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动作井然有序,连烫杯子这等勋贵人家丫鬟才会注意到的讲究小细节都注意到了,加上穆珍一番话说的落落大方,进退有度,宋伯擎越发对穆珍高看一眼,这样的小娘子,就算没被看上,做个官妇也绰绰有余,见穆珍是个聪明人,宋伯擎换了策略,省了画饼等弯弯绕绕的路子,单刀直入:“穆小娘子,本官是两江的同知宋伯擎,穆小娘子可以称呼我为宋大人,今日本官前来来只为一件事情,就是请小娘子去贵人府上做丫鬟。”
穆珍心中一沉,果然如她猜想一般,翟嬷嬷昨日咬着她不放非要寻她去做丫鬟,今日连同知这么大的官都来,穆珍摸不清楚这到底是要去做哪门子丫鬟,但是越是这样,穆珍便知道越是去不得。
还不等穆珍答话,张裁缝便抢先了一步答话:“她去,她去,大人亲自跑一趟,珍珍她一定去。”
张裁缝腆着脸替穆珍答话,但是宋伯擎不是翟嬷嬷,不吃这一套,他看向穆珍问她的意:“穆小娘子以为何如?”
穆珍抬眼看了眼同知,知道他只是模样看着和善,能做到官至五品怎可能单单只是一个和善的人,在张裁缝紧张的目光中,穆珍缓缓屈膝道:“请大人恕罪,珍珍性子执拗,做不好丫鬟的活儿,请大人另选别家小娘子。”
张裁缝没想到穆珍连官爷都敢拒绝,只觉得她真的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急的想要按着她的头同意,宋伯擎看着沉静的小娘子,心道是个有注意的,心中欣赏更甚,但是她这个身份越有主意越吃苦,想到这里宋伯擎故意脸色一沉,吓唬:“穆小娘子,你当我是来同你商量的?”
一句反问将穆珍吓的心一颤,她咬紧牙关推诿:“大人,民女只想当个安分守己,奉公守法的良民,还请大人明鉴。”
“穆小娘子,你这番话可是说本官强迫你了?”宋伯擎平静,他对穆珍心中是欣赏的,但是差事他不得不办,心中叹口气,面上越发沉“你今日拒了本官,今后便是只想当个安分守己,奉公守法的良民,小娘子你觉得你可还有这个机会?你的家人可还有这个机会?”
宋伯擎的威胁,听的穆珍心中一沉,张裁缝与张穆氏更是吓的脸色发白,这时躲在屋内的张宝珠拉开门,指着穆珍道:“大人,穆珍珍不喜欢我们一家,与我们没什么干系,她紧着的只有巷子口她未婚夫家罗家一家。”
张宝珠急于推脱的话令穆珍心中一紧,她的呼吸微微急促,罗家夫妇是良善之人,罗虎更是穆珍的指望,断不能被这事儿牵扯进来,穆珍脑子里飞快的转,脑中飞快思索该如何分说才能将旁的无辜之人摘出去。
穆珍细微的动作没能躲过宋伯擎的眼睛,宋伯擎知道了穆珍的软肋,只要有在意的人,那就不怕她不屈服,宋伯擎今日来见了穆珍,知道她不是个能利诱的,既然利诱不成,褚瑾一日不松口说不要这个小娘子了,那便迟早要用到威逼这一招。
知道了穆珍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宋伯擎也就不再多费口舌,只扔下劝告之言:“穆小娘子,不过是去当几个月丫鬟而已,就算你不为自己想想,总得为在意的人想想不是?”
说完,宋伯擎不再多留,离了张家院子,登上杏花巷门口的马车想知府衙门而去,而宋伯擎的劝言,在穆珍听来不过是威胁,她却想不通,为什么非要让她去做这个丫鬟?
到了知府衙门,翟知远问宋伯擎情况,宋伯擎心中恻隐,只道:“那小娘子是个烈性子,恐怕送给成王殿下也只会得罪殿下,莫不如换个人?”
成王褚瑾身边有多难塞进去个人翟知远心里清楚,且这时候已经不是他赶着塞人,是褚瑾问他要人,就算那小娘子不愿,那也得进府,翟知远蹙眉挥手:“使些手段让她愿意。”
翟知远吩咐完同知宋伯擎,心中又思量起宋伯擎的话,送人给褚瑾是为了结善缘,若是到时候闹出个人命那就不好看了,他寻摸个汇报公务的机会,末了试探褚瑾的口风道:“王爷,两江出生良籍的女子众多,给下官个三五日,定能寻摸到令王爷满意的丫鬟。”
褚瑾面沉凝,一双冷凝的眼狎着翟知远,眼中带了些似笑非笑:“本王竟不知翟大人是这么喜欢半途而废的人,还是本王看着这般好糊弄?”
翟知远头一回猜着这位主儿的心思,心中明了,褚瑾这是非那个小娘子不可,竟不让找个替代的,会了褚瑾的意,翟知远诺诺退了下去,让同知加紧将人送进褚瑾府里头去。
待翟知远离了府,来善把这几日盯着翟知远行径给褚瑾汇报:“翟大人昨日派了府上的嬷嬷去杏花巷铩羽而归,吃了那小娘子的挂落,府上嬷嬷添油加醋了一番惹了翟大人动怒,今日便派了同知宋伯擎去杏花巷,也是铩羽而归,被那小娘子给婉言拒绝了。”
莫说是宋伯擎,就连来善都有些佩服素未谋面的穆珍的,在上京哪家的小娘子若是得了他家主子的青睐,不是激动万分,就连镇远将军府的小娘子都与右相家的小娘子在宴会上为了他家主子争风吃醋过,偏偏一个平头小娘子不识好歹,现下这般威武不屈,等待见到了他家主子,怕不是要后悔死没早些入府。
褚瑾的双眼半阖,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轻点桌面,让人窥不到他在思索什么,周遭的空气因为褚瑾的不言语透着一股压迫感,半响褚瑾吐出几个字:“倒是个有气节。”
褚瑾不轻不重点的话听不出来是夸赞穆珍还是嘲讽穆珍。
来善觉得穆珍的行为确实有股不知死活的气节在里面,奉承道:“殿下的眼光何时出过差错,看上的小娘子自然也是个顶个的特别。”
“特别?”褚瑾忽的坐直身体冷笑“诱之以利不成只是这利还不够大罢了。”
出生在帝王家,褚瑾在官场这些年,深谙一个道理,无论是王孙贵族还是贩夫走卒,给够了利就没有折不下来的腰,无非是利大还是不大罢了,气节?这玩意儿最不值钱。
褚瑾忽然生怒,来善琢磨主子的意思,这两日让他盯着翟知远的动作是为了盯着杏花巷的小娘子,这时生气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主子不悦那杏花巷的小娘子不识好歹。
想到这层,来善才觉得自家主子对那杏花巷的小娘子竟是上了两分心,估摸着小娘子不日就会进府,褚瑾自打掌管了刑狱,谁家不想塞两个丫头入府,这盯着的眼睛多了,便叫人放不下心来,王府里面也没个知心人。
想到这里,来善忽的为主子开窍感到高兴,心中想着他得隐晦告诉一下张嬷嬷,莫将主子看上的丫头打发了出去。
张嬷嬷这两日将几个丫鬟看了个遍,老实的不够机灵,机灵的又不安分,三个丫鬟挑不出一个合适给褚瑾当大丫鬟的,心中难免有些失望,来善不知张嬷嬷心中所想,跑来给张嬷嬷捏肩,嘴中絮叨暗示:“嬷嬷,原本定的四个丫鬟,有个不安分的被王爷打发回去了,这两日连累累着你了,主子心中记着,这两日还要寻摸一个上来顶上,这丫头来了呀,你仔细看看给掌掌眼,若是言行不状先请示了主子去。”
若是穆珍不得张嬷嬷的眼,万一不由分说被张嬷嬷打发了出去,知道主子不会怪罪张嬷嬷,但是到底惹了主子不高兴还坏了主子的姻缘,张嬷嬷素来对他们主子身边的下人照顾,又同为主子操心,来善先来卖个好提个醒,免得到时候触了主子的霉头。
张嬷嬷满心满眼的给褚瑾寻摸大丫鬟,来善这一番话听进了心里便以为来善也说得是大丫鬟的事情,答应:“这是自然,合归是王爷觉得满意才成,老婆子只是掌掌眼,最后还王爷定夺拿主意。”
两厢说完话,又絮叨了府内其他的琐事,刚刚到了两江几日,张嬷嬷与来善便张罗着把这锦园布置的妥妥帖帖,虽不及王府住着舒心,也像是个王爷能临时落脚的地儿了。
张穆氏与穆珍站在院子里,张宝珠立在门前,都没有从官爷的威胁中回神,心中一阵后怕。
张裁缝点头哈腰送走了同知,回来便变了脸威胁穆珍:“今天官爷亲自来让你去当丫鬟是给你脸,你愿意得去,不愿意也得去。”
张裁缝看不惯穆珍得了好处,但是现在情形不一样了,穆珍不去他们一家子可就得罪了官爷,张裁缝态度大转变,说什么也要推了穆珍出去,好让自己一家子避祸。
这一回,素来心疼穆珍的张穆氏在张裁缝说话时没有吱声,她也觉得穆珍去当个丫鬟又不会少一块肉,去了不但有银钱拿,还能免了他们一家的祸端,劝说:“珍珍啊,只是去当个丫鬟,咋门斗升小民拗不过官爷的,你便去了,若是做的不舒心再回来便是。”
张宝珠倚在门上冷嘲:“假清高,得了便宜还卖乖。”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话落在穆珍的耳朵里,穆珍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张裁缝一家,最后目光落在张宝珠脸上冷言:“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表姐想要的东西,凭什么认为我就必须也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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