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洗牌(二)

“那三十万赃款找到了吗?”

名义上,周岩贪污了那三十万,但事情距今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谁也没找到那笔赃款去哪了。

周庆前两天还说毕竟父子一场,周岩已经死了,这件事不如就到此为止,也算是给前储君留点颜面,是他身为父亲能为儿子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说到动容处,还意意思思掉了两滴眼泪,结果被孟华和萧靳毫不留情地驳回,说兹事体大,若不能彻查如何对得起百姓?毕竟那三十万不是什么别的款项,是真真切切关系到百姓的赈灾银,此事若不解决,对朝廷影响深重。

周庆被下了面子,当时脸色就不太好看,眼看要发火,大概是想起来汤绥和李奉尸骨未寒,看着孟华瞪如铜铃梗着脖子,到底又憋回去了。

于是风念安理直气壮地查了半个月。

“说来惭愧,暂未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风念安进屋半天了,赵建德终于从他嘴里听见一句顺心的,松了口气开始劝:“眼看再有半个多月就过年了,这事儿若是实在不行就先放放吧。这一年多灾多难,百姓都不容易,让大家好好过个年。御史台摊子大,你初上任,不必急于求成,稳妥最重要。”

他怕风念安真把他设计陷害周岩的事情翻出来,到时候陛下脸上没光不说,他和端王也会不得善终。

“多谢大人指点。”

他规规矩矩的,可赵建德就是觉得他很敷衍。

“枕月,我也算看着你长大,少不得提点你两句。”他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提点他:“小时候书上教咱们天下大义、清正廉明,不是不对,只是谁还不是为了自己活着呢?人么,命只有一次,要好好珍惜,不要亏待了自己。”

“怎样算亏待呢?”风念安双手交叠坐在他对面,面上还带着一点乖顺的笑:“是锦衣玉食吗?我倒是觉得,比起衣食住行,心里的感受和人生的价值更重要一些。再有钱,活得不知所谓,也只是一具华丽的尸体,唯有灵魂丰满,方才不虚此行。”

如他往日。

如他此时。

他朝赵建德欠欠身,礼数周全:“千人千面,心思各有不同。可能我跟您追求的不一样吧。天色不早了,家父还等我回去吃饭,失陪。”

他敛衽起身,准备要走,赵建德稳坐不动,以居高临下的态度说:“自诩清高。你以为你这是在追求高雅清名么?”他冷笑:“不自量力。风念安,我不是在劝你,我是在救你。”

端王涉足朝野十几年,根基庞大,还有他赵建德帮着筹谋,周书有什么?风家这些年只做纯臣,势力半点也无,他刚刚升上御史大夫,在朝廷上话语权也有限。

大理寺只是个查案的衙门,再惊世骇俗的杀人案也难以左右储位之争。

更遑论国子监那群学生和翰林院那帮写书的,他们能借上什么力?

他语重心长:“我是真的仰慕长亭先生,才不想你折羽于此。”

风念安不知道他的话里几真几假,因为仰慕他爷爷的爷爷的人太多了,每年都能从各种诗词歌赋里听见前辈的名字。

但那又怎样呢?

他回头看着赵建德:“您辅佐端王,是认可他的才能,觉得他当真撑得起大齐,还是因为一己私欲?”

赵建德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下意识回答:“当然是因为他撑得起。”

风念安看着他的眼睛反问:“真的吗?”

赵建德不知想起什么,眼神躲闪了一下。

风念安:“我觉得他不行。”

“你!”

赵建德拍案而起。

风念安并不怕他,站在那里岿然不动:“其实周书也不太行,但我觉得跟端王比起来,他更合适。前辈,您扪心自问,是不是?”

赵建德气得手抖,指着他说不出话。

风念安好似善解人意,继续说:“但是您不会承认的,因为您一辈子的心血都在端王身上了,就算始皇帝降世,您也不可能改换他人,否则这十几年的努力、倾注的心血岂不是都白费了?人之常情,我理解。但是,您自己弥足深陷,别无选择,也不能干涉尚未下水的人做出更好、更正确的选择啊。”

他无奈地耸耸肩,微笑着说:“至于成败、生死……汤老和李学士已经做出选择了。”

赵建德:“你可不要后悔。”

风念安眨眨眼,没说话,只是低头笑了一下。

……

外面又零星飘起几片雪花,风念安踱步出相府时,竟然有几分如释重负之感。

大概是终于把话挑明,他一直以来模糊不定的立场彻底扎了根,往后再没有退路了。

也好,没有退路,才不会畏缩。

马车还停在外面,驾车的小厮站在一旁有些拘束,见他出来忙迎上来,刚想说话,看见门口站着的相府家丁又憋回去了,只是朝车厢意有所指地看一眼。

风念安一开始没懂,下一秒就突然灵机一动,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一切如常地钻进车厢,在里面看见一个毫不意外的人。

钟离烬坐在一侧,正在啃苹果。

各种糕点渣滓、果皮、坚果壳散落一桌,旁边还有半壶温热的茶。

看见他进来,钟离烬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突然觉出有点撑。

他靠着车厢打个饱嗝,懒懒地说:“你再不出来我都要进去抢人了。”

风念安看见他拿着半个苹果的左手:“靠什么抢?苹果?”

“嗐。”钟离烬被他打趣了也没当回事,用另一只手给他倒杯茶:“放衙路上就看见你马车了,不放心跟过来看看。赵建德找你没好事吧?”

“敲打我。”风念安捧着杯子,突然有些后怕。

理智上他觉得赵建德不可能对他下杀手,但明知是你死我活的政敌,说一点不紧张是假的。

况且……

“都是第一次参与夺嫡,没经验正常。”钟离烬安慰他:“适应适应就好了。”

风念安那点后反劲的心有余悸突然被他一句话消解了:“这种事可来不了第二遍。”

他喝口水压惊,钟离烬见他不那么紧张了才说:“马正德回来了,说是一无所获,我跟了他几天,发现他跟张安胜见过一面,大概是不欢而散,估计林哲远并不想辅佐端王。”

“他的生意呢?”

钟离烬徒手捏开个核桃,从里面挑出完好的果仁递给他:“都停了。他之前就是因为倒卖军械才被周岩控制这么多年,钱没挣到多少,倒是差点犯了谋逆之罪,好不容易洗白,大概是得十年怕井绳,这辈子都未必会重操旧业了。”

见风念安没接核桃仁,他纳闷:“怎么,不爱吃了?”

之前不挺爱吃这些零嘴么?

风念安不是不爱吃,只是他徒手捏核桃的行为让他想起了之前大宛使团入京时,他拿核桃砸了人家脑袋的事。

当时的他绝对没想到,一年后的今天他会跟长平世子做贼似的在马车里私会,世子还用他那能轻松捏爆人头骨的手给他捏核桃吃。

真是世事无常啊。

他感慨地叹口气,从钟离烬手里接过核桃。

指尖划过掌心,有点痒,钟离烬反射性缩了下手指,刚好勾住风念安拿了核桃准备撤回的手。

就好像他故意要拉人家手一样。

钟离烬触电似的弹射开,身上跟有蛆一样坐不住了,原地辗转腾挪练了一套拳脚,才手脚不知道往哪放地稳当下来:“那个,我……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他看向风念安,发现风念安小口咬着核桃,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嘴角还带着点笑,估计把他当耍戏法的了。

钟离烬也不知道自己这事怎么了,他觉得车厢里有点热,撸起半截袖子,忍不住跟着笑起来:“我那什么……最近没睡好有点健忘。”

马车停下,风念安拿下巴指指车门:“到了。我就不进巷子了,免得被人看见,不好解释。”

钟离烬往车窗外一看,居然到他王府后门了。

他有些不舍地与风念安道别,下了马车,目送它消失在夜色里。

小雪落在额头上,他身上莫名的燥热渐渐退下,折身往府里走。

他想起来自己刚才在说什么了。

但他现在的心思完全不在马正德和林哲远身上。

他满脑子都是刚刚触碰那一下,微弱的电流好似还没消散,温软的触感扔停留在指尖。

想回去再摸一下,但这会不会显得他很流氓?

好兄弟应该不会在乎这些吧?风念安不会这么小心眼吧?

而只剩下风念安一个人的马车里,他的脸上也渐渐敛去笑容。

钟离烬不对劲。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对自己做出奇怪的举动了。

但是那小子好像天生对“距离”俩字不敏感,刚认识没多久就敢调戏他,在凤州更是干过跟他假扮相好的事,他觉得钟离烬很可能是无心之失。

行伍出身嘛,不拘小节也正常。

所以如果自己太放在心上,是不是显得有点小气、有点小题大做?

应该是吧?

应该是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9章 洗牌(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春水摇摇晃

狩心游戏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如何饲养恶毒炮灰

朕真的不会开机甲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全京城都以为我俩是死对头
连载中庭前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