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药人

当那碗褐色的汤药被递到面前时,沈拭尘花了一秒钟时间考虑自己应不应该把药打翻、夺门而逃。

不过如果其余人能活过一个月,有内力护体的自己应当不至于被一碗药毒死。

他将碗端起,试探性地喝了一口,差点被那又苦又酸涩的味道逼得吐出来。

自己都准备好豁出性命当英雄了,总不能在一碗苦药面前败下阵来。他把心一横,闭上眼,一口气把药灌了下去,争取在味蕾反应过来之前把药全都咽下去。

沈拭尘被苦得眉头皱成一团,莫先生被逗乐了:“我倒还没见过这么主动的药人。”又摆手吩咐道:“把他带下去。”

男子应了声,脚下却不动,犹豫问道:“莫先生,庄主问您什么时候能帮夫人解毒?”

莫先生此时已经转回了桌案前,手里拿着苇草往漆碗里戳,嘴里还发出“嘘嘘”的声音,动作仿佛是在逗蛐蛐。过了许久,他才漫不经心地说:“那得看我家天枢什么时候长成,药人补充速度跟不上,天枢自然就长得慢。还是说,你打算用自己补上药人的缺?”

男子被吓得噤了声,一下子冷汗直冒。

他的同伴还算有义气,颤着声音说:“我们定然把话给庄主带到,给您多找些药人来。那这个药人,我们就先把他带下去了。”说着,他拽了一把沈拭尘的手臂:“还不快走。”

沈拭尘却软软地倒了下去。

药刚入肚时,他只觉得胃里暖暖的,还能仔细琢磨男人话里的“庄主”和“夫人”到底是谁。没曾想这股热很快化作了火烧火燎的痛,烧得他的胃揪起来似得痛。这种痛又蔓延到了四肢百骸,每一寸肌肤、骨头都仿佛被大锤锤过,又被捣药的杵碾得稀碎。他浑身都湿透了,衣服被黏在后背上,也不知是汗,还是从毛孔里渗出的血。

他的心和肺针扎似的,每吸一口气都像是吸进了无数玻璃渣子,可胸口又闷得难受,连痛呼都呼不出声。

整条腿是僵的,膝盖骨也是硬的,连坐下去缓缓都做不到,整个人被无形的绳索绑着受着千刀万剐一样的刑罚。直到被旁边人一拽,他终于失了平衡。

沈拭尘被人拽着两条胳膊从地上半拖起来,又一路往中间院落的厢房走去。他的膝盖连着小腿依然拖在地上,被石板路磨得血肉模糊,留下一条血印来。

两个灰衣男子将他往榻上一放就要走,他已然痛到神志模糊,见人要走,从牙缝里漏出了几声痛哼。

灰衣男子大抵是看他可怜,走之前留下了一句:“都是这样过来的,忍忍就好了,等药性完全发挥了就能开始下一步了。”

沈拭尘颓然地把头歪向一侧,脸上汗水淌到眼睛里,刺激得眼睛生疼,模糊一片,落下泪来。

班尧死前中了毒,那时候,他也是这么疼的吗?李浩呢?招贤村的那些人呢?他们死的时候,都是这样疼过来的吗?这明明不是自己的身子,为什么感官却这么真切呢?

如果他当真死在了这儿,会有几个人记得他?嬴映雪、陆仁甲他们应该会记得他,沈大郎这个身份大概能在衙门的案卷里落上一笔,还有清水镇......

在清水镇里,他曾经照着自己刻了一个木偶送人,她大概也会记得自己吧......

不知是过了一年还是仅仅几分钟,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手心朝上地摊开,一只毛绒绒轻飘飘的小东西被放在了他的手上。

是虫子吧。沈拭尘迷迷糊糊地想到。

其实他以前还挺怕虫子的,到山间旅游时有虫子落在他身上,他都要一蹦三尺高地把虫子抖落下来。不过如今,他却是没有心力去动弹。

疼。

下一秒,他的全部思绪都被突然加剧的疼痛给冲散,全身的细胞仿佛在那一瞬间被唤醒,以他的身体为战场,与毒展开了殊死的搏斗。沈拭尘无法自控地剧烈颤抖着,肌肉像是痉挛一般抽搐着,只有右手被牢牢制着,丝毫动弹不得。

“嘘,别惊到了天璇。”这句话穿透凄厉的叫喊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是谁的叫声?真是嘶哑难听。

哦,是自己的。

沈拭尘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莫先生身上那花花绿绿的颜色在他视野里变幻着大小。

“天枢,到你了。”

直至那个彩色的色块离开了他的视线,天地才停止了旋转。

他眨了眨眼,逼出了眼里的水,看向自己的右手。手心里有四个小点,两两并排,像是两组虫子的口器。他的手臂上满是青黑色的纹路,像是经络被染了色,要从皮肤里钻出来。

好像没那么痛了。

沈拭尘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像是要将身体撕裂般的疼痛已然褪去,余痛更像是剧烈运动后肌肉的撕裂伤,一阵阵冲刷着身体。

他沉下心神,调动起蜷在丹田的内力,一遍遍运行起周天来。内力的流转从缓到急,奔流过每一道收缩的经脉,安抚每一寸紧张的肌肉。

行了八十一个大周天,他才缓过劲来,长舒了一口气。

只是等到了第二日,又一碗黑漆漆的药被递到他面前时,沈拭尘还是无法自抑地颤了颤。

“快点喝,这药是给你养身体的。喝完了就赶紧和我们走。”

他的腿到底没有足够的力气支撑身体,最终还是被那两个灰衣男子抬回了之前的屋子里。屋里的人看惯了来来往往、半死不活的人,只是撑起头看了他一眼,就又躺下了。

沈拭尘咽了好几口唾沫,等到喉咙里没那么火辣辣地痛了,才开口问道:“多久一次?”

“那得看还有几个人活着。”

沈拭尘给了自己五天时间恢复。这五天里,他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都在一刻不停地运转着真气。

到了第五天夜里,待窗外再没有一丝光线透进来,他掀开被褥,翻身而起,低声问:“走吗?”

一人低声嘟囔了句:“你发什么疯。”

沈拭尘下了床,走到窗边,双手顶着窗子边缘一运劲,只听咔嚓一声,窗外钉着的木板被内力击断。他推开窗子,回过头:“窗开了,走吗?”

几人一下子睡意全消,连滚带爬地翻下床:“你怎么做到的?”

“走吗?”他嗓子依然有些隐隐作痛,不愿意多言语,只再次重复了一遍。

“走,马上快要轮到我们了,傻子才不走。”

从屋后绕到前面小院里,沈拭尘摸进了看守者住的屋内,没给他们出声的机会,干净利落地还了两记手刃。

他见院子里还有一扇带锁的屋门,便让其余人找钥匙把门打开,自己则先出去探路。

庄子里草木繁盛,曲径通幽,随处可见层层叠叠的假山。白日里看这园景显得清幽雅致,到了夜里一片漆黑,就显得有些荒凉了。亭台楼阁的分布也毫无规律,实在是让人摸不清出路。

沈拭尘腾挪的脚步顿了顿,这园景似乎太好了些?不像是他之前待的偏僻所在,倒像是到了宅院中心赏景的庭院里。

竟然走错路了。

前方的树木叶子被映得发黄,靴子踏在石板上的声音从那处传来。沈拭尘后退几步,躲到了假山后面,却在极近的位置听到了另一道呼吸声。

假山后还有一人!

巡逻人手中的灯笼照不到这里,他看不清眼前人的面貌,只能勉强看出身形轮廓,以及突然出现的拳头。

他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迎面而来的拳头,矮下身子,肘击对方肚腹的同时又伸腿去绊。那人腰身却像蛇一般灵活,侧身闪躲,一手攀着旁边假山凸出的石块,半悬空与他腿上过了十数招。

沈拭尘从这人的招式里看出了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却又想不到究竟在哪里见过。

二人的招式相撞下产生的气劲不断冲击着周围,假山上堆叠着的一块石头终是落了下来,发出一阵闷响。

“什么动静?”巡逻人尚在附近,被声音惊动,举灯走了过来。

对方迟疑了一瞬,招式间有了破绽,身前空门大开。沈拭尘抓住时机,便打算点其穴道。却不想那人变式极快,抬脚踢上他手臂麻筋,之后却后撤几步,语气中带着惊疑:“沈大郎!”

沈拭尘这下才想起了对方招式里熟悉感的来由:“南大风?”

巡逻人已近,二人对视一眼,从假山两侧跃出的瞬间以掌风熄灭了他们提着的灯笼,又冲入了巡逻的队列里。

失了照明,又不如二人在黑暗里适应已久,巡逻人不免慌乱几分,队伍里瞬间混乱了起来,举着刀四处张望,不知敌人在何方。

沈拭尘趁乱夺了刀,与南大风分别打晕了几人。

“按路线他们不久会与另一队人相遇,如果一直没出现,会有人找过来,我们得赶紧出去。”

“你先走。”沈拭尘内力消耗得厉害,又激起了经脉里的隐痛,他一时没忍住,“嘶”了一声。

“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我找到了失踪的人,他们还在等我,我得把他们一起带出去。”

阿灵目光微凝:“你带路,我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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