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阵灵

当洛朝双手抱头在破屋里乱撞,精神陷入完全的疯癫绝望时,决计预料不到,很快就会有人来回应他这份“我想死啊我想死”的期待了。

而那位即将到来的杀星,如今正浑身是血、昏迷在他所处破屋三、四里之外的一片草丛里。

这却得说回最初了。

再次将时间倒回至三个时辰前,那时洛朝一脸绝望,刚刚接受自己重生的事实,并即将跑进后院开始疯狂的找死行为……

同一时刻,三、四里外某片杂草丛生的荒地上,竟也凭空出现了一个“血人”——此人通身一片鲜红。

乍看去,那刺目之红是因为他身着红衣,可若稍稍定睛细望,便会无比惊骇地发现,他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全是深可见骨的伤口。

凡伤口所在处,无不淌着血,于是衣衫皆红得更深,胸口处尤其可怖——

他胸膛一道剑伤,竟直接从心脏对穿过去,成了个肉眼可见的空洞,鲜血从中汩汩流淌而出,很快在他身下汇聚成一方血泊……

这血泊缓缓向外蔓延着,逐渐染红周围杂草,不几刻钟,连附近泥土也被浸润为殷红色。

任谁此时路过看见他,即便忽略他近乎被洞穿的心口,光看这可怕的失血量,也会断定他已经死了。

偏偏就在此刻,顾归尘模模糊糊恢复了一点意识,他本能中想要睁开眼,却感到眼皮无比沉重,思绪更是一片空茫:

我,在哪里?

这时,若有人能靠近他,并从旁仔细观察他的身体,就会无比惊骇地发现:

他身上所有伤口,包括心脏处那个血洞,竟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不,较真来讲,这愈伤速度与任何普通人比起来,都算得上快到逆天了。

只怪他浑身伤情太过严重,即便拥有超乎常理的自愈能力,整体看上去,伤势恢复得仍不明显。

而他半昏半醒中,也朦朦胧胧察觉到自己的状态不太对劲,试图动弹身体,可四肢竟毫无知觉。

又尝试外放神识,脑仁却随之传来一阵刺痛,想来他的元神也重伤了,根本施展不开。

加之过度失血,他此刻的思维亦非常迟钝,正对现况深感茫然之际,远处破屋内的某人,却已开始疯狂找死了。

那头的洛朝每死一次,这厢他周围的世界就随之扭曲消失一回——时光在反复倒流。

然而万分奇异的是,他身畔几尺方圆,竟好像自成一方空间,丝毫不受这时空扭曲的干扰。

不知为何,时间的回溯影响不了他,他也暂时没能意识到周身世界的光阴变幻,而他身上的众多伤口,则一直在缓慢自愈。

许久过去,反复的光阴倒流终于停止了,远处的某人大抵已经认清现实、放弃了继续自杀并开始发疯……在此期间,凭着强悍的自愈能力,顾归尘身体的知觉恢复了不少,手指终于能动弹几下了。

而后他慢慢睁开了眼,适应了片刻光线的刺激,才隐约看见了上方蓝天,以及高天之上的太阳。

随着视觉的渐渐清明,他原本一片空白的神思里,莫名其妙地,忽而迸出一个极其坚固的信念:

证道!我要……证道!

这念头一出,竟然就将他的思绪全部占据住了,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必须完成证道,眼下也绝对没有比证道更重要的事情。

于是他本能地抬起手向身侧摸索佩剑,他凭心念可感知到自己的四把灵剑——弑帝、浮苍、劫音、吟松,此时分别散落在他周围。

可即便是距离他最近的弑帝剑,也掉落在他七尺开外,仅伸手是绝对够不到的。

他只好强忍着浑身的疼痛,慢慢单手支起身体,翻过身来,整个人匍匐着,向弑帝剑所在方位一点点挪。

因为实在伤得太重,他行进得非常慢。艰难挪行时,身后甚至拖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迹。

好半晌,终于握上剑柄的那一刹,又是无缘无故的,他心中竟霎时涌起无穷无尽的怨恨、不甘、绝望、痛苦……

那混沌又沉重的情绪如滔天巨浪,瞬间淹没了他意识中一切芜杂思绪,仅剩这最后一个执念,在脑海轰然不停地回响:

证道!

我要杀了那人,证道!

可那个人……是谁?

由于元神的重伤,顾归尘的思维本就转动得格外迟缓,这时仅稍一作思考,头颅便传来阵阵剧痛。

他无视了这疼痛,仍旧拼命回忆那人身份,可脑海深处某些画面才略微浮现出来,便又一闪而逝了,连一点记忆的碎片也抓不住。

尽管他回忆不起任何清晰的、与之相关的事件,但因为那个人的名字从来纠缠着他的灵魂,贯穿了他整个人生,成为他千余年里挥之不去的梦魇……所以片刻钟后,顾归尘记起了他的姓名:

他是,洛九陵!

修真界当世帝尊,洛九陵!

须知,“九陵”是洛朝的字,前世他也通常被世人尊称为“九陵帝尊”。

“证、道……”许是顾归尘心中的愿望太过强烈,执念太过深刻,他无意识中呢喃出来。

而且冥冥之中,竟有一种直觉在为他指引方向——

他蓦地扭头,望向北方,眼神坚定起来,心中笃定道:就在那里!

沿此方向前进大概三余里,确实能抵达洛朝此刻所在的破败房屋。

可见他的直觉是准确的,然而,若问这直觉是从何而来,他自己竟也说不清。

说来奇妙,这种感觉就好像他身体的某一部分,被寄放在了那人身上,于是不管隔了多么遥远的距离,他都能感应到那人位置。

现在,尽管他元神重伤之下,意识尚且混混沌沌的,也不明白这直觉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却本能中信任这一指引——他从来习惯听凭本能行事,一直是个情感冲动大过理智考量的人。

他便以剑拄地,挣扎起身,又依次拾起散落在地的另外三把佩剑负在背上之后,就调转方向,跌跌撞撞向北方而去。

然而他浑身伤势犹重,哪怕以剑作拐,也一步一蹒跚,走得万分艰难。

乃至每走一步,他周身就有星星点点的鲜血洒落,它们嘀嗒嘀嗒绽开在地面,于身后逶迤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又因沿途路面并不平整,而他大脑缺血导致神智不太清楚,有时没看清路,不慎给路上的什么坑洼或石块绊了一跤,便会重重摔倒在地,一时间竟无论如何站不起来。

可每到这时他竟仍不肯停歇,还要手脚并用挣扎着向前爬,同时口里在絮絮地念:“证、道……”

心中则道:我绝不会倒在这里,我一定会杀了你,证道!

每向前爬一点,他浑身无数伤口就会因为过度挣动而撕裂,并洒下更多血来,连手掌也在爬行过程中被路面碎石割得血肉模糊……

可他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更不会因为身体的种种颤抖与疲惫而停下,他潜意识里似乎不容许自己停歇哪怕一分一秒。

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要证道!

幸亏他此时走过的这片荒郊向来人迹罕至,否则,任谁从旁路过,都保不齐会被他这副厉鬼也难及的恐怖模样吓晕过去:

只见他披头散发,双眸无光,一身浸血的红衣,胸口分明破着个空洞在汩汩淌血,形貌完全不似活人了,竟然还能动弹……说他是从地府里爬出来向仇敌索命的怨魂,只怕也有人信。

不知如此艰难前行了多久,他终于感到自己离目标很近了。

距离那人,还剩十丈、九丈、八丈……

洛朝这时若能扭头瞥一下屋外,肯定一眼就能看见这位正拄着剑、踉踉跄跄迈过前院门槛的“红衣厉鬼”。

其实顾归尘此刻重伤叠加过度失血,神智算不上清醒,行动也非常迟缓,纵有千般精妙的剑术,眼下也施展不出来了——如果他原来的战斗力是一千,现在大抵只有负五。

所以,理论上,洛朝假若能稍加留意院落里的动静,提前发现“敌人”,未必没有机会躲过即将到来的一剑穿心。

可惜他现在满心的求死不能,精神疯癫,意识错乱,灵魂封闭在自我彻底绝望的情绪里,内心不断尖叫着“我想死我想死我想死……”,耳边全是幻听,哪还可能注意得到外部世界的变化,结果就悲剧了——

只见顾归尘双手拄着剑,一步一个趔趄,已经走过了前院空地,此时正摇摇晃晃迈过屋门,就他身体那个左右来回不稳定晃动的幅度,真让人担心他会被门槛绊倒。

所幸他过门槛时只是踉跄了一下,没跌倒。进屋之后,他就隐隐听到周围有些撞击的响动,好像还夹杂着一点人声哭喊——那是洛朝在发疯撞墙。

他听着有些迷茫,便暂先在门口稍稍站定了,同时抬起头,视线向声音来处寻去——

实则他负着重伤一路艰难走来,绝大部分体力都被消耗掉了,加之沿途又失了很多的血,所以这时他的视觉又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条人影在晃动。

但直觉告诉他这就是自己必须杀死的人,于是他屏息凝气,调集浑身最后一点力气,举起剑对准了前方人影,试图刺入对方心口将之一击毙命。

奈何,他竟瞄不准!这一方面是因为洛朝本身就在吱哇乱叫乱动,另一方面是因为他现在状态真的太差了,头晕眼花叠加体力不支。

结果他接连向前刺了好几下都刺空了,实在辜负了他一世剑术的英名。

最后,说不准是因为他终于抓住了视觉清明的一瞬机会刺中了,还是洛朝在发疯嚎叫的过程里运气不好自己撞上来的,总之,只听到“噗呲”一声响,剑刃准确刺入了某人的心脏。

霎时鲜血飞溅了一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执念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炮灰的人生2(快穿)

善来

始于聊斋

招魂

太上皇年方二十三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全世界都以为我们是道侣
连载中冬叶昭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