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珩翊径直走到他常住的卧房门前,侧耳听听,既听不见关川骛的说话,也听不见沈丹虞说话。
噢,沈丹虞没事儿的时候不爱说话。
“吱呀——”
万珩翊闻声回头,见关川骛端着饭从沈丹虞的卧房中出来。
“您回来啦,来吃饭吧,住持特地给留出来的。”
“好。”
万珩翊敞开门,叫端着两碗饭菜的关川骛进屋,自己顺手带上门,将官服解下来,打炕上的箱子上翻出一件深红色绣金线仙鹤、金乌、沧海、鲲、鹏的丝绸大袍换上。
“您这是,便服?”
关川骛看呆了,这件金线丝绸大袍穿在这大美人儿的身上,简直.......
简直是炫目的连天地都倏尔无光。
“当然不是便服。”
万珩翊倒是没注意着关川骛的状态,只是紧紧的拉了窗帘,用成心缝在窗帘边上儿的那一根根细红线把窗帘扎得结结实实。
关川骛这才注意到,原来这儿的窗户帘子跟寻常住所的是不一样的,不知是只有万珩翊的卧房如此,还是凤凰寺中所有的卧房内都是这么个构造。
“给你。”
万珩翊见关川骛只是发呆,也就不叫他了,自顾自在箱子里拽出一件绣黑云花样儿的深红丝绸大袍。
“大人,这是?”
“换上,换好了跟本阁办事儿去。”
关川骛接过来,摩梭着,那种流水一般冰凉细腻的触感,还是头一次在衣服上感受到。
“快些,本阁不看你。”
万珩翊转头到那墙角,小心翼翼地掀起墙上贴着的手抄金刚经,露出墙皮那横竖一共十六块砖。
拿第一行第一块砖,第一行第三块松动,拿第一行第二块砖,第一行第四块动.......如此拿空了两行后,万珩翊却突然换到第四行最后一块砖,狠劲儿一拽,剩下的两行砖轰然倒塌。
“大人,如果第三行也按第一二行的机关解法,会,会怎么样?”
“已经解开的机关里头,会万箭齐发,将人活活穿死。”
“佛门之中.......”
“若是佛门清净,”万珩翊面无表情望着关川骛,“那濒死的就是血鹤堂,血鹤堂一旦全军覆没,国就真的亡了,你懂么?”
“懂,懂。”
关川骛点头如捣蒜。
“你先进去。”
万珩翊给关川骛让了道儿,自己则捡起来几块砖,准备着善后。
今儿个的关川骛,就好像从山野里捡来的小羔羊,万珩翊说一件事儿他做一件,茫然迷惑,又不知所措。
这暗道一看便是已经多少年了,地上的脚印与车辙引子交错,宽大而湿冷,里头有明火照着,烧的还十分的旺盛,十步便是两个火把,里头虽明亮异常,还是感觉着身边危机四伏。
“老爷.......这里是,什么所在?”
等万珩翊再走进密道里时,手中却多了两个面具似的玩意儿。
“是大景所留下的,最后的净土。”
万珩翊说完,却暗自加快了脚步,先前那关川骛本没有往前看来着,待自家主子蹭蹭往前走,他总要跟上去一看究竟。
还没跟几步,一抬头便看到,在不远处,也有个与万珩翊差不离身形的男子,穿着深红丝绸绣金线牡丹大袍,戴着金牡丹半脸面具,好似正在等着自家主子过去。
这细高杆子人,可不就是沈丹虞嘛。
“沈......”
“此为副堂主坤灵,这衣服上的花色是他亲选的,他喜欢。”
万珩翊早已经戴上面具,他的半脸面具上的右眼花纹刻的是血鹤。
“本堂主为帝青,是苍天之意,你作为本堂主的师爷,当赐名为天空之物。”
“我有一好名。”
(沈丹虞为坤灵,万珩翊为帝青,其余权臣还未出场,皆有血鹤之名,血鹤堂中聚,应唤血鹤名,入官场,离血鹤堂,才唤大名——笔者注)
“你说。”
帝青冲着坤灵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乌矞(yu四声),就是他衣裳上头绣着的,乌云压境。”
“甚好。”
帝青点头称是,身边提醒乌矞,把面具也戴上。
乌矞的加入实属突然,有此形的面具尚未赶制出来,只得戴上一个没花儿的,凑合些。
“是,乌矞明白。”
乌矞乖乖戴上面具,戴上了也不知下一步要做些什么,只顾着傻傻的望着帝青跟坤灵发呆。
(关川骛得名为乌矞——笔者注)
“峦岫与沧渊可来了?”
帝青看看牵头后头,都没见着人。
(峦岫为陆青鸾,沧渊为徐祐之。——笔者注)
“来了,已经在大殿内等候。”
坤灵微微探身,只引着帝青与乌矞往里头走。
“你不在的时候,盐官案我倒是查了查,”坤灵边走边说,“那人叫何瑛棋,案卷里头有溪洲知府的一段注解。”
“噢?”
帝青本背着手,闻言身子就一顿。
“溪洲知府说,何瑛棋曾因贪了盐课(盐税),没给某个江湖门派减免不说,还多克扣了些。”
“某个?”
帝青敏锐的从一句冗长的前因后果中抓住重中之重。
“嗯。”
坤灵说道。
“一人所言,还是无从论证,这么一来,只能再找时间去问问那溪洲知府。”
“嗯。”
帝青点头道:
“此处虽是血鹤堂总坛,却也对大半儿的路都不熟,更不要说哪个知府,明日里头得找人去溪洲知府那里拜访一阵。”
“话虽如此,你一个一品大员去拜访知府,大约是不太好的。”
坤灵回头看了眼笨手笨脚怎么也戴不上面具的乌矞。
“你该找个人替你传话,叫那知府来。”
“知府来?”帝青听了这话,隔着面具都能看着他眼睛瞪大了,“来凤凰寺?你这是失心疯了?”
“就带个话儿罢。”
乌矞好不容易戴上了面具,在二人当中插话道:
“明日我去,堂主,副堂主,在凤凰寺等候歇息即可,不必劳心费力,乌矞定将此事办成回来复命。”
“好。”
正中帝青下怀。
三人在忽明忽暗的暗道中一直往前走,这狭长的走廊不知绵长多少里,而这暗道里总有人打扫似的,在那角落里的灰尘都极少,地上比寻常人家更为洁净。
“明日,乌矞以万首辅的师爷身份去拜访知府,坤灵。”
坤灵听得帝青招呼自己,微微转头,等着他的下文。
“你以大理寺卿的身份去查案,而本堂主则说奉皇帝之命来督案,横竖能减轻些你的压力。”
“堂主甚是贴心,”坤灵一笑,面具为半,他那水润的唇还随着经过的火光而忽明忽暗,时而桃红,时而殷红,“那坤灵查案,自然高枕无忧。”
“在此处.......”
“啊,看样子.......他们到.....来了。”
“走。”
“细细簌簌——”
轻微的脚步声从前头那大弯儿处传来。
乌矞耳朵好,侧耳一听便捕捉了异动——那脚步声与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掺杂着,暗道中回声不小,到了人耳朵里基本也就走音了,一时间觉得嗓音熟悉,却又不知道具体是谁,就忙提醒帝青与坤灵二人:
“前头有人。”
“无妨,无妨,待会儿你见他们便知是谁。”
“拜见堂主。”
“堂主。”
走过这暗道的大弯儿,便见到穿着与帝青等人相似的一壮一瘦二人,只是一个图样绣的层峦叠翠,另一个绣的是无边汪洋。
乌矞越看那俩人便越觉得眼熟,走进点儿一看,这不是徐祐之跟陆青鸾么?
噢,他一拍脑袋,这才开了窍,绣着山那个叫峦岫,纹着海那个叫沧渊。
“二位赶到此处,甚是辛苦了。”
帝青迎上去,拉着峦岫与沧渊道:
“酌卿来了。”
“可有名?”
沧渊顺着话茬儿问道。
“有啊,叫乌矞。”
帝青如是道。
“此名不好。”
沧渊略加沉吟,摇摇头道。
“怎么?”
坤灵博学,一听这话也愣了,天上之物,黑云又如何?
“将帝化为金乌,便是乌云蔽日,你们说,此寓意怎么得行?”
沧渊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金乌之意,从不是本阁想要取的,天之大,能容日光与云霭,自然也不会被黑云所蒙蔽。”
“本堂主想要做的,是天,不是阳,是天子,不是受天命而生的权臣。”
帝青一席话,野心昭然,乌矞一听不由得头皮发麻,身上汗毛倒立,终究是自己的格局小了,即使是久在万府当差,常伴这帝青左右,却也无法将此人之雄心照单全收。
自然,一个本来想着要安身立命的鸟辈,一时半会儿也看不懂在风雨飘摇、山河破碎之中俯冲的雄鹰。
“堂主不必多虑,我等忠心之辈,许是不求什么山河安定,什么国泰民安,我等确无如此大的决心。”
坤灵在一旁说道。
“堂主有便是,我等在其位谋其政便好了,绝无出头之心。”
坤灵能做帝青这个说杀人就杀人的疯批的左膀右臂,全然不是没有缘由的。
见风使舵,恶虎得顺毛捋着,帝青来疑神疑鬼的劲儿,坤灵就直接说咱这哥儿几个没野心,没能耐,整不了,全得仰仗您。
三疑自有三无治,恶人真有恶人磨。
那帝青能有勃勃野心,就说明他时刻都在算计官场,对于血鹤堂抑或是万氏集团之中的人,也不是全然的信任,幸而坤灵有洞悉人心的能耐,要不然身边儿人的脑袋都得掉几个。
“再往前走些,便到了,在总坛之内,有些东西在大景复辟之前,是绝不能见天日的。”
帝青说完时,已远远的望见那暗道的尽头儿了。
再补补课!
万珩翊——帝青
沈丹虞——坤灵
关川骛——乌矞
陆青鸾——峦岫
徐祐之——沧渊
(排名不分先后!万氏集团不是不识好歹争风吃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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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盐官案(三) 血鹤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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