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阳芽看着这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有些难以言喻的恶寒。不过它说的确实没错，即使报官，也不会有任何人来帮她讨回公道，官府在山脚下很远的城镇那里，没人会在意这个被邪风包裹的村子里死了多少人。
“我是恶鬼啊，我需要吸食人类的罪孽，你杀的人越多，我就吃得越好。”变为阳芽的恶鬼兴奋的笑着，“这个村子里的人逼死了你的姐姐，很绝望吧，很愤怒吧，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把他们全部杀了，给你姐姐报仇？”
「我可以放火……」
“是的！你可以放一把大火，我再帮你吹的更远，把这些混蛋全都活活烧死！”
「我可以下毒……」
“是的！我可以教你制作更毒的毒药，等他们晚上举行宴会时放进去，让这些蠢虫都肠穿肚烂！”
「我可以用刀……」
“是的！我可以给你变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刀，然后把他们一个个引来，让你亲自斩下这些邪祟的头颅！”
「……你好像很期待我杀人。」阳芽不可否认自己确实动了杀心，「杀人原来这么容易的吗……」
“这可是一个村子的量，不过有我帮你，杀人不过就像切菜一样简单，你报了仇，我也填饱了肚子，这不是挺好的吗。”恶鬼磨了磨牙尖，好像有点急不可耐了，“我帮你把门弄开吧，你先胡乱杀一个，有一阵没闻到饭香，我快要饿死了。”
「那他们呢，他们在逼阿姐的时候，难道没有恶意吗？」
那张和阳芽一样的脸磨牙的动作忽然顿了顿，一时间有些沉默:“……对他们来说，给神明献上新娘就像在供桌上摆苹果梨一样，是必要的仪式，并不认为自己有罪，所以也没有所谓的恶念。”
它忽然又笑了起来:“而你很清楚自己想要杀的是人，所以会有很强烈的恶感。”
阳芽又问:「那神真的存在吗？」
“存在，但是你们这儿的神好像早就消散了。”
“别再想有的没的了，快点送他们上路吧。”那鬼等得有些着急，又化成了一缕烟钻到门后去，捣鼓了几下，把门给弄开了。
阳芽扶着门框支起身子，眼神飘忽，腿还有些发麻，听着外头依旧喜庆的乐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依旧苦闷，但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愤怒了。并不是原谅了他们的所做所为，而是觉得就算杀了他们也没有必要罢了，什么用都没有，谁也不会回来，谁也不会得到拯救。也可能是门外吹来的风，给了她一瞬的清醒，她觉得真这么做一定会后悔。
“你放弃了？”恶鬼读到了阳芽的心声，有点不可置信，“你不想杀了他们么，我实在想不到除了把他们杀死还有什么可以报仇雪恨的了。”
「嗯，我要下山去，去找官府报案。」阳芽转身挪回屋子里，打算收拾行李。
“啊？”一团黑雾气得在屋子里乱飘:“你说不干就不干了？这不是耍我吗！你知不知道就算报了官也不一定会有人会管你啊？谁会闲着没事来这破地方查案，上下山稍不注意就会失足，还有大风，嫌命长吗？”
“你也是，后背还有伤吧？就算你们村里人对地形熟悉，你就指望这么个破身子带你下山报案？”
阳芽有些不理解，她本以为恶鬼会在她说完不想杀人之后离开，严重点可能会把她弄死，没想到它不但没走，也没要把她怎么样的意思，反而在这里急得跳脚。
「你不走吗？」阳芽在心里问。
“走？”形似阳芽的少女咬牙切齿的捏住她的脸，“我都和你绑定了，打算和你同流合污美餐一顿了，我怎么走？”
阳芽拍开对方的手，恶鬼没有使多少劲，但是被自己捏脸多少有点诡异:「什么……绑定，我好像也没答应什么啊。」
“是啦是啦，是我自己马虎大意饿急眼自顾自跟你绑上了。”恶鬼有点破罐子破摔，“本来以为你是个有能耐屠村的大混蛋呢，没想到只是个敢想不敢做的大好人。”
「……你不能解除吗？」
“我们跟人绑定的时候都会变作对方的样子，没见过哪个手上见血的或是想见血的忽然说自己想当回好人的，所以也从来没有解除这一说，一直都是长期合作。想要解除绑定，除非你死了。”
“但你肯定也不会为了一个恶鬼去自杀吧，好在我还能撑到你老死，算我倒霉了。”
阳芽忽然有点想笑它:「那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就不能帮人干坏事了？只能跟着我？」
“是呢，不过你也别指望我能帮你做什么好事就是了。”变成阳芽的恶鬼颓丧地坐上桌子，用小腿碰她，“你最好收拾快点，等宴会结束可不好走了。还有，先给自己伤口包扎好，别忽然死路上了让我提前解放。”
阳芽默默点头，从床下翻出些干净的布来，简单的给伤口处理了一下。
“我挺好奇的，你明知道报官也没用，为什么还要去呢?”
「总得去了才知道。」动作别扭的阳芽刚给自己打上一个歪斜的结，「就算他们不能阻止，我确实也不应该冲动，你之前说的对，没有任何人的生命理应被剥夺……我是很想给姐姐报仇，但不该是这种方式。」
没想到恶鬼突然激动地从桌上跳了下来，像是有无尽悲痛似的号叫了一声。
「你鬼叫什么……」
“早知道开头我就不装模作样地说那些有的没的的话了!”
——————
什么都看不见。
除了自己的惨叫和风的呜咽也听不到什么。
狂乱的风几乎让她窒息，躯体也要和心脏剥离了去，巨大的惊惶在下坠间扩散膨胀……她从未如此明晰的体会到绝望与恐惧。
白露胡乱挣扎的动作慢慢凝滞。
眼泪顺着脖颈淌到胸口。
下一秒就该结束了吧。
不知道小芽现在怎么样了，之前撞得那一下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小芽以后一个人要怎么办呢，有没有听话离开村子，没有人照顾会不会被欺负啊。
现在阿爹阿娘也走了，真是绝情……又变成孤儿了。
希望他们走了就别再回来，至少不要又捡个孩子替他们挡灾。
我真是个没用的姐姐，如果能再勇敢些，更早的带着妹妹离开这里，是不是就能照顾她更久一点呢。
小芽一个人下山会不会有危险啊。
死后会变成鬼吗。
会不会很痛啊……
有点困了。
撕扯着一切的风忽然温和了起来。
白露有些茫然，她好像下坠的有些久了，久到让她产生幻觉，悬崖有这么深的吗?
柔和的风缠绕在她周围，拂顺她的衣角，轻轻将她托着，她蜷在这奇妙的摇篮里，甚至感到些许暖意。
这难道是，难道是……但是为什么呢?
白露感觉到有什么把自己包裹了起来，轻柔而平缓的将她放置到平地上。
耳边有潺潺的流水声，鼻尖触碰的是湿漉漉的草地，空气里除了自然的芳香……还有些淡淡的血腥味。她很清楚自己没有受伤。白露僵硬的支起身，本来就不清醒的大脑现在更是一团混沌。她摸索到脑后的布条，攥在手中不停颤抖，她会看到什么?新娘们所堆砌的尸骨?淌着鲜血的河流?或者说一个狂躁的喜怒无常的吃人的神明?
但是不摘掉又没法看清可以逃跑的路。
最终白露还是抖着手去拉扯那个垂下的带子，用力朝下扯了几下，揪得头皮发紧眼睛发疼都没能扯开。不知道是为了防止挣脱还是为了美观，蒙眼的红绸在系紧后还编到了发髻里，系了还不只一个结，然后又随着发饰坠在脑后。白露向来不擅长编来织去的事情，摸瞎去解开繁复的发髻对她来讲更是难如登天。她跺了跺脚，烦躁地挠乱了头发，好歹是松了些，再一鼓作气抓着前头一把扯到了眼睛下边再猛得睁开双眼……什么都没有。
白露心跳得砰砰作响，没有想象中的尸骨，没有诡异的景色，也没有什么人影。
那血腥味又是从哪来的呢?
托着她的那缕风，究竟是仁善者的怜悯，还是杀人魔的餐前娱乐?
眼前只是普通的溪流和普通的树林，身后是高得望不到顶的涯壁，天还亮着。她无措地往前走了几步，之前挣扎的时候鞋被她蹬掉了一只，在这略有潮气的土地上走着还有些微妙的高低差。现在是在极深的悬崖底下，村子应该是回不去了，顺着河流应该能到有人烟的地方去，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在太阳下山前找到落脚的地方。
白露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顺着河闷头往前快步走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似乎又浓了许多，她皱着眉停了下来，恐惧之下的一小点良心在问她，会不会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会不会是有人受伤了?
“有人吗……”一段时间没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有人在吗?”她大喊着。
没有回音。
白露才发觉这里好像除了水流声，这空荡荡的林子里什么声音都没有，静的诡异。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