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意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街景快速倒退，路灯划出一道道朦胧的灯带，短暂停留在视网膜上，就像绚烂的烟花，稍纵即逝。
他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木着脸没什么表情。
往常这幅模样，不是已经累到完全放空，就是真的心情极差，差到没法在短时间内自我调节的地步了。
许安坐在副驾上，每过半分钟就要回头看他一眼，一张小脸同样愁云惨雾的，看起来倒是比心情不佳的人更愁恼。
他几次张嘴想说什么，最后都憋了回去，却抑制不住担心的目光。
毕竟他也明白，简意这个时候，大概只是想静静地呆着。
也许在想那件烦心事，也许只是大脑放空，仅仅是发呆而已。
车辆平稳地停在公寓楼下，简意却没有动，依旧呆呆地看着那已经是一成不变的景色，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车子已经停下来了。
许安轻叹一口气，兀自刷起了手机，没有打扰那个人，直到它突然响了起来。
嗡嗡嗡的声音在寂静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明显，亮起的屏幕显示是一长串的陌生号码，甚至下方还标记了一个“骚扰电话”。
许安瞬间将它摁灭，小心翼翼地瞥了简意一眼，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才悄悄松了口气，连忙将手机调成了震动。
然后它就开始震个不停。
还是那个号码，似乎很坚持。
“谁啊？”正当许安准备直接拉黑的时候，简意也回过神了，精神看起来好了些许，就是眸子还有几分涣散。
“不知道，骚扰电话。”许安把手机屏幕亮给他看。
“哦……”简意随口应了句，又扭头去看公寓门口的那颗树了，繁密的枝叶交错杂乱，投射到墙上，随着夜风轻轻晃动，看起来扭曲又诡异。
莫名让他的心情更糟了些，就想默默缩在这个封闭狭窄的空间里，一步都不想挪了。
可话音还没落，那电话又来了，甚至是在在久久没有人接自动挂断之后，再度拨了过来。
“啧……”许安皱着眉，毫不犹豫地准备将人拉黑，却在手指快要戳上屏幕的时候，有些犹豫了。
一般骚扰电话不会这么持之以恒，那些人那么赶时间，一个不行直接下一个了。
会不会是什么客户的电话？像他们这样的助理手机是一天24小时都要待命的，除了骚扰电话，偶尔也会有些客户的助理，同样被不知情的人标上了骚扰电话的标识。
于是他微微侧过身子，非常小声地喂了一声。
准备一有不对就马上挂断。
可那边传来的，却是一个男人的哭声。
许安一脸茫然，把电话拿远了点，反反复复确认，的确没有存过这个号码。
可是电话那头的男人哭得实在是太惨了些，听得人心慌不已。
“您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打错电话了？”他耐着性子回了句。
男人终于止住了哭声，却开始断断续续地向他道谢，“谢谢……真的太感谢您了，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了，如果没有您的这笔善款，我女儿一定就……”
许安瞬间明白过来，打开了免提，魏勇略微颤抖的哭腔在寂静的空间内扩散开来，终于把简意的注意吸引了过来。
许安朝他比了两个手势，简意连连摇头，示意自己不能开口。
许安没办法，只能轻咳一声，软下语调去安慰他。
“没有关系的，我看到了您女儿的照片，真的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像这样的孩子就应该幸福地生活在阳光下，我实在是不忍心让这样一个小生命失去活力，所以……”
他说话稍微有些磕巴，跟在简意身边这么久，作为他唯一的助理，早就锻炼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虽然还比不上韩一轩，但是也能完美地处理大部分事情了。
可他同样听简意说了许多关于这个魏勇的事，知道他对简意的重要性，就不免有些紧张了。
好在电话那头的魏勇情绪远比他还要激动。
本来就是很老实的那一类人，在危机来临的时候突然被迫看透了人间冷暖，最后的一丝希望竟然是陌生人带来的，给他造成的打击可想而知。
“不管怎么说，都非常感谢您，您的声音听起来也很年轻，很冒昧突然打电话过来，可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就这样承受您如此深重的恩情，请您先给我点时间，这钱，我一定还！”
许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魏勇似乎就已经预判到他的拒绝，把电话挂了。
中途挂断电话这种事，本该是很无礼的，可现在却让人觉得窝心。
这是一个成年人，对自己的负责和对世界美好情谊的维护，绝不是单方面的接受赠与。
“原来真有这么傻……”许安盯着电话，喃喃自语到，说到一半极速拐弯，“这么耿直的人，哥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啊？还要通过我给他打钱，你们不是关系不错？”
简意摇了摇头，重新看向了窗外。
因为他不会收的。
他给尹俭定好的人设就是贫苦朴素的小伙子，就算他真的拿出了钱，以他对魏勇的了解，恐怕真的不一定能相信。
至于简意的身份……
简意看了看自己纤长的手指，有很多事，就是大明星做不了的。
承受了多少的赞誉，就同样要承担多少的诋毁，本来钱也不多，他没必要再给自己本来就红得要发黑的流量递上一把更锋利的刀。
这是一双弹琴弹吉他的手，曾经达到了很多人梦寐以求的高度，现在看来，却还有很多掌控不了的事。
简意轻叹一口气，总感觉心里像闷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生命的脆弱，自己的无能为力，身份的累赘……
他本来就是一个情绪比较敏感的孩子，不然也不能那么自然的和音乐共情，可同样在无数个情绪波动较大的时间段，成为了一个对他来说很难跨过去的坎。
简意会不停地跟自己较劲，不停自我反思和鞭挞，过高的道德标准和情绪敏感度让他没法对旁人的痛苦视而不见。
于是他长叹一口气，看起来心情更糟了些。
“哥，他刚刚说他无论如何都想还这笔钱，如果到时候他真的把钱打过来了，我是收还是不收啊？”许安小心翼翼地觑了眼简意的脸色，他能感觉出魏勇语气里的认真，恐怕他真的会那么做。
“如果他打来，你就收着吧。”简意抬手搭在了自己的额头上，遮住了窗外被夜色衬托得过于明亮的灯光。
“等之后，给小姑娘当做助学基金好了。”
魏勇的性子说到做到，他说会还，那就一定会还。
哪怕一时半会凑不齐，他就是分期，就是同时再去打上三四份工，都一定会把这笔钱还上。
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治好女儿一直是他自己作为父亲的责任，现在不过恰巧有个好心人，提前预支了他一笔手术费而已。
这不是从天而降的奖金，这是一份善意。
是他需要敲骨卖髓去还的善意。
魏勇就是这样耿直又善良的人啊……
许安睁大了眼，似乎有些难以理解。
事情明明都以最好的方式解决了，简意甚至为了保护他的自尊心，以陌生人的名义给他捐过去这笔钱，为什么还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他没见过这样的人，更何况明明现在情况已经这么糟糕了……
许安满肚子的疑问，可看了眼简意的脸色又不敢多问，只能将空调温度调高了点，轻声提醒道，“哥，你也忙了一天了，早点上去休息吧？”
简意甩了甩头，确实不能就这么在车上呆着，许安陪他跑了一天，也该早点回家。
于是他顶着那小孩担忧的目光，一步一拖地把自己挪进了家门，直接倒在了床上，铺天盖地的疲累感和无力感涌了上来，再也不想动了。
他的手机响了一声，简意缓慢眨了眨眼，没动。
又连着响了两三声，他才缓慢抬手，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是顾西洲的消息。
从早上的早安问候开始，自己就没回过。
可那人似乎半点都不觉得尴尬，照常地分享了自己的午餐，然后接上刚才的两句问候，“今天过得怎么样？累吗？”
简意现在是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骨头一般。
于是他把手机拿近了些，勉强用还算稳定的声线回道，“刚到家，很抱歉没及时回复消息。”
顾西洲又发来了两三句话，简意的回复却越来越短了，语气也开始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一般人应该能察觉到他的疲累，识趣的就会说句早点休息然后不再打扰。
可就在简意已经准备就这么睡过去的时候，手机再度震动了下。
他勉强撑起眼皮去看。
“你今天……心情不好吗？”透过这几个冷冰冰的字，他似乎已经能想象到手机那头顾西洲小心翼翼的表情。
简意微微瞪大了眼，颇感不可思议。
他怎么知道的？
“而且好像还很疲惫，累的话就早点休息，不要想太多。”顾西洲自顾自发道。
“另外，给你看个好东西。”
叮的一声，一张图片传了过来。
透过几片茂密的枝叶，看到了一轮圆的近乎完美的月亮。
明亮，清冷，高洁。
整张照片，无论是构图还是光影，都堪称一绝，似乎能让人瞬间平静下来。
是他今天错过的美景。
简意突然觉得闷在心头的那口郁气，莫名消散了许多。
我~终于解封了！喜大普奔！
呜呜呜快恢复正常吧，孩子要馋疯了……
连续一周留评的宝贝都有红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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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和自己较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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