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深夜,小区里人迹罕至,就连虫鸣也几乎没有,唯有一阵阵炎热的风刮过,透出一点声响。
几步之外,看起来极为年轻的夫妻脸上带着愁容,目光在知颂身上转了几圈,才平静下来。
知颂不是第一次给人当儿子,但是见他们如此激动,也不免生出几分动容。
他想起曾经对万惜和苏以诚满是期待的自己。
知颂也会在深夜苦等万惜和苏以诚回家,收到的往往是责怪。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不会是在打游戏吧?”
“等我们?下次不用等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偷偷打游戏。”
诸如此类的画面发生过太多次,知颂却没有放弃。
一家人里,有出去奔波热闹的,就应该有负责让他们回家时感觉温暖心安的存在。
长大后,苏致谦进入公司,苏致臻跟朋友出去玩,都在深夜回来时被知颂稳妥安置。
他们嘴上都说着不用知颂操劳,下次却仍然会在意识模糊时叫知颂的名字。
知颂一直以为,他们虽然嘴上不说,心理一定觉得熨帖。
直到苏致璨来。
他只需要在父母晚归时睡眼惺忪地出现,抱怨一句“你们回来打扰到我睡觉了”,就会收获万惜和苏以诚愧疚的补偿。
原来不是口舌笨拙不会说话,只是不想把心思放在他身上罢了。
公仪和苏以晖的事业心很强,并且在各自的领域都是站在金字塔尖上的那类人。
这一点,光是从秦叙时和宋明旬的态度上就能发现。
两个可能这辈子都没低过头的人,在知颂面前却变得谨小慎微。
“您二位……不用这样,”知颂低声道,“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上楼坐坐。”
“还是不打扰了。”公仪受宠若惊,完全没想到之前态度坚定的知颂居然会改口。
多心软的一个孩子,公仪不太理解,万惜怎么会忍心不爱他呢?
理智战胜了感情,公仪并不想做让知颂觉得为难的事。
她眼眶微红,轻轻笑了:“今天时间太晚了,我们就是来确认一下情况。快回去睡觉吧。”
这话算不得作假。
接到秦叙时的电话,他们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知颂并不是个抗拒跟他们沟通到需要别人代为转达的人,而且几个小时前,才答应了要一起吃顿饭。
可惜他们在国内的人脉有限,思来想去,能够拜托的人居然只有漫春。
不确定知颂的情况,他们担心贸然让漫春帮忙,会让知颂觉得冒犯,所以他们选择等。
约定好的时间,知颂依然没有出现,就连秦叙时的电话也变成了无人接听状态。
说不慌是假的。
知颂是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孩子,万一出了什么闪失,他们根本不敢想。
他们只好给宋明旬打了个电话。
宋明旬的办事效率很高,不过半个小时,已经有了消息。
不过不算是好消息。
知颂在学校突然失踪。
他们全力找人时,终于接到了秦叙时助理的电话。
年轻人的话并不能完全说服一对担忧孩子的父母,他们几乎不假思索地选择来知颂家楼下等着。
只要看一眼,确定他们孩子的安危就好。
明明是一家三口,却隔着微妙的距离,互相试探着往前走。
正是因为拥有过和父母亲密相处的美好时光,秦叙时才忍不住想推知颂一把。
“知颂的伤口还没处理,您二位要是有时间,不如上去帮忙处理一下。”秦叙时随便找了个理由。
原本还犹豫的两口子立刻变了脸色:“哪里受伤了?严不严重?”
进了电梯,看着镜子里照出来的两个人,知颂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不是有点冒昧了?
他开始回忆家里适不适合带客人来。
最近的脑细胞都分给了工作,他甚至没时间收拾屋子。
数字不断跳动着,知颂觉得自己的神经似乎也在突突跳。
手里没什么可抓的,知颂两只手藏在袖子里,用指甲不停地掐自己的指尖。
再次动作时,知颂手心却被塞进一根手指。
知颂通过镜子,只能看见宽大的袖子落在秦叙时的膝上。
他心虚地挪了挪,用自己挡住公仪和苏以晖的视线。
这个做法反而助长了秦叙时的气焰,他毫不客气地又往知颂手心里塞进一根手指。
知颂被挠得手心发痒,想挣脱他,却反被秦叙时拽住。
不过是仗着他不敢有大动作趁火打劫的强盗罢了。
知颂在心里骂道。
电梯停下,秦叙时又在知颂手心里挠了两下才松手。
趁着出去的功夫,知颂狠狠瞪了他一眼。
秦叙时单手握拳,掩饰般地咳嗽两声。
另一只手上还残留着知颂的余温,热得他搓了搓手指。
知颂从小就不怎么喜欢被人碰自己的东西。
在苏家住的那些年,也是自己把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家里的保姆只负责做一些简单的拖地和擦窗户的工作。
这个习惯延续到了现在,知颂依然不喜欢借他人之手。
只有时管家偶尔来给秦叙时打扫卫生时,顺便帮知颂做了。
知颂一开门,就看出来家里被时管家打扫过了。
茶几上干干净净,但在餐桌上,他们早上吃的早饭却还没收拾。
知颂默默看着秦叙时。
秦叙时只当没看见,如同他才是家里的主人,招待两口子:“家里有点乱,二位随便坐。”
进门过了玄关就是餐桌,公仪和苏以晖都看得一清二楚。
亮如白昼的灯光下,知颂脸上的红印格外明显。
秦叙时在车上就见过了,沉着脸给刘付源打了将近十分钟的电话。
公仪和苏以晖看见,眼里的心疼盖都盖不住。
“其实没什么感觉,就是看起来比较吓人。”知颂意识到他们的目光,赶忙解释道。
他的皮肤比较敏感,别说苏世安用了点力气,就是他自己不注意,也会留一道红印子。
他们郑重其事的样子让知颂也慎重起来。
公仪已经撸袖子打算干活:“家里有药吗?或者让……苏以晖下去买?”
她停顿了一下,迅速调整好自己,直呼苏以晖的名字。
苏以晖闻言,转身就要出门。
“家里有药酒的。”知颂赶忙拦住他们。
附近没什么二十四小时的药店,他们这个时间出去恐怕不太方便。
知颂在常放药箱的盒子里没看见药酒,努力回忆着要去哪里找。
“是不是在房间里?”秦叙时提醒道。
公仪和苏以晖的眼神如同利刃,直勾勾地盯着秦叙时。
“前几天知颂拍摄时摔了一跤,所以可能顺手把药酒放卧室了。”秦叙时解释道。
两人视线收回,秦叙时松了口气。
“二位,之前没能及时通知你们,是不想让你们太担心。”
秦叙时趁着知颂不在,诚恳认错:“从发现他不在,我就在用各种手段找他。如果是知颂自己在,也不会舍得让二位担心,所以我只好撒谎来拖延时间。”
一招先发制人,又成功抓住两人的痛点,秦叙时成功拿捏住两人的心理。
“我也知道二位是担心知颂,才会半夜跑来。只是知颂也在同时担心二位,”秦叙时郑重道,“我保证此类事情绝对不可能再次上演,你们也多多考虑自己的身体。”
拿了药酒出来的知颂刚好听见秦叙时的话,迈出去的步子滞在空中。
“是我们考虑不周了,”公仪叹息一声,“这些年第一次知道孩子还活着,所以有些激动。我们可以等知颂接受,多久都可以。”
公仪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这么想。
她们始终都不愿意再生一个孩子,就是希望有人能永远记住那个还没来得及见识过这个世界的孩子。
得知孩子健康长大,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上天最好的恩赐。
至于知颂是否接受他们这件事,变得无足轻重。
知颂已经在他们不知道的这些年岁,长成了一棵能够独当一面的小树。
脚步声响起,公仪慌忙擦了擦眼泪。
看见知颂时,不久前的脆弱已经收起来。
“我帮你上药,可以吗?”公仪小心翼翼地问。
知颂有些不忍心看见她这样,正想点头。
一直没说话的苏以晖突然道:“你不去洗个手吗?或者让秦总帮忙。”
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公仪当即起身:“还是我去吧,秦总,辛苦了。”
在座的四个人又八百个心眼子,知颂只占半个。
秦叙时挑眉,热情地给公仪介绍卫生间的方向。
牙具真的有两套。
公仪险些当场给自己做人工呼吸。
她又鬼鬼祟祟地去看了里面。
可惜两个男孩,并不能从洗发水和沐浴露这些东西上快速区分出他们是不是住在一起。
公仪遗憾地离开卫生间。
外面的苏以晖和知颂聊天已经渐入佳境。
他没有跟知颂聊工作,也没有聊生活,而是从漫春入手。
“漫春她这次回国,就是因为宋家出了点小问题。明旬之前是她在带的,她担心明旬,才跟了回来。”
宋明旬的情况和普通人不同。
漫春没有子女,这个大侄子陪伴她的时间最长,宋家情况复杂,难免会担忧他的安全问题。
聊到这个话题,知颂显然很感兴趣。
他犹豫片刻,想起上辈子漫春和宋明旬的结局。
“所以宋明旬决定回来之后,漫春老师也下决心了吗?”
苏以晖点头:“她是个重感情的人,加上现在已经进入退休状态,对她来说在哪生活都一样,倒不如陪着明旬。”
知颂点头,没再说话。
所以如果宋明旬出了事,漫春果然会选择独自度过余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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