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烬当然愿意用三杯酒换京城未来的太平日子,毫不犹豫干了。
风念安微愣,也是没想到他这么能屈能伸。
长平王戎马倥偬一辈子,立下不世之功,怎么他儿子没脾气的?
钟离烬喝完,翻转酒杯以示空杯。
风念安捏着手里的酒,喝还觉得是示弱,不喝还显得自己小气,手在下面怼了华诺腰眼一杵,给华诺怼得一激灵。
他赶紧出来打圆场:“枕月身体不好,不能喝酒,这杯我替他!”
他拿过酒杯喝了,赔笑道:“都是同僚,为大齐鞠躬尽瘁,之前的那点误会就翻篇了。咱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风念安附和:“同朝当差,岂会记仇。”
华诺又满两杯,分钟离烬一个:“听闻世子用兵如神,守我疆土,真是叫人敬佩不已!在下礼部掌事华掌信,敬你一杯!”
他另一只手给风念安倒了杯茶,塞他手里,托着他的手举到嘴边,逼风念安喝了。
华诺带头敬酒,风念安陪了杯茶,众人一看人家这是要冰释前嫌啊!赶紧都争先恐后给钟离烬敬酒。
“在下户部丁原。哎呀,我记得飞虎军是不是申请了经费来着?瞧我这记性!最近忙着大祭的事情,竟然给忘了,罪过罪过!我自罚一个!”
“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左飞虎军之前被借调去平洲了嘛,算起来这些日子也该回来了,右军便不必再去宫门口替岗了。”
钟离烬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一一感谢。
他连喝了好几杯,借倒酒的空隙回眸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风念安。
右军连日来受尽的刁难,原来只需风念安一句话就能化解。
不,他甚至不需要说话。
风念安面无表情坐着,拿筷子捅面前的糕点,捅碎了也不吃,似乎在撒气。
有点好笑。
“多谢。”
风念安看他一眼,看见他脸上的笑,愣没看出来他在笑什么。
是不是在讽刺自己?
他起身就走:“天色已晚,你们喝吧,我先回府了。”
说完,他也没等其他人送他,直接就走了。
众人还在跟钟离烬拉关系,缓和矛盾缓和到一半,一看这场景觉得有点不对劲。
风少爷看着不像跟钟离烬和好了啊,这酒还喝不喝?
还没轮上跟钟离烬单独喝酒搭话的少爷们举着杯,互相交换眼神,谁也不急着先敬酒了。
华诺搁下杯子就要走:“我送你……”
“风御史,”钟离烬侧身拦住他,高大的身躯挡住摇晃的灯光,投下的影子罩住了风念安。
他对风念安说:“走夜路不安全,我送您吧。”
风念安挑眉看他。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打量钟离烬。
钟离烬跟他差不多高,但体格比他壮硕多了。肩膀宽厚,腰细腿长,一把长发梳成简单的马尾,袖口收紧,脚踏马靴,是个十分干净利落的打扮。
他五官很立体,一双深眼窝,鼻梁格外高挺,似乎有番邦血统,显得有些凶。大概是常年在边关风吹日晒的原因,使得他的肤色偏黑,更有几分铁血男儿的感觉。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外面罩了件十分扎眼的红色广袖长袍,虽然外袍足够宽大,但那妖艳的颜色实在与他本人的气质不大相符,显得十分违和。
风念安头一次觉得自己那蜀锦的袍子如此累赘。
他抖袖一礼:“那就有劳了。”
华诺把自己的袍子脱下来给风念安披上:“夜里冷,你就别乱跑了。”又嘱咐钟离烬:“劳烦世子送他回府。”
他也怕屋里这些没摸清风向的人会错意,不敢轻易离席。
钟离烬走前还朝众人抱拳致歉:“这次没尽兴,下次我请。告辞。”
两人穿过热闹的大堂,钟离烬帮他推门,趁机说:“之前雀河上实在是个意外,这几日我愧疚不已。三日后休沐,若你有空,我在德胜楼设宴,以做赔罪。”
通过这次他算是明白了,风念安此人官阶不高,但影响力实在巨大,万不可交恶。
况且,他刚当着大理寺衙役的面跟风念安等人“杯酒泯恩仇”,若不把这事儿坐实岂不是明晃晃的破绽!
初夏的夜风还有些凉,风念安紧了紧身上的袍子,笑道:“世子客气了。你致我落水乃是无心之失,我参你一本也算分内之事,此事便抵消了罢。”
钟离烬听他口吻不像是客套,刚要松口气,就听他再次开口:“只是有件事我还需提醒世子,”他驻足侧目看着他,笑得别有所指:“夜里凉,还是要多穿件衣服。”
钟离烬笑容一僵。
“你听我解释……”
风念安抬手打断他:“不用跟我解释。我不想知道你今晚去了哪、大理寺的人为什么抓你,我只当你今晚真的就是来跟我道歉的。为了朝廷上下的和谐,我接受你的道歉。”
远处驶来一辆精致的马车,车厢前一边挂着一个红灯笼,上书一个硕大的“风”字,灯笼下坐着赶车的少年,是淮东。
马车在风念安身边停下,他扶着淮东的手上车,两匹枣红驹昂起高傲的头颅,踩着轻快的步伐,驶离钟离烬的视线。
车厢里有备好的新外衫,还燃着暖炉,把车厢烤得暖烘烘的,仿佛还在过冬。
风念安换上外衣,把华诺的衣服仔细叠好放在一旁,问淮东:“今晚怎么回事?”
淮东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已经打听清楚了来龙去脉:“刑部要提陈翠翠的尸体,大理寺的人去取时发现有人夜闯停尸房,一路追到绮香楼,但还是叫人跑了。”
乔家的案子?
风念安心思百转:这跟钟离烬有什么关系?
飞虎军不司刑狱诉讼。
他把涉案的这些人在脑子里挨个排查了一遍,也没翻出来钟离烬掺和进来的动机,越发想不通他此举含义。
而钟离烬此时刚回到家里,流光给他点上灯:“怎么被发现了?我就说我给您把风,您不听!”
“胡广要提陈翠翠的尸体,估计是想毁尸灭迹。”
钟离烬脱外袍时,宽大的衣袖被护腕刮住,他仔细解开:“这案子官官相护,难办。”
这些事流光不太能插得上手,只把灯凑得更近些,吐槽道:“中原人就爱穿这种罗里吧嗦的衣服,行动不便穿脱又麻烦。”
钟离烬终于解开缠绕的线头,袖口也被刮花了,有些无奈:“明天打听打听,能不能补好。我看这个风念安事儿得很,又记仇,别逮着这个再上金銮殿参我一本。”
流光搁下烛台,抱起衣服要去叠起来,钟离烬开始解护腕,忽然看见自己指尖有一点银色粉末。
“等等。”
他检查了一下手,发现自己的指尖和指甲里都有一层银色粉末。
他从流光手里拿过风念安的外袍仔细检查。
大红色的锦缎做底,上以银线绣仙鹤祥云纹,仙鹤上好像还……
他在袖口被刮坏的地方抠了抠,抠出些许银粉。
银线勾的祥云和仙鹤上抹了银粉。
流光纳闷:“为什么要在衣服上抹这个?一洗不就掉了吗?”
钟离烬以前不懂,但在京中这俩月倒也了解了一些京城的风俗。
整个大齐最纸醉金迷的就是京城,这里的富人喜欢在衣服上洒金粉银粉来装饰提亮。
阳光下一照,微光粼粼,男人觉得这是财力地位的象征,女人觉得这很好看。
但洒了金粉银粉的衣服不能水洗,因此多用于宴会等重要场合,像之前在画舫上时就有很多人这么穿,但只有极少数财大气粗的人会当常服穿。
比如风念安。
而案发当天正是京城商会总舵主儿子的满月宴,乔海必然要参加。
所以陈翠翠死于乔海之手应该是事实,那么治粟内史胡广收受贿赂应该也是事实。
他捻着指尖的金粉,想起前阵子育仁坊发生的一起火灾。
起火时正是半夜,等邻居发现时火势已经无法控制,甚至蔓延到了隔壁院子。
那晚不是他带队巡逻,等得到消息赶过去时火已经被扑灭了,但院子里的一主一仆全死了。
他当时就觉得那场火灾来得蹊跷。
经过简单勘察,起火原因是厨房柴火没放好,从灶坑里烧到了旁边柴垛上,接着就烧垮了房梁,掉下来打翻油桶,火势一下子就大了。
可是这个过程并不短暂,这么大的事主人竟然没察觉?而且厨房在东边,并不挡着院门,房主怎么会在屋中被烧死?
但房主没有亲友,无人报案,而且现场也没发现什么蓄意放火的痕迹,这案子当天就结了,三具尸体被送去义庄,按理讲现在应该已经埋了。
没有证据的事,谁也没法说什么。
但他突然想起来乔兰在之前告官时指控她爹乔海和胡广的其中一条是“好色淫逸,送美女给胡广”,而陈翠翠刚好死于芍药死后第二天。
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流光,在家等我。”
流光追着他的背影:“天快亮了,明天还得点卯呢,将军又干嘛去?”
钟离烬:“挖坟。”
义庄在城外,好在大齐不设宵禁,他拿着飞虎军的令牌顺利出城,到义庄一看,果然不见芍药的尸体,他只好又找去埋尸地。
新坟不多,他很快就找到芍药的坟,举起铲子刚要挖,就见对面走来一人。
他仔细辨认,惊讶:“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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