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对易家、对她究竟是什么态度呢?”
“还有那个顶替了她的姓名和身份的女人……”
这几天,简姽璎一直守在魔君所住的楼前庭院中,闲暇时常常在思索斟酌这两个问题。
闭上眼,她还能清楚地记起将近二十年前,当她遍体鳞伤躺在冰冷的小巷深处时,那个撑着红伞向她伸出手的女孩。她长相清隽,天真的笑容无辜而残忍,玉环随着绣金线的红裙摆动而叮咚作响,漂亮、干净、矜贵,和满身血迹斑斑的简姽婳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眼中不带一点温度的笑意与灼灼的红衣形成无比鲜明的反差,幽深如点墨的黑眸清晰地映照出奄奄一息、狼狈不堪的自己。
“你求我救你啊……”女孩语气中没有半分悲悯,只有纯粹的好奇,“可是你都这副模样了,能给我什么呢?”
当时她一心只想活下去,为了活命她什么都愿意做。
“好吧。”
“从今以后你是属于我的,只是我的。”
少女淡然道,用最平淡的语气轻飘飘地说着最傲慢的话,简姽璎却觉得她值得,值得把天下一切想要的、最好的牢牢抓在掌心。
好呀好呀,我是你的。
反过来说,你也是我的了。她当时这么想。
可是……你为什么又要把我送到城主府呢?
简姽璎端坐着,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神情沉静得可怕,就像蛰伏在黑暗中的隐忍的野兽。
城主对她有恩,再造之恩,可或许是那一天的秋雨太冷,少女的红伞太艳,给了她一种如火般在胸膛滚烫烧灼的错觉……
她至今无法忘记少女那偏执而孩子气的一句——“从今以后你是属于我的,只是我的。”
或许永远也不会忘了。
她盯着眼前的烛光,神色漠然地想。
忽然,烛光摇晃一下,简姽璎睫毛轻颤,抬眼间一串纸人从她长长的袖中飞出,在空中舞动起来。它们在寂静的庭院中发出尖利的、细碎的笑声,仔细听又像是一群孩子在叽叽喳喳地打闹,周围环境在浓烈鬼气的影响下刹那间冷了下来,阴风阵阵。
——有人来了。
她却几乎感受不到来者的气息,只能凭借直觉做出防御。简姽璎眸光一冷,背后的黑发如同有意识般舞动起来,看上去活像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女鬼。
“看来你在这里过得很好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像是从二十年前穿梭至现在,让简姽璎猛地止住动作,不敢置信地循声望去——换了一袭鸦青曲裾的少女支着下巴,眯着眼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慵懒得像是只狩猎之后趴在草丛中休憩的野兽。
这种暗沉的颜色是很难驾驭的,因为很少人能撑得起来,反而容易让人显得古板阴郁。但鸦青色在她身上偏偏中和了少女的明艳和无常危险的气场,像是宝剑如鞘般将凌厉锋芒内敛,有种不动如山的沉稳。
她随意地坐在屋檐上,凝视着简姽璎,半晌才缓缓开口:“长大了,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看着简姽璎怔愣的目光、有些泛红的眼眶,她顿了顿,又添了一句:“但终究还是个孩子呢。”
莫枕眠其实不知道边迟月为什么特意嘱咐她,来时如果遇到眼前这个鬼修,要以长辈的口吻说几句话,但尽管摸不透他的意图,她还是照着做了。
……这家伙,心里波动很大啊。她刚刚有哪句戳中她的泪点了吗?
莫枕眠望着她一动不动、仿佛雕塑般凝固的模样,觉得事情有些不简单。
有时候一个人没有反应不代表他平静,也许恰恰是情感过于激烈、复杂,反而宕机了。
“您……您还记得我?”扯着略带嘶哑的嗓音,简姽璎一动不动地仰望她,好像生怕一个眨眼,眼前的人就会再次头也不回地消失了,而她什么也抓不住。
空中翻飞的纸人平静下来,纷纷扬扬地落下,在夜中像是片片坠入大地的雪花。
隔着纷纷扬扬的纸人,莫枕眠黝黑的眼中渐渐浮上迷茫疑惑的神色,于是她没有出声。
“唉……”
楼中喝茶的边迟月动作一顿,忽然叹息一声,然后向莫枕眠传心音道:「接下来我说一句,你就重复一句,这对她来说很重要,所以……拜托了。」
「……你是我捡来的孩子,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或许是被那种无言的悲伤渲染,一向最爱对“自以为是”的人说“不”的莫枕眠,难得没有捣乱,配合的样子看着十分乖巧。
——“你是我捡来的孩子,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这么多年来,你做的很好,辛苦了。」
——“这么多年来,你做的很好,辛苦了。”
简姽璎的手猛地攥紧袖子,又松开。
「我很高兴,当年没有捡一个废物回来。」
——“我很高兴……”
漫不经心坐在檐上的少女忽然拖长了语调,微微歪着头,似乎在斟酌着什么。
简姽璎静静地等着,平日里像女鬼一样幽暗黑沉的眼睛似有暗光流转。
复读到一半的莫枕眠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等等啊,这么煽情的时候,吐出“废物”两个字真的合适吗?」
边迟月冷漠脸:「所以你要反省一下,为什么在她的认知里你的人设这么鬼畜。好了,别废话,快说。」
“我很高兴,当年没有捡一个废物回来。”少女冷冷地审视着她,如二十年前一样高傲得纯粹,好像没什么值得映在她眼里。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世上没什么东西值得您看在眼里的,一定要继续骄傲下去啊。我终其一生无法得到的,能被您紧紧握在掌心,真是太好了。
眼眶中终于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明明不再需要呼吸的简姽璎,此刻却感到有种窒息的、要将她溺毙的快乐。
“……?”莫枕眠茫然地看着她猛一挥袖,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
「咳,她或许是……太兴奋了吧?」边迟月有些迟疑地猜测。
「好变态啊。」
边迟月:「啊?不,这也不能怪她……」
莫枕眠麻木地打断他:「别误会,我是在说你。」
……
度鸦几人只见一抹鸦青色的身影毫无预兆地从窗外窜进来,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来人已经从容地坐在边迟月对面。
“锃——”最快反应过来的“小吴”下意识拔剑出鞘。
边迟月却像是早有预料,平静地为来人倒了一杯茶,转头对侍立的几人说:“下去吧,我与旧友叙一叙旧罢了。”
莫枕眠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那几人,直勾勾地盯着边迟月看,好像眼里只能看到这一个人。
等几人告退后,房间里只剩下边迟月和莫枕眠两人……或许也可以说是只有“易玦”一人。
“解释吧,刚才那人是谁?”莫枕眠声音懒洋洋地问道。
没了外人,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后一瘫,毫无作为魔界至尊和鬼市之主的排面和自觉。
“解释起来很麻烦……”边迟月把手里装模装样看了半天的书泄愤般地向后一扔,身心疲惫地揉了揉眼睛,转而问道,“在这之前你得先告诉我,北海剑宗的事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概括一下就是——夺舍、灭门、新马甲,唔,还有克苏鲁。”
边迟月:……???
不是,前面的还可以理解,但是最后那个怎么看都画风不对吧?!你们是又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吗?
沉默一下,短短几秒之后,边迟月看上去好像更疲惫了,声音弱弱地问:“你直接说结果吧,到底解决没有?至于过程……到时候直接同步一下记忆吧。”
莫枕眠点点头:“虽然肯定有后续,但暂时算是解决了,北海剑宗的事也落幕了。”
“那我说了……其实你应该也早就察觉到了吧?”边迟月猛地坐起来,神色凝重,“你肯定想过,为什么本体解锁「莫枕眠」这个马甲前做的梦,不是以「易玦」的角度回忆过去的,而是以「莫枕眠」的双眼看到了自己?”
“……”莫枕眠沉默片刻,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是的,我想过。本体应该也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但没有深究。”
她抬眼,望向陷入沉思的边迟月,声音很轻地问道:“所以,你想说什么呢?”
“我在想……”边迟月阖眼,叹息道,“我们最开始穿越的,真的是「易玦」吗?”
“世人皆知雾妖诡变无常,一人千面,不是吗?”
“如果是你,想瞒过所有人,不知不觉地顶替「易玦」的身份,是一件很轻松的事吧?”
“克苏鲁”只是易玦玩梗调侃说的啦,并不会出现……画风完全不兼容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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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我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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