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才有几分意思。”邵通直起了身子,将钥匙扔到了冯于冰的手中,“好了,排练完了,你去吧。”
“是。”冯于冰低下了头,紧紧地握着钥匙,退了出去。
邵通又复拉上了兜帽,他知道云川镇不喜欢自己,虽然上次见面还是十年前的事,他还是不要过分抛头露面为好,万一有什么老不死的还记得他的容貌身形,那他的计划可就又泡汤了。
他拿起了放在一边小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不得不说这云川镇虽小,但是茶还是好喝的。
希望事情也能顺利。
冯于冰从云川镇最资深的药老家离开的时候满身满脸都写着任务完成如释重负的轻松,对居民投在他身上意义不明的目光并无所谓,快步离开了。
“爷爷,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知道避人耳目。”年少的采药人关上了门说道,“若是被人知道了,你帮他带路。”
“虽然镇子里大多数人还感念当年末那会的恩情,但是总有人。”他刹住了话头,因为老者举起了一只手,示意他不必说下去了。
“若是江雨的儿子我都不帮忙,我梁老六也没有什么活着的必要了。”他说,“你当年小时候发了烧,足足一个月都没有退,方子都吃遍了,所有的大夫都叫准备棺材了,就是江先生把你抱到总坛里,齐教主亲自动手才捡了你一条命回来。”
“就算还回去,也没什么不该的。”他沉声说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医者救人,是为了让人活,又不是为了让人死的。”一个声音淡淡地响了起来。
老者一下子怔住了,他几乎是一寸寸地转过了头,浑浊的眼睛艰难地转动着,“这声音!”他惊道,“你是谁。”
一个人影从暗处走了出来,他静静地撩掉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了一个霜白如雪的头发来,青年微微地偏过头,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很久不见了,梁老。”
“齐,教主。”老人的声音艰涩地从喉咙里挤了出来,“齐教主,”他走进了几步,“你怎么还这么年轻啊,果然你们这种人和我们常人不同。”
“这就说来话长了。”齐预笑了笑。
“不过请不要怪孩子,”他看了一眼在一边倒茶的少年,“他看得很对,今日这个来找你的人,并不是江雨的儿子。”
几分怒气瞬间涌上了老者的脸,他还没来得及从错愕中反应过来,就被愤怒攫住了,“他怎么敢的,我看他手上还有末那会的钥匙,对江先生的事也很清楚。”
“因为他是邵通的人,”齐预平静地说,“他既有末那会的钥匙,也对江雨的事了如指掌。”
“江雨当年就是死在邵通的手上。”他说,“据我所知,他把他关在了邵家地下的水牢里,江雨不过一介书生罢了,不出一个月就病死了。”
齐预一边讲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抬起手,静静地放在了老者的手臂上,没有用力,只是蜻蜓点水一样的搭着,然而老者却觉得自己被一块冰镇住了,翻涌在脑里心里的怒火和憎恶瞬间平息了下来。
“幸好您来了,”老者说,“我还真的收拾准备他们进山了,”他忙不迭地说,“老婆子早上说来了客人,我也没多问,哪里知道哦是您啊。”
齐预静静地笑着。
“您陪他们进山就好了。”齐预轻声说道,“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邵通应该就在队伍里,你就算认出了他,也要当作已经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他说。
“之后,”他说道,“今天晚上会有一队龙城派的人马来到云川镇。”他轻声说,看向了身边的少年,“你可以和他们说,你的祖父陪着龙城派的余孽进山了,你觉得不对,所以你来和他们说这件事。”
而展龙图从云川镇任何一个地方打探到的情报,都会是,梁老六白日里陪末那会的余孽入山了,因为这本来就是今天发生在所有人面前,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事实。
谎言错漏百出,而事实坚不可摧,不是吗?
“然后,你可以主动请缨带他们进山追赶。”齐预慢条斯理地说道。
少年的眼睛亮了起来,“只要让他们追上就可以了嘛?”
“是的。”齐预笑了笑,“所以没什么比你们两个来分别当他们的向导更好了,毕竟你们之间最熟悉最默契。”
老者脸上的阴霾也放晴了几分。
他咬着嘴里的烟草,重重的嘬了一口。
“果然还得是齐教主。”他说。
他的目光落在了白发青年的身上。
这青年这些年的时间像是没有渡过一样,他想,他居然还是那么年轻,和他记忆里的样子一模一样,然而他现在出现在这里,又不像是假的。
就算是假的,他想,齐教主给我托梦了一个弄死仇人的办法。
梁老六很快就打点好了行装。
不多时听到外面的声音,那少年说是他雇的人已经全都带来了,老者从容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看到了邵通。
没错,那就是邵通,他记不错的,他就算忘了自己姓什么,忘了自己的老婆长什么样子,也不会忘记那个人的形貌。
不止因为江雨。
还因为十年前,这个混账借着搜查残党的名义,在整个云川镇中挨家挨户地破门而入,说是搜查有没有藏人,实际上他带来的那些人一进屋先奔着柜子床头用力,顺手牵羊将屋里值钱的东西全都塞到口袋里,顺便将屋里搅得底朝天才出去,这还是好些的。
若是那些泼皮无赖些的,一口咬定有人从后院跑了,就把这户人家绑走了,非得敲出些什么才可能大发慈悲地留他们条性命。
而这个青年,当时就不远不近地坐在高头大马上,脸上带着一抹欣赏景色一样的笑意看着这一切,顺手从下属的怀里牵走一件首饰,自以为潇洒地耍弄着。
甚至他的下属当着他的面,欺辱自己的儿媳,这青年都未曾阻拦一句,甚至脸上笑意更深了。
儿媳拼命挣扎,被打得头破血流,自己的儿子也冲了上去,那下属竟抽出剑来。
下一秒钟,这个青年终于出手了。
他心中想,终究是要管了,毕竟掠走点钱财上面不管,闹出人命来肯定是不好看的,于是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血光一闪之后,倒下的不是那个畜生,而是自己的独子。
他当时感觉自己头上的血管几乎瞬间炸开,他已经看不清眼前在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这世界和那位新天帝热情洋溢的许诺有哪里有一丝半毫的相似。
当他醒来的时候,他的老伴正在给他喂汤药,他的脑子恢复了思考,“狗子呢?”他试探性地说出了儿子的小名,而她的表情马上让他明白没有任何奇迹发生。
“那小翠呢?”他问。
“小翠也没了!”老伴费尽全力压抑着的泪水瞬间决堤,他伸出手,试图将她揽到怀里。
“咱们还有石头,”他说,“石头还在吧。”
“石头还在。”老伴闷声说,“对,咱们还有石头呢。”
他们都太老了,本来没有多少眼泪可流了。
然而邵通遣了这少年来自己,只知道自己是这城里年纪最大的药老,定然最认识进山的路。
他居然一点都不记得自己,名字也好,住址也好,职业也好,他什么都不记得。
他怎么能如此?
他怎么敢如此!
梁老六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竭力不表现出任何的不自然,看来齐预的到来不是幻觉,他想,因为邵通也不是幻觉,他还没有老到白日做梦的程度。
“我向您保证,邵通活不过三天了。”齐预的话又响在了他的耳边,让他在冬日的寒冷里心中似升起了一团烈火,“您只需要,把他们带到他们想要的地方去,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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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相信与误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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