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到鼓楼街,看见那座两层小瓦楼和爬满半院墙的黄木香,是炽热晴朗的初夏,是五月四号。路扬推开木门,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铺着石子,打扫得很干净的院子,有一把木制摇椅和一只半腿高的小黄狗。
小黄狗看见陌生人,气势汹汹地汪汪叫着,守护着领地,路扬也毫不客气回怼它,“你叫什么,就你嗓门大,不许叫!”
狗叫声没停,很显然他的话对于它来说没用,路扬抱胸低头看它,“再叫把奶奶吵醒了。”
似乎很受用,它果然不叫了,自顾自地回到门前窝起来睡午觉。屋内有人走了出来,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手里拿着芭蕉扇子,穿得利索干净,看着身体也很硬朗。
路扬说池奶奶年纪大了,眼睛不太好,但老人一眼就认出他了,叫他小扬。后来她才从池远口中得知,池奶奶的眼睛是因为池远父亲殉职,哭的。
前两天路扬就已经和池远联系过,关于她搬来这两层小瓦楼这件事,她不必再住旅店,鼓楼街附近有公交站,她可以坐公交车照常去景区画画、卖画。
池奶奶很高兴沈姜的到来,招呼着两人进屋。一进屋,她就看见挂在墙上的那幅画,是她在景区给路扬池远画的手绘画,右下角标的日期是四月二十一日。
第二次见面时还是在景区,她的手机前一天被两个社会混混抢了,池远和路扬帮她拿了回来,实则是打得他们交出手机。她其实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更不要说看见打架之类的事情,所以第一反应就是算了,手机不要了,但池远似乎和其中一个叫张威的人有旧仇,他最后骂了很多很难听的话。
路扬提前向池远打过招呼,所以池奶奶早早地就将二楼那间屋子打扫出来,沈姜一直是一个对人与人之间情感淡漠和关系疏离的人,不习惯也不喜欢和人亲密接触,所以当池奶奶牵住她的手时,她的第一反应是躲避。
池奶奶没有在意,让路扬带沈姜去楼上看房间,他介绍说,楼下的两个房间是池奶奶和池远的,方便池远照顾他奶奶,楼上有三个房间,一个小的采光不好的堆了杂物,另外两个其中一个是他在住,他将沈姜领进另一个房间。
阳光慷慨地洒进房间,床上用品整洁干净地铺好,散发着淡淡的肥皂香。路扬将画架摆在窗前,手撑在窗边,转头问她:“这里视野是不是很好?”
向窗边走了几步,视线果然得到质的提升,往远看是大片的蔚蓝的海,池远家在鼓楼街街尾,这里邻居稀少,离海更近,路扬说:“这里晚上还可以吹到海风,不仅如此,早上还可以去赶海。”
傍晚时,炊烟升起,池奶奶在厨房忙活,路扬说要帮忙,看他跟在池奶奶身后却一副很碍事的样子,沈姜不禁怀疑他说的帮忙是不是倒忙。
“你真的是在帮忙吗?”沈姜问。
“对啊,”路扬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不然我在这里干嘛。”
池奶奶无奈发话,“小扬你去外边跟小鱼儿玩吧。”沈姜正纳闷小鱼儿是谁时,那小黄狗听到了有人叫它名字,屁颠屁颠地跑到厨房门口摇着尾巴。
沈姜:“……”
原来它叫小鱼儿。
沈姜忽然想到路扬曾说过池奶奶眼睛不大好,她鼓足了勇气般上前,“我帮您吧。”
视力并没有到生活无法自理的地步,但眼里看到的东西都是模糊的重影,大物件还好,但轮到加点酱醋盐油的时候就犯了难。
沈姜在池奶奶的指挥下,煮饭、炒菜,后者细心教导着:“先热油,下五花肉,抄熟。”
沈姜对于熟和不熟没有清晰的认知。
“这个时候就差不多熟了,放葱姜蒜辣椒爆香。”池奶奶对气味很灵敏。
没有吸油烟机,放入辣椒后沈姜忍不住后退转身咳嗽,池奶奶却一点不受影响,“再加生抽,翻炒几下。”
沈姜照做了,池奶奶端来一盆切段的大白菜,全倒入锅中,“毛毛呀,我看不清多少,你给加半勺盐。”
沈姜其实想说她不叫毛毛,但还是觉得菜要紧一点,挖了半勺盐加进去。
当做完三菜一汤的时候,沈姜觉得有点累,却意外觉得身心放松。
院子里传来一阵小鱼儿的哼唧声,池远回来了,他大步走进厨房,语气有些责怪,“奶奶,我不说了以后等我回来做吗?”
“奶奶这是不看你上班辛苦嘛。”路扬倚靠在门框上说。
池远回怼:“那你还不来端菜!”
路扬将厨房的小木桌搬到院子内,沈姜则和池奶奶搬了椅子,等到四人围坐在小方桌前时,路扬忽然低笑了起来。
池远也看见了,转头问池奶奶,“奶,你们用锅灶了?”
“没有啊,用的煤气灶。”当池奶奶看了沈姜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什么似的,忙慌慌地回到屋内拿了条过了水的新毛巾,来给沈姜擦脸。
沈姜还是懵的,一动不动地任池奶奶擦脸。
见池奶奶给沈姜擦完脸后,路扬还颇为遗憾地用脚尖逗小鱼儿,“小花猫没有咯。”
小花猫这才明白,她多半是炒菜的时候从灶台边拿佐料,不小心沾了灰,擦汗的时候也没有注意。
天际的黄日缓缓沉到海平线以下,海风裹着花香拂到鼻尖,暮色渐浓。
借住在池远家时,吃完饭的碗一直都是路扬洗,池奶奶早早地回房看电视准备睡觉。
“身上的伤怎么回事?”池远问路扬。
路扬一个膝盖和手肘都有擦伤和淤青,池奶奶看不清,但他们却是能清楚地看见。
路扬躺在院内的摇椅上,不以为意地说,“不小心摔的。”
池远嗤笑了一声,“当我三岁小孩啊,是不是和张威他们打架了?”
沈姜摸小鱼儿的指尖一顿,三天前路扬出现在旅馆站在她面前,那也是她和他的第三次见面,他带着一身新伤,沈姜带着他去医院检查,所幸都是些皮外伤。
“知道你还问。”路扬将芭蕉扇盖在自己脸上,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池远挑了挑眉,没有多问。
各自回房睡觉后,路扬收到了池远发来的微信「和沈姜有关?」
路扬:「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池远:「……」
池远:「你上次这么扭扭捏捏的时候,是求我陪你再去一次景区。」
路扬静静地思索了几秒,有吗?至少不算扭捏吧……
路扬:「我看见张威和刘天在跟踪她。」
池远:「你为什么会看见?」
路扬向池远发了一个炸弹的表情。
路扬:「我可能天生神机妙算吧,觉得他俩要干坏事,所以最后我才劝她不要一个人住旅馆了。」
池远:「哦。」
路扬:「你真敷衍。」
五月早晚还是有点凉,沈姜穿着长袖,而路扬很早开始就只穿短袖了。五一假期那几天,景区人流量很大,当假期结束的时候,沈姜难得闲了下来,她打算休息几天,和路扬一起去池远的纹身店看一看。
池远的纹身店在鼓楼街的另一头,那里更靠近商业中心,从家出发坐公交三站就到了,路扬常去,他和池远一样都选择走,理由是等个公交车的时间都走到了。
纹身店是挤在各种店面的缝隙中生存的,玻璃门上贴着“纹身、洗纹身”的字样,面积大概只有二十几平,墙上贴满了各种纹身样式,天花板的吊扇呜呜地转着。
他们俩是上午来的,这时候纹身店只有池远一个人,池远说一般下午会忙一点,上午清闲。
但是很快来了一个女人,低腰牛仔短裤和修身黑色上衣,齐耳短发,进店的时候还打着电话,娇声喊电话里的人”老公”。
沈姜稍抬眼帘,意外地撞入一道视线之中,琥珀色的眸子更显清明,路扬摸了摸鼻子错开视线。
“现在能纹吗?”齐耳短发问。
“要纹什么?”池远将用过的工具消完毒擦干。
齐耳短发直接将手机屏幕给池远看,是一个聊天界面,“纹这个人的名字。”
池远点点头,记下名字就收回了视线,“纹在哪,多大?”
齐耳短发已经趴上了躺椅,说,“后腰,巴掌大。”
池远转身来柜台拿画本的时候看见路扬的嘴巴形成了一个O形,画本前一面是沈姜百无聊赖画的越前龙马,池远坐在万向轮升降凳上,问齐耳短发对字体有没有要求。
“……,就简单好认的那种吧。”
池远在画本上简单设计了字体图案,拿给齐耳短发看。
“可以,就这样。”说着将自己上衣往上撸了一截,露出后腰。
仪器发出滋滋的声响,细小的针快速地扎进皮肤里,色素一点点注入,齐耳短发皱着眉一声不吭。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纹完了,纹身周围皮肤都泛起一片红。
“哎,老板,帮我拍个照。”
“好。”池远接过她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齐耳短发将照片都发给了这个名字的主人,似乎很满意,又对着店里的全身镜拍了好几张照片,付完钱还加了店里的微信,说下次继续光顾。
指针来到十一点,由于担心池奶奶自己有一个在家做饭,所以三人准备回去了。这条街没有饭店,正午的时候人很少,快走到家的时候,一辆电瓶车突然停在三人面前,挡住了去路。
是张威和刘天。
“你们干嘛?”路扬脸色沉下来,冷声道。
这还是真是把两人问住了,他们只是刚巧碰见想找个茬,“老子我想干嘛干嘛,你管得着吗?”张威昂着下巴回怼。
池远拉了一把路扬,“到底想干什么?”
“老子我就看你不爽,故意挡你道呢,看不出来?瞎吗?”张威说。
坐在电瓶车后座的刘天附和,“你们瞎吗?”
“有病?”池远撂下一句话,拉着路扬沈姜绕开他们电瓶车。
“我说你们能走了吗?”张威将电瓶车脚架支起,从坐垫下拿出一样东西,在阳光的斜射下显得晃眼。
沈姜看清,是一把水果刀。她拽了拽路扬衣袖下摆,然后听到一个很低很轻但很坚定的声音说,“别怕,我在。”
“手机交出来。”张威威胁道。
“汪汪!汪汪!”一群人几乎立刻都被这一狗叫声惊了一下。
张威和刘天回头看去,是池奶奶带着球球,她几乎是一下认出来两人,“是小威啊?”
“昂昂昂是啊,”张威立马藏起刀,甜声叫了句“奶奶”。
“威哥?”刘天百思不得其解。
“吃饭了没?”池奶奶问。
“吃过啦,正要回去睡午觉呢。”说着张威两步走回电瓶车前,带上刘天,“走了哈,奶奶!”
“骑车慢点。”
随着电瓶车尾气的是一句铿锵有力的,“嗯!”
池奶奶让他们也别傻站着了,赶紧回家。
池远看着两头雾水的路扬和沈姜,“张威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孤儿,小时候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吃得最多的大概就数我奶奶做的饭了,虽然他和我不对付,但对我奶奶却是很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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