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性与命运

“哎,李大娘您慢走,别心疼钱,按时按点按量,病治好了才省钱。”鹿幺笑着说,将手中的纸包多提了几步,才交给对方,然后她马上对不远处的男人挥了挥手。

“王大伯啊。”她说,“上次大娘开的药还好用吗?”

“好用。”男人笑着说,“相当好用,她说齐大夫比一百个那些个什么药宗的都强。”

“她让我拿这包点心来给你们。”他抬起手来,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了鹿幺,“虽然不算什么,就是一点心意。”

“齐预!”鹿幺跑进了店里,“齐预,有人送了我们点心。”

白发青年从纸堆里抬起了头,微微地出了口气。

“看你激动的样子,我还以为舒曼殊终于上门找你了呢。”他说。

“点心还不激动吗?”鹿幺坐了下来,手上还迫不及待地拆着包装,“还是病人家里送来的,还夸你比一百个药宗都灵呐。”

“还有一幅锦旗。”她叫了一声,拖出了一块红色的绸布,“说你妙手回春哎。”她把锦旗展开了,又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准备在前厅找个地方挂起来。

她挂在了什么地方,又退后一步,欣赏了一番,鼓了鼓掌。

齐预按了一下太阳穴。

鹿幺是他这辈子相处过的,最有活力,最好动也最吵的人。

好吧,托鹿幺的福,估计没人会把已经变成课本和话本里那个恐怖阴森的大反派和自己联系在一起了,齐预想起这些日子在街头巷尾的说书人口中听到的自己,基本上是个阴暗的自卑的庸才,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而且在木偶戏里的木偶都是一个嘴角向下的矮小丑陋的小人,负责被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少侠莫问天吊打出丑。

他完全已经成为了恶和卑贱的化身,甚至那些故事大多数和他本人都没什么关系了。

如果当成英雄除恶传的传奇来听的话,还颇有几个挺有意思的,齐预想,他对此没什么不平的,恰恰相反,他甚至有些轻松愉悦。

莫问天不想让世人知道真正的齐预是什么样子的,所以宁可流传的是这些劣拙的故事,也不肯泄漏自己一丝一毫的真实,甚至连相貌都要扭曲一番才容许坊间传说。

这样一来,他被人认出来的几率就更低了。

“还有这么多形状呢。”鹿幺坐了回来,她兴致勃勃地揭开了点心盖子。

齐预的确希望鹿幺多活动一些,装作不经意地让到处探求丈夫变化的舒曼殊注意到,但是她说实话有点太活泼了。

“前日里,”齐预轻声说,“你上门送东西的时候,又送一个孕妇回家,走的还是天街最大的那条路。”

鹿幺眨了眨眼睛。

“你不怕被莫问天先看到了吗?”齐预问道。

“那倒是,有点害怕的。”鹿幺心虚地说,她为自己辩解着,“这样比较吉利嘛,预示着她的孩子会走康庄大道那种感觉。”

“而且我还能扶着孕妇去逆行嘛?”她反问道。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她开始自言自语道,“扶孕妇回家算是做好事,逆行是做坏事,这样正好抵消了,相当于我没有任何问题。”

“你说的对,我的确不该走那条路。”鹿幺说,“但是话又说回来了,那和不扶她又没有区别了。”

“但是我觉得好像还是有区别的。”鹿幺困惑地抓了抓后脑。

“到底是哪一步换算错了啊。”她掰着手指计算着。

齐预想起了自己背了一夜的梗。

他觉得的确很多时候努力在天赋面前不值一提。

齐预竖起了一张纸挡在了自己的面前,不想被鹿幺发现自己真的没绷住。

“算了,以后凡事多用点心。”鹿幺自问自答道,拿起了一块点心,放进了嘴里,“这个好吃。”她心满意足地说。

难道她以后准备用的是这个点心吗?

“说起来,”齐预从纸页上方露出了一线眼睛,“你听上去很想做好事的样子。”

“我当然很喜欢做好事了。”鹿幺说,将一块点心递了过来,“看到他们很高兴,我也就高兴。”

“这样。”齐预轻声说,“那你还是坚持如果裴东海的灵根有一部分在舒曼殊的身上,你宁可冒更大风险给她下药来取,也不直接杀了她。”

鹿幺眨了眨眼睛。

“我也不知道,”鹿幺说,“我觉得,她如果能还回来的话,就不要让她死了吧。”她小声说,“我也搞不清楚这样对不对,你知道我这辈子做什么都挺失败的,不怎么聪明,修为很烂,也没什么见识。”

“随你。”齐预平静地打断了她的话,“只是你要完全考虑好。”

鹿幺不由自主地坐直了几分。

“好的。”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说起来,现在的计划是让鹿小小被舒曼殊注意到,然后舒曼殊就会来见鹿小小了是不是。”那些黑字又动了起来,齐预透露了一些计划出来,他希望能引得这些读者们的目光落到舒曼殊的身上去,这样他就能为计划顺利实施增加一层保险了。

果然他们谈论起了舒曼殊的近况。

“我觉得肯定是舒曼殊会来的,因为她在宫外也没有什么朋友了。”

“家人呢,难道莫问天没有为她找找当年失散的家人吗?”

“说实话,我记得最后和舒曼殊在一起,是因为最后还留下的死忠读者群体里她呼声最高来着,而他们觉得她好有一点就是没有娘家,作者肯定不会再给她设定能找到什么亲人了。”

“那些读者真的要命,大概是完全把自己带入男主了吧,而且脑回路和作者对上了。”

“所以作者肯定只会描述舒曼殊孤苦无依了,至于她还会有什么朋友,怕不是任何一个女人出现,男主看不上的就让她吃醋增加情趣,男主看上的,还得她助攻吧。”

“所以她听说了有关鹿小小的线索,肯定只能自己亲自来了。”

“说起来,你觉得男主希望她出意外,还是没出?”

“不好说。”

“我怎么觉得如果出意外男主会更高兴,那种她终于在最合适的时候被做成了标本,我可以用一生来怀念了的味道。”

齐预虽然已经推测出舒曼殊的处境和性格多半会让她选择亲自私下里见鹿幺,但是他的确没想过舒曼殊的现状会是这样的。

他不太了解舒曼殊,但是也记得这女孩似乎很想见到自己从幼年时就失散了的家人,对他们也抱了不少近乎于幻想一般的期待。

裴东海很心疼。

齐预有些时候觉得裴东海这个人凡事都与自己相反,不只是灵根。

所有人都觉得他亲切又温和,裴东海严厉又冷练,若是说裴东海是经典的外冷里热的话。

他就是外热里凉。

“我见了不少事,逐渐相信人各有命,凡人都是要各走各的路,各受各的苦的。”齐预叹道,“现在想想,他经历的也不比我少,所以他比我强。”

“但是你也帮了我来着。”鹿幺小声说,抬着的手孜孜不倦地给他推销着点心,“还努力复活他。”

“你要不要试一块。”鹿幺说,“我觉得你有点钻牛角尖,这种时候,吃点甜的,说不定就好了。”

她把手抬得更高了。

齐预接了过来。

他咬了一口。

很香很甜。

他用舌尖细细地碾碎了一小块,是用油和的面,加了不少糖,但是还有一股淡淡的荷花香味,难道是把荷花或者荷叶泡在了蜜里,看着朴素的一块,应该是花了不少功夫的。

前厅的荷花风铃突然响了起来。

有客人来了。

鹿幺仿佛从座位上弹走了一样消失了。

“姜小姐啊,”鹿幺热情地招呼着,齐预静静地竖起了耳朵,听着。

“说起来,”那前来的少女说道,“我被表姐邀请去府上做客。”

“你也知道,我的那位表姐,是伺候天后的下人,是做梳头嬷嬷的。”少女的声音传进了齐预的耳朵里,“她说最近天后的睡得不太好,想听些民间活泼有趣的女孩子的故事。”

“我觉得我们这个天水楼,最活泼有趣的莫过于你了。”少女说道,“她说天后想听那种,出身虽然不好,但是认真生活,开朗大方,直率动人的女孩子的事,这不和你正好一样吗,你和我说说,有什么见闻和故事,我也好给表姐讲。”

“哎?”鹿幺倒茶的声音顿住了,“我们这种人哪有什么故事,不如找话本师傅来编一个,又精巧,又辞藻优美的,才好给天后听啊。”

“她说那些听烦了。”少女说,“她说她甚至想走下天宫来沾沾人间烟火气呢。”

“只是天帝每日里都很操劳了,她又不好说出来。”少女说道,“看来就算是天后,烦恼也不少呢。”

“那我,”鹿幺端着茶杯递给客人,然后坐了下来,摆出了一个愿意聊下去的态度,“就讲讲我第一次进城闹的那些个笑话吧。”

“我是从穷乡僻壤来的,”鹿幺笑着说,“而且从小就不被人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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