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回廊那!那就是周尚书当年从大靖‘求娶’回来的公主?
“可不是嘛,听说常年卧病,药罐子不离身。也是造孽啊,好好的一个金枝玉叶……”
“造孽?我看是活该!谁让她当初不知廉耻非要赖上咱们周尚书?抢来的姻缘能有什么好结果?”
“小声点!她旁边那个就是周雀生吧?听说昨夜又在青花楼为了个花魁跟人争风吃醋,闹得不可开交呢!”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周遭的议论声如同蚂蚁一般钻入馥姑洗的耳朵里。她移开视线后,却发现不远处邱家兄妹二人,以及丁鉴都立在一处。
邱敬明神色端肃,正低头说着些什么,邱乔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频频点头,她手腕上一只上好的翡翠镯子,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而她身旁的丁鉴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时飘向别处。
三人之间,似乎有种无形的紧绷感。
邱敬明看向丁鉴时似有不悦,而当丁鉴偶尔对上邱敬明的视线时又飞快地移开了。
然而,馥姑洗身侧的哑叔目光却稳稳地落在邱乔那张温婉含笑的脸上。
他的眸色里隐藏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这张脸……
为何如此熟悉?
他似乎想到什么,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强压下心绪,重新归于平静,只是那低垂的眼帘下,一种痛苦却未曾平息。
回程的马车碾过山间的土路,车轱辘声回荡在山间。馥姑洗正靠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声音却突然响起。
“查邱乔。”
“她的身世、过往。”她顿了顿补充道,“查清楚,她到底是不是邱敬明的亲妹妹。”
哑叔猛地抬头,心头咯噔一下,随即用力地点了点头。
几日过后,一份烫金名帖送至馥姑洗城外的别院“停云居”,落空的字迹龙飞凤舞,帖中人的言辞十分恳切。
言及长子周雀生性情顽劣,学业荒废,闻听停云居的主人学识渊博,特请先生入府,加以训导约束,束脩丰厚。
馥姑洗的目光久久地落在落款处上的“周付缙”三个字上,唇边扬起一抹冷笑。
鱼儿终于嗅着饵香,自己游过来了。
周付缙这只老狐狸,此刻抛出这跟橄榄枝究竟是病急乱投医,还是想借机探探这停云居士的深浅?亦或是两者皆有?
无妨,她要的只是踏入周府的门槛罢了。
几日后,一辆马车停在了周府门口。
车帘掀起,一个纤细的身影款款而下。
门房显然已得吩咐,态度恭敬,引着这位云先生穿过重重庭院。
周府内部远比外面看到的更为深广,亭台楼阁,假山池沼,移步换景,极尽奢华。然而,这雕梁画栋之下,馥姑洗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种压抑的气息,无形地弥漫在每一扇紧闭的雕花门窗之后。
她被引入一处名为“溪上阁”的偏院,作为她暂时的居所和授课之地。
刚安顿不久,一个面容刻板的管事嬷嬷便来传话了。
“云先生,老爷请您一见。”
馥姑洗在管事嬷嬷的引领下,再次穿过一道道曲折的回廊。行至一处接连后花园的月洞门附近,一阵压抑着怒火的女子斥责声传来了。
“周辞君!你是要气死为娘吗!”
馥姑洗透过月洞门稀疏的花木,看到一个身着华贵衣裙的美妇正紧紧攥住一个清秀少年的手腕。
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眉眼间与美妇有几分相似,正是周家二公子周辞君。
那位美妇自然就是周付缙的正妻殷南弦了。
“今日你父亲考校功课,你若再被那不成器的比下去,休怪为娘不念母子情分!”
殷南弦的眼神犀利,语气不屑:“他周雀生算什么东西?一个异国人生的野种,血脉低贱!周家未来的门楣只能由你来光耀。”
“记住,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不能输给他!否则,你就对不起为娘这些年为你呕心沥血!”
周辞君嘴唇翕动了几下,眼中满是挣扎与无奈,他低声道:“母亲,大哥他其实……”
话未说完,殷南弦猛地一甩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少年踉跄了一下。
“没有其实!收起你那些无用的妇人之仁,想想你身上流的是谁的血,想想为娘为你谋划的锦绣前程,你若敢心软,便是将我们母子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周辞君被母亲的威势彻底压垮,低下头去,再不敢言语。
管事嬷嬷仿佛司空见惯,面上无色,只是低声道:“云先生,这边请。”馥姑洗帷帽下的目光扫过那一对母子,她将周辞君眼中的痛苦与懦弱尽收眼底。
殷南弦的狠辣与控制果然名不虚传,只凭言语,便能将亲生儿子逼至如此境地。
刚绕过月洞门,迎面便走来了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
来人穿着一身水绿色的烟罗裙,身段窈窕,面容娇媚,尤其是一双眼睛,水盈盈的,未语先笑,正是周付缙颇为宠爱的妾室青诏。
她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红漆食盒。
青诏见到管事嬷嬷和头戴帷帽的馥姑洗后,脸上立刻绽开笑容,声音如黄莺出谷般:“嬷嬷,这位是……?”她的目光好奇地落在馥姑洗身上。
管事嬷嬷回道:“青诏姨娘,这位是新来府中教授大公子课业的云先生。”
“原来是云先生,久仰。”青诏微微屈膝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早就听闻先生才华出众,今日得见,果然气度不凡啊。”青诏的笑容温婉无害。
馥姑洗隔着轻纱,微微颔首还礼。
两人的目光在轻纱内外短暂的交汇着。
“青诏姨娘这是要去老爷那?”管事嬷嬷瞥了一眼食盒。
“是呢。”青诏笑容娇憨,“老爷这几日公务繁忙,妾身瞧着心疼,特意炖了盅老参汤给老爷补补身体。”
管事嬷嬷不再多言,引着馥姑洗继续前行。
青诏也带着丫鬟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敬心堂内,周付缙坐在宽大的书案后,一身家常的藏青色锦袍,气度雍容,面容保养得宜,丝毫看不出已近天命之年。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在打量着堂下戴着帷帽的女子。
“云先生请坐。”周付缙开口道。
“冒昧相请,实乃犬子雀生顽劣不堪,于诗书礼乐一道更是荒疏已久,令老夫汗颜啊。”他话语客气,姿态放得颇低,将一个为不成器儿子操碎心的慈父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接下来的几日,特请先生入府教导一二啊。”
馥姑洗隔着轻纱行礼,声音轻柔:“周尚书言重了。承蒙尚书大人不弃,云溪自当尽力。只是听闻大公子性情……恐非云溪所能约束的。”
“先生过谦了。”周付缙笑容加深,“正因雀生跳脱不羁,才需先生这般雅清高洁之人徐徐引导,潜移默化。”
“老夫别无他求,只盼他能稍微收敛心性,莫再沉溺于市井喧嚣,有辱斯文了。”
馥姑洗闻言心中只觉得好笑。
老狐狸的算盘打得精响。
请她入府,教导是假,监视、试探、借她之手约束周雀生才是真。
“云溪谨记大人教诲,当循循善诱,尽力而为。”
“如此甚好。”周付缙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状似随意地问,“先生这帷帽……”
“云溪乃是乡野之人,面容粗陋,且初入贵府,不敢以面目示人。还请尚书大人见谅。”馥姑洗的回答滴水不漏。
“先生多虑了。周府非以貌取人之地,先生安心住下便是。”周付缙不再追问,挥了挥手,“带云先生去大公子处吧,今日便可开始。”
颐和轩内,琴案早已按照馥姑洗的吩咐设好。
周雀生斜靠在窗边的软榻上,一条腿曲起,一条腿随意地搭在塌沿,手里抛着一颗硕大的东珠,整个人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流云。
面对走进来的馥姑洗也只是懒懒地掀了下眼皮,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哟,先生来了?”他拖长语调,一起十分敷衍且不耐烦,“坐吧坐吧。老头子也真是的,非要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他随手将东珠往旁边一丢,发出一声脆响,又故意用手指胡乱刮过琴弦,制造出一串刺耳的噪音,挑衅意味十足。
“叮叮咚咚的,哪有喝酒听曲儿斗蛐蛐痛快?”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在馥姑洗听。
管事嬷嬷眉头紧皱,却碍于身份,只对馥姑洗道:“云先生,大公子就交给您了。” 说完便退了出去,仿佛多待一刻都嫌烦。
馥姑洗并不在意周雀生的态度如何。
她走到琴案前,姿态优雅地坐下,并未急于抚琴,也未出言训诫。
她只是安静的看着周雀生。
这般注视让原本想继续制造噪音的周雀生莫名地感到一丝不自在。他换了一个更加夸张的瘫坐姿势,试图打破沉默。
“我说先生,您这帽子捂得严严实实,不嫌闷得慌?还是说……脸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试图用言语激怒对方,打破这令他别扭的氛围。
馥姑洗不言。
只见她缓缓抬起手,纤长的手指落在琴弦上。指尖轻拨,一串流畅而舒缓的琴音流淌而出。
她弹奏的并非名曲,而是商凌城坊间颇为流行的一首清心小调,曲调平和悠扬,如同春日缓缓流淌的江水,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琴音一起,周雀生脸上那刻意为之的烦躁和轻佻,似乎被抚平了一丝。
虽然姿势依旧懒散,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琴案后的那个身影。
这曲子……他常在酒楼茶肆听到,并不陌生,但此刻由一双素手弹奏出来,竟有种说不出来的宁静,让他绷紧的神经不自觉地放松了些许。
他闭上眼睛,手指在榻沿无意识地随着曲调轻轻敲打。
琴音平和而稳定。
然而,在某个乐句的转折处,馥姑洗极其自然地融入了一个短促的、带着明显异域风情的滑音。
周雀生敲打的手指猛地一顿!
他倏地睁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惊疑不定,望向馥姑洗。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最近没有时间更……原谅我……\(^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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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初入周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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