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加班时，知颂更倾向于和秦叙时晚饭后出门散步。
他们就是在某个雨夜遇见的小猫。
寂静的夜里，绿化带里传来孱弱的叫声。
如果不是他们说话声音小，可能会错过正在撕心裂肺求救的小猫。
知颂和秦叙时对视一眼，知颂自觉走到绿化带旁往里看。
一只小白猫还没巴掌大，眼睛也没睁开，被倒吊在灌木上，挣扎着想要逃脱。
知颂拨开灌木丛走近，才发现小猫因为胎盘黏在灌木上，迟迟下不来。
他不假思索地想伸手救小猫，却被秦叙时拦住。
“等一会儿，如果人碰过，它的母亲来了可能会因此遗弃它。”
知颂一想，平日里也看过的科普视频，确实这么说。
为了防止母猫因为怕人不敢靠近，他们特意在不远处的凉亭里坐下。
这个地方正好能观测小猫的情况，而且有一定的距离，也不用担心母猫来营救小猫时因为人类放弃。
只是盛夏的夜，最为常见的就是密密麻麻的蚊虫。
知颂又是招蚊体质，不停地在原地蹦蹦跳跳。
秦叙时被他逗笑，从口袋里摸出驱蚊喷雾。
“什么叫及时雨，这就是。”知颂毫不吝啬自己的彩虹屁。
两人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到也不觉得时间过得慢。
一个多小时过去，他们总算看到一道白影嗖的一下钻进草丛里。
他们默契地保持安静，侧耳倾听草丛里的动静。
小猫的叫声越发凄惨，其中还掺杂着大猫喵呜喵呜的叫声。
知颂实在于心不忍，起身往那边走。
走近了才发现，猫妈妈正巧是物业管家和业主们商量要抓走绝育找领养的那只大白猫。
它长得漂亮，不给撸但叫声如同百灵鸟，很讨大家的喜欢。
最近没了踪影，大家都以为去了别处流浪，没想到居然偷偷生了崽。
白猫此时围着孩子团团转，嘴里不停地发出叫声，像是在着急如何救下孩子。
待知颂靠近，它漂亮的蓝眼睛警惕看过来。
“我来帮你把孩子救下来好不好？”知颂蹲在地上，和它保持距离，小声商量。
白猫动了动耳朵，又甩甩尾巴，像是在评估知颂说话的可靠程度。
“你忘了吗？之前我和小时去给你们送过饭的。”知颂不急着靠近它，而是不停跟小猫套近乎。
知颂说的口干舌燥，白猫犹豫片刻，往小奶猫身边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知颂。
知颂试探着上前，直到他的手碰上小猫尾巴黏住的叶子，成功将小猫解救下来。
白猫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叼住小猫的后颈，向远处蹿了几步才回头望向知颂，湛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似乎是在道谢。
秦叙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伸手抓住知颂的手：“它的父母可能只是比别人来得迟了些。”
知颂看他一眼，没说话。
结果第二天晚上下班，就发现白猫叼着它的幼崽，大摇大摆地坐在楼下等着他们，一路跟进电梯，又跟进知颂家里，如同回了自己家。
知颂哭笑不得，试探着伸出手，居然没被拒绝。
和秦叙时商量过后，他们决定留下母女俩。
也是因为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才让知颂的心态产生了一点细微的变化。
新生已然难得，他决定给自己一个机会。
为了去做亲子鉴定，知颂特意请了一上午假。
知颂不是自己去的，而是由秦叙时陪着。
他们到时，公仪和苏以晖已经到了。
看见他们，夫妻俩下意识站起来，脸上的慌张不似作假。
夫妻俩比知颂还紧张，知颂反而松懈下来。
他定了定神，带着秦叙时朝他们走过去，先一步问好：“二位早上好，麻烦跑这一趟了。”
知颂很难形容他这句话之后公仪露出的表情。
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贵妇人仔细打量着他，却又担心冒犯了他，视线不甚娴熟地躲避着他。
“您不必这样。”知颂温声想要开导她。
公仪却红了眼圈。
上次见知颂时，只觉得他长得很像苏以诚。
现在看来，哪是和苏以诚像！
这孩子的眼睛嘴巴像她，鼻子和眉骨则是像苏以晖。
这么漂亮的孩子，怎么可能是苏以诚那个黑心的能生出来的？
公仪只恨之前有无数次从长相辨认出自己的孩子，却都被她放弃了。
她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我知道的，希望没有冒犯到您。”
他们客气得像是彼此的贵客。
“知颂……”苏以晖打断僵硬的气氛，眼神闪烁着，原本打好腹稿的话在对上知颂清凌凌的眼睛时又说不出来了。
“是这样的，我和以晖想了想，还是决定不用做两份，只要证明咱们的母子关系，就能确定了。”
知颂弯了弯眼，还是坚持：“都做了吧，免得之后再出现什么误会。”
这个地狱笑话也只有他能笑得出来了。
“什么误会？”
万惜的声音响起，几个人回头往电梯处看。
苏致臻扶着万惜站在门外，脸上的疑惑渐渐变为震惊，视线在他们之中不断游移，像是在确认什么。
握住苏致臻的手骨节泛白，就连指甲也泛着青白。
苏致臻被万惜掐得想骂人，空气中微妙的怪异止住了她。
“二哥，这两位是？”
苏致臻比知颂年纪小，知颂都认不出苏以晖和公仪，她更认不出了。
倒是万惜盯着他们，面上渐渐浮起不可置信。
“章姐没告诉他们啊？”
万惜脸上的惊讶不似作假，知颂疑惑地问秦叙时。
秦叙时：。
他也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有些默契不需要说明，光是彼此的几个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比如还没来得及和堂哥见面，却和曾经的侄子站在检验科的三个人。
作为当初那场意外的亲历者，万惜对上公仪带着歉意的眼神，如遭雷劈。
“你们……是我想的那样吗？”万惜问话时的声音有点颤抖。
公仪没有躲闪，朝着她点头。
公仪回国的那段时间里，和万惜的关系还算不错。
共同经历了痛苦之后，两人的感情本该更好。
只是后来公仪失去了孩子，万惜的孩子成功活下来，这件事成了她们心里不敢触碰的伤疤。
再次见面，两人的关系也回不到从前。
“不可能，”万惜咬着牙，看着知颂，“我和知颂做过亲子……”
话没说完，万惜已经发现了问题所在。
是啊，当年只有她跟知颂做了亲子鉴定，苏以诚从没期待过外面抱回来的孩子会是自己的，甚至还笑她痴心妄想。
可是现在，知颂却和苏以诚的堂弟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错误？”万惜问。
“是苏致璨的父母故意为之。”公仪解释道。
尽管不清楚万惜为什么不知道这件事，公仪没有往人伤口撒盐的不良爱好，而是极为认真地给她解惑。
刚回来时，他们只来得及打听苏家的情况。后来知道了知颂很有可能是他们的孩子，两人的重心又放在知颂身上，没来得及打听太多苏致璨和知颂之间的纠葛。只知道二人不和，知颂甚至因此离开了苏家。
到了万惜耳朵里，每一句都如同一把利刃刺向她。
加上她们刚来时听见知颂说的那句“误会”，万惜的脸白了。
苏致臻原本还有些懵懂，等公仪深入解释之后，她的眼睛却越来越亮：“我就说二哥长得和咱们家人一个样，现在好了，我二哥还是我二哥……”
她望着知颂，眼神里全是小心翼翼的讨好：“我以后还能叫你二哥吗？”
知颂没有回答她，而是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他已经有新姐姐了，不需要一个处处添堵的妹妹。”
秦叙时沉声道。
苏致臻：……
她瞪着秦叙时，看了一会儿，脸上却渐渐带上惊恐：“你不是二哥那个死了的高中同学吗？”
“苏致臻！麻烦你说话注意点。”知颂突然出声，语气严厉。
秦叙时本人倒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托苏小姐的福，暂时还没死。”
苏致臻见知颂生气，狠狠瞪了秦叙时一眼，还是没再跟他吵起来。
公仪和苏以晖夫妻俩只当自己是瞎子聋子哑巴，忍住了想帮知颂拉偏架的冲动。
倒不是怕得罪万惜，而是担心做多了让知颂不高兴。
万惜拉住苏致臻，放柔了语气问知颂：“结果出来的话，能通知我一声吗？”
“会的，”公仪替知颂回答了，“到时候开庭，也会叫上你的，万惜姐。”
她仍旧用二十多年前的叫法叫万惜。
她是受害者，万惜也是。
和她当年不同，万惜已经知道了夭折的很有可能是自己的孩子，她却没太大的反应。
对上公仪关切的眼神，万惜苦涩地笑了笑。
她领养知颂是因为和她的孩子同一天生日。
知颂是领养来的这件事，他们也并未瞒着任何人。
哪怕她想为自己狡辩，也不得不承认，从一开始，她已经下意识把知颂划分到外人的行列。
可是小小的知颂却不知道这些，他一直在努力讨好着他们。
一次又一次地把知颂推出去，也难怪他最终会选择离开苏家。
现在看来，知颂离开苏家，说不定是他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万惜真心为知颂高兴，眼泪也不由自主地落下来。
“颂颂……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把你当自己的孩子看待。”万惜笑着道。
“我懂，”知颂接话，“只是在我这个孩子之前，有更重要的人在等您去寻找。”
他的眼里都是释怀，却让万惜痛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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