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苏棠“谈心”与皎月珠异变之后,青山派的日子,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暗流。
夜玄似乎真的收敛了许多。他不再明目张胆地挑衅中天明,也不再于众人面前展露那些狠辣诡谲的招式。他按时完成苏棠布置的(往往是加倍)功课,无论是枯燥的经文抄写,还是繁重的基础体能训练,都一声不吭地完成。甚至在与中天明的日常对练中,他也开始有意识地控制力道和角度,虽然眼神依旧冷冽,出手却规矩了不少。
但这并非屈服,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蛰伏起来的隐忍。就像一头幼狼,暂时收起了利爪,却将狩猎的本能磨砺得更加内敛危险。他修炼起来比任何人都要刻苦,甚至到了疯狂的地步。别人吸纳灵气循序渐进,他则近乎掠夺,若非青山派如今灵气充沛,又有苏棠暗中布置的聚灵阵法疏导,他这种修法早已伤及经脉。他仿佛在与时间赛跑,与某个看不见的对手竞争,那股拼命的劲头,让一些入门比他早的弟子都感到心惊。
中天明则将夜玄视为最好的磨刀石,也是追赶的目标。他心性沉稳,深知自己出身卑微,资质或许不如夜玄那般妖孽,便以勤补拙。夜玄练一个时辰,他便练两个;夜玄钻研剑招变化,他便苦修灵力根基。他不卑不亢,面对夜玄偶尔投来的、依旧带着审视与竞争意味的目光,坦然以对,默默积蓄着自己的力量。
苏棠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两个天赋异禀又彼此较劲的小家伙,简直是促进门派弟子努力向上的最佳催化剂!她时不时就给两人加点“料”,不是安排他们一起去完成某些棘手的宗门任务(美其名曰培养团队精神),就是在讲道时故意抛出难题,看谁先领悟(往往引发一场无形的智力角逐),甚至暗中调整两人住所的灵气浓度,制造一种“不公平”的竞争环境。
“卷!都给本掌门卷起来!”苏棠嗑着瓜子,看着演武场上挥汗如雨的弟子们,尤其是那两道最为突出的身影,满意地对身旁打坐的江澈道,“看看,多有活力!这才是我们青山派该有的气象!”
江澈缓缓睁开眼,看了一眼场中。夜玄正以指代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轨迹,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而中天明则盘坐在不远处,周身灵气氤氲,显然在冲击某个小瓶颈。他沉默片刻,道:“过犹不及。”
苏棠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安啦安啦,我心里有数。玉不琢不成器,尤其是夜玄那块硬骨头,不给他找点事做,他指不定哪天就自己琢磨歪了。”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而且,师姐上次传讯,说仙界似乎也不太平,让我们早做准备。多培养几个好苗子,总没错。”
江澈目光微凝,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而在仙界,云疏月也并未闲着。
知晓了“纪元之劫”的存在后,她无法再安然于清修的日常。她开始有意识地利用自己自由下凡的权限和仙人的身份,暗中探查与那“虚无”危机相关的蛛丝马迹。
她拜访过几位以推演天机著称的仙友,旁敲侧击。然而,大多数仙人对“纪元之劫”一词毫无反应,仿佛从未听闻。少数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仙,在云疏月提及相关概念时,也只是讳莫如深地摇头,只言片语中透露出“时机未至”、“不可言说”的意味,似乎涉及某种极大的禁忌。
她也曾悄然潜入仙界藏书阁的深处,查阅那些蒙尘的古仙玉简。在一些最为古老、甚至记载着开天辟地之初秘闻的碎片化信息中,她找到了一些模糊的对应——关于宇宙轮回,关于世界生灭,关于某种周期性降临、吞噬一切文明与存在的“大寂灭”……描述与那信息流中的“虚无”隐隐吻合,却更加宏大,更加令人绝望。
这些发现,让她心情愈发沉重。天道借皎月珠传递给她的警示,绝非空穴来风。
这一日,她刚从一处记载着上古盟约的残碑林回来,心中思索着那些晦涩的铭文,忽然心念一动,感应到了来自下界青山派的微弱祈念。
并非危急,而是一种……带着困惑与寻求认可的意念。
她降下一缕神念,悄然附着在掌门大殿外的一株古松上。
殿内,中天明正恭敬地向苏棠汇报此次外出历练的收获,并提出了自己在剑道上的一个新颖构想——将阵法的某些基础符文,尝试融入剑招的起承转合之中,以期在关键时刻瞬间增幅剑势或产生特殊效果。
“……弟子觉得,虽可能艰涩,且与正统剑道有别,但或可一试。”中天明语气沉稳,眼神却亮着求知的光。
苏棠摸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有点意思!虽然听起来有点旁门左道,但咱们青山派向来不讲究那些死规矩!你想试就试,需要什么材料去找炼器堂和阵法堂商量,就说是本掌门批准的!”
“谢掌门!”中天明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而就在殿外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夜玄隐在枝叶间,将殿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握着树枝的手指微微收紧。
阵法融入剑道?哼,投机取巧。
他心中不屑,但那双锐利的眼眸深处,却飞快地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他想起前世在魔界见过的某些魔纹战技,似乎……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更加霸道,更具毁灭性。
当晚,夜玄罕见地没有疯狂修炼,而是溜进了青山派的藏经阁底层——那里堆放的多是些残缺不全、被认为价值不高的杂书玉简,甚至包括一些收缴来的、被视为邪魔外道的功法残篇。
管理藏经阁的是一位瞌睡连天的老修士,对夜玄这个掌门“重点关照”的对象也只是掀了掀眼皮,便继续打盹去了。
夜玄凭借着前世的部分记忆和某种直觉,在落满灰尘的书架间翻找了许久,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枚几乎要被遗忘的、记录着某种古老“星轨剑印”设想的残破玉简。这剑印并非魔功,却涉及引动星辰之力,勾勒虚空符文,其思路之奇诡,与正统剑道大相径庭,近乎于“道”与“术”的边缘。
他如获至宝,将玉简内容强行记下,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夜玄变得更加沉默。他依旧完成门派功课,但更多的时间,则是一个人待在后山僻静处,对着天空的星辰,以指为笔,以灵力为墨,在虚空中艰难地勾勒着那些复杂而玄奥的符文轨迹。失败,消散,再尝试,周而复始。
他走的路,与中天明不同,更加艰难,更加孤独,也……更加危险。那“星轨剑印”虽非魔功,但引动的星辰之力驳杂狂乱,一个控制不好,极易反噬己身。
云疏月的神念偶尔会扫过这里,看着他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倔强地重新开始,看着他小脸上那与年龄不符的专注与执拗,心中滋味难明。
引导他……究竟该如何引导?
强行压制他的天性,只会适得其反。放任自流,又恐他再次滑向深渊。而那天道揭示的“守护”之路,对于骨子里刻着征服与毁灭本能的夜玄而言,又该从何谈起?
这一夜,夜玄再次尝试凝聚一道复杂的剑印核心符文。星光在他指尖汇聚,勾勒出繁复的线条,眼看就要成型,却因一股星辰之力的突然躁动而骤然失衡!
“嗡——!”
狂暴的星力瞬间反噬,将他小小的身体狠狠掀飞出去,撞在身后的山壁上,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手中的灵力符文彻底溃散。
他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看着眼前消散的星光,眼中充满了挫败与不甘,还有一丝被压抑的暴戾。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面前。
月光下,云疏月俯视着狼狈不堪的夜玄,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凌空虚点。
一点纯净的仙灵之光自她指尖溢出,并非治疗他的伤势,而是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他面前的虚空中,将他刚才失败的那个符文,从头到尾,分毫不差地、稳定而流畅地,重新勾勒了一遍。
符文成型,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星辉,与夜玄之前那躁动不安的形态截然不同。
“力由心发,意与星合。强引则躁,顺导则安。”
云疏月留下这十六个字,身影便如同来时一般,悄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夜玄怔怔地看着空中那枚完美凝聚的星光符文,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尘土和血迹的手,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那十六个字。
他眼中的暴戾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明悟。
原来……不是力量不够强,而是方式不对?
他挣扎着爬起来,不顾伤势,再次抬起手,尝试着按照云疏月演示的那种“顺导”的方式,去感受,去沟通,去勾勒……
这一次,指尖的星光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狂躁,变得温顺而稳定,那复杂的符文线条,也似乎变得清晰了许多……
远处,云疏月的神念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微动。
或许,引导的第一步,不是堵,而是疏。
让他看到,除了毁灭与强制,还有另一种掌控力量的方式。
而这颗悄然改变的种子,是否能在那场无可避免的“纪元之劫”到来时,成长为庇护此界的参天大树?
她望向仙界那无尽深邃的星空,目光仿佛要穿透壁垒,看到那正在临近的、蠕动的“虚无”。
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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