理得多。”
“况且漕帮的运粮船停在渡口,我不信他们会无人把守。矛盾之处也正在于此,若他们当夜便已发现,吕大志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把粮运走,可若他们直到第二天才发现,又为何能如此准确且迅速地判断出,盗粮之人便是吕大志?”
“毕竟只是个不起眼的劳工罢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盗粮案实际是给吕大志做的局?”谢迎思忖道,但紧接着便否决了这个推测,“不对,漕帮若想要对他动手,无需如此自找麻烦。”
温祈点了点头:“侯爷所言甚是,所以换了思路来看,假定这件事的关键,不在于人,而在于粮。”
“如果霉变的粮不止这十袋呢?”
“这批粮已于半月前,运出颍川郡,售往他处。正常情况下,便是真的有人吃出了问题,山高路远,也找不到漕帮身上。但这次出了意外,粮被盗不说,好不容易找回来,却又被孔无忌的手下转卖,还偏偏卖给了唯一不在漕帮掌控下的陈氏米行。”
谢迎会意:“他是自作主张?”
“怎么处理不是处理,不如趁机捞点油水,不是吗?”温祈继续说道,“漕帮在水上的买卖,皆由孔无忌负责。他只要像这样玩些以次充好的手段,就能轻松牟取暴利,又不必承担多大的风险。再加上他今日在公堂上,宁愿断臂也不曾辩解,多半还是瞒着林寻文行事。”
“若事实真是如此,那他杀人的举动,就并非是贪图美色,而是为了灭口。他不确定吕家是否发现了粮的异常,干脆借盗粮案顺水推舟,抹去一切秘密外泄的可能。毕竟与真金白银比起来,几条贱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谢迎对此并不多加评论,只淡淡地开口:“凡是水运,皆需船引,查验签章后方可过闸口。船引上对货物的种类、重量、价格等种种皆有记录,但既然能过得了明路,想必看不出问题。”
“侯爷,明账可以应付官府和林寻文,但这么大的买卖,我不信孔无忌没另做一套私账。”
温祈想了想,又道:“我之前为查案,对孔堂主多有得罪。如今想来,既然案情已了,林帮头又慷慨奉上鲛人珠这等异宝。”
“于情于理,都应当登门拜访,侯爷觉得呢?”
谢迎兴味盎然地挑眉笑道:“去了又如何,还能当他的面翻账本么?此事交由承钊去查,你就别跟着掺和了。”
他愿意将此事包揽下来,温祈乐得自在,也懒得去深究,为何谢迎此次一反常态,愿意主动掺和进来。
“那我再去吕家看看吧,说不定还会有些被忽略的线索,顺带着也能帮帮忙,毕竟孤儿寡母的,还有两具尸体等着下葬呢。”
谢迎点头应允,又提醒道:“漕帮之人不可轻信,尤其林寻文与林慈兄弟,绝非善类,别贸然与他们的人起冲突。”
温祈本还觉得是他多虑,但没想到还真就这么巧,遇到了前来送银子的林慈。
他的手下抬着几只分量可观的铜箱,排成一队浩浩荡荡地涌到吕家门口,引来众人围观。
尤其是当铜箱的箱盖打开,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码好的银锭,瞬间激起阵阵惊呼。
“我的天,漕帮来真的?!这才多久,银子就送上门了!”
“足足五百两啊。”有人看得眼热,“困苦了一辈子,没想到死后竟变得如此值钱!”
吕家院内,吕泽兰怯懦地缩在窈娘身后,难掩惊慌地张望着门外众人,直到温祈出现,眼神蓦地一亮,抬手扯了扯窈娘的衣袖,小声唤道:“娘亲,你快看,是那个好人姐姐来了!”
窈娘闻言也是一喜,刚准备开口迎她进门,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被林慈打断了。
“吕夫人。”他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眉尾处的刀疤被牵动,微微颤了颤,更显凶戾。
随即他往前半步,微微侧身,有意无意地挡住门口,逐一清点起送来的东西。
“五百两,房契地契,还有城西布庄的半成收益,想必足够养你母女二人至寿终正寝。”
着实大方,只不过听他的语气,倒像是要送人归西。
眼看着窈娘母女又要被架上风口浪尖,温祈适时抵唇轻咳一声:“好大的排场,林帮头不愧为豪杰之辈,果真是言出必行。”
林慈的注意力被成功吸引,脸上笑意凝滞,鹰隼般锐利的视线陡然扫视过来,在看到护卫在温祈身侧的卑弦时,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忌惮。
“阿愿姑娘。”
“没想到竟能在此处见到,倒是巧。”
“要不说跟你们漕帮有缘呢,你是来送东西的,正好我也是。”温祈客客气气地应道,抬手扬了扬吕泽兰的香囊,“小姑娘落在我这儿的,好歹也是她爷爷最后的遗物。”
她刻意加重了遗物这两个字,但林慈似乎并不在意,表情更是没有半点波动。
“既然如此,想必姑娘与吕家母女应当还有话要聊。东西已经送到,在下便不再叨扰了。”
“林堂主慢走。”温祈含笑点头,一路目送漕帮众人离开,直到围观的百姓也散得差不多,紧绷的神经这才稍微放松下来。
不同于孔无忌的莽撞,林慈给人的感觉要阴森得多,像是蛰伏的毒蛇。光看他折断孔无忌手臂时的狠厉,其冷血程度可见一斑。
这种人不能以常理去判断,万一他真的一言不合当场翻脸,谢迎失去的只是厉阍侯的威严,而温祈要失去的,说不准便会是自己的小命了。
好在他还算够听林寻文这个兄长的话。
“窈娘,他们没做什么吧?”温祈走进吕家,顺手把香囊塞到窈娘手里,又对旁边的吕泽兰温声解释道,“好像不香了,让你娘重新添些花草药材进去。”
“那我现在就要!”吕泽兰双眼晶亮,迫不及待地说道。
窈娘拗不过她,有些无奈地捏着香囊进屋。
温祈本想跟过去,打听下新的消息,步子刚迈了一半,却被吕泽兰一把扯住了。
“姐姐,我有秘密要告诉你!”小姑娘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满脸警觉地左右看了看,确定除了卑弦外,再无外人。
然后她拽了拽温祈的袖口,示意她蹲下来,紧接着自己凑到她耳边,极为小心地说道:“姐姐,刚才那个凶凶的人,我曾经见过。”她一本正经地控诉着,“爷爷伤得好重,就是被他送回来的!”
林慈?
温祈微微一愣,虽说以他的身份,亲自送回吕大志,确实有些奇怪。但他毕竟是漕帮执法堂的堂主,掌握刑罚职权,亲自跟着盯一盯,也不是完全说不过去。
见她陷入沉默,吕泽兰的表情瞬间绷紧,紧张兮兮地开口问道:“是不是很重要的线索?”
“对,很重要。”温祈揉了揉她的脑袋,失笑道,“若还有这种很重要的线索,也要记得告诉我。”
窈娘要出去料理吕家父子的后事,因吕泽兰尚不知她父亲的死讯,被留在了家中。温祈陪了她许久,直到天色擦黑才回去。
谢迎竟还给她留了晚饭,尚且温热,让她不由得一阵受宠若惊。不过没看到承钊,顺口问了一句,果然是去孔无忌家里蹲点找账本去了。
“林寻文下午差人来送信,说鲛珠明日便可奉上。”谢迎说着,递来一张信纸。上面没有写字,倒是画着一只精巧至极的玉盒,盒盖半敞着,依稀可见其中呈放着一枚莹润的珠子。
且不说其他,光是这画功便极为精湛,寥寥数笔,便可以想见这所谓鲛珠,该如何的摄人心魄。
温祈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忍不住在心中暗忖,既然明天就送来了,他何必还特意画个图鉴?
显得有仪式感吗?
“另还有一事。”谢迎又接着说道,“还记得袁鹤吗?暗卫传来消息,他们在返京途中遭遇山匪截杀,全都……”
话未说完。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动,地鸣隆隆滚过,脚下跟着传来轻微的震感。
透过敞开的窗子,能清晰看到远处升腾而起的狰狞烟柱,灼热的火光翻卷升腾着,映红了天际,无数燃烧的碎屑高高荡起,在浓烟里明灭闪烁。
谢迎猝然拧眉:“漕帮的方向。”
温祈同样神情严峻,心头隐隐涌起不祥的预感:“承钊还在那里。”她当机立断地起身,“劳侯爷去找张密派人救火,我先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种程度的爆炸,一旦被卷入其中,哪怕承钊轻功再好,也很难全身而退。可他毕竟是因为自己,才会潜入漕帮的。
如果真的出了事……
温祈下意识地捏紧掌心。
却没想到在打开屋门的瞬间,便见承钊的身影如鬼魅般飘忽而至。
“侯爷,阿愿姑娘,出大事了!”他闪身入内,荡起的衣角上沾染着猩红血渍,“林寻文和林慈,他们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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