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勾魂夺魄

穆念侠觉得,赵峥嵘是一位再和善不过的人。虽然鬓角有些灰白,但整个人看起来是极俊秀、极风雅的,谈吐也和他的外貌一样雅致,但谈的话题又让人觉得极亲切:你们原来是穿了那座山过来的,那里有池温泉你们有没有去泡?那山上的村民家家都种梅子树,人人会酿梅子酒,你们有没有尝尝?

聊了那么久,说得嘴也干了,背也挺不住了,主人家周到,安排弟子带她去客房休息也是一件极自然的事情。

至于张玉皇,他们师徒二人那么久没见,哪怕张玉皇只当那是个NPC,他师父却是将他当成嫡亲弟子的,想要单独再多说几句要是再正常不过。

她实在是想不通这些留香阁的弟子为什么那么怕他。

这话若是说给张玉皇听,他会告诉穆念侠,当时她若是留下来躲在暗处看,就会知道缘由了。

老实说,自从高中毕业,张玉皇再也没经历过这种被老师查功课的恐惧。

更恐怖的是,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差生,连他的武器——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笛——都不见了。

“前不久在山间遇见敌人,笛子被打落山崖了,还没来得及找寻好的笛子代替。”他实在没敢说那笛子在两年前,就被他因为囊中羞涩给卖了。

不过其实有没有都一样,当他吹奏时,为他拿来富余笛子的师弟都忍不住以袖掩面,他实在也没好意思找借口说是这笛子不趁手,影响了他的发挥。

“这几年你就把功夫练成这样?!”赵峥嵘脸色铁青,全身气得发抖,抬脚就踹,张玉皇见状不妙拔腿就跑。

后面忽地响起一阵低沉哀婉的旋律,初时是极轻柔的,如同山间的风拂过叶子,轻抚在他的心头。蝉与鸟雀一同息声,连山泉都停滞了,世间万物均凝神静气等这一个声音的奏响。

而他们等来的,是滔天的巨浪。

可在这巨浪中的人是决计体会不到“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雄浑气魄的。

苍穹都被这声音充斥着,所有的桑田、山川在顷刻间化为汪洋,卷入其中。浪花不曾拍打在他的身上,他的臂膀与后背没有承受半点浪涛的重量,因此他不能将自己想象成一位顶天立地的巨人或是治水的英雄。

他只是一粒沙,一朵泡沫,在浪里被卷席着,极轻极轻地飘着。

他的腿碰不到地面,他无法奔跑,无法挣扎。一滴水,为何要挣脱大海呢?又怎么能挣脱呢?

一滴水却把自己想作了末日时的救世神,开天辟地时的创始者,岂不是可笑?

看看你做了什么?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开始是一人的嘲弄,但无数的浪、无尽的风都融入了这句话里,如同万鬼尖厉的哭诉与质问:你看你做了什么!

所有为了“可玩性”而设置的BOSS、剧情,在失去了金手指的现在,都成了牢笼、坟墓!这坟墓已经埋葬了许多人,还会埋葬多少人?他会是其中之一吗?

他极轻极轻地飘着,又极轻极轻地沉了下去。

直至一只手,把他从这片汪洋中捞了出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脸上、口鼻间都湿漉漉的,过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那是他的眼泪和鼻涕。

眼前朦朦胧胧的是赵峥嵘的脸,张玉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衣袖擦了擦脸。

现在他能感觉到鼻涕粘去了右脸颊上。

赵峥嵘叹了口气,松开手,张玉皇在后背重新和石头地接触前用手肘撑住了。他咬了咬牙——其实还是应该用背着地的。

“我不知道是什么把你给打怕了,但只要你够强,就不用怕任何人。把笛子捡起来,好好练。”

张玉皇听话地把笛子捡了起来。

不过他不打算练。以他小时候学了几年笛子兴趣班的水平,别说是融内力于曲调中影响人的心神、破坏真气流转,单单是吹奏技法都有得他练。

幻境中恐惧与自厌的余韵仍使得他心脏在胸腔内横冲直撞,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却仍觉得胸闷气短。他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歪斜着,头发乱支,也不知刚才他滚落地上挣扎时是怎样狼狈的姿势。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面镜子,拢了拢头发。然而,他的眼睛没有看头发,而是盯着镜中的双眼,看着眸色隐约变淡,捕捉着光,捕捉着浮动的尘,捕捉着不定的人心: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张玉皇对自己说,“这么鲜活的世界怎么会是坟墓呢。”

他不会让它变成坟墓的,他能做到,毕竟,他是游戏策划啊!他知道哪里有宝藏,哪里有绝世的功法。

所以他也知道,能操纵人心的绝不仅有乐曲。

留香阁的衣服很贵气,乐器更贵,但他们的弟子绝非娇生惯养,饮食起居也无人服侍。这回来平顶山,只带来了一个老仆,做些洒扫、修补的粗活。

那个老仆瞎了一只眼,走路也一瘸一拐,扫一个院子要扫大半天。有弟子看见觉得不忍,去向师长分说,这样一个人,早该好好修养,门内又不是养不起闲人,不如体恤孤老。

可这个老仆依旧在此处洒扫,别人与他说话,他也不答。到了中午才慢吞吞地去厨下领了馒头小菜,又慢吞吞地回了自己窄小偏僻的房舍。

这个房间小极了,床和墙之间只有一人宽,站了两个人更显逼仄难忍。于是他用仅有的那只眼睛瞪了不速之客一眼,自己捧着碗在床上坐下,自顾自吃了起来。

“师叔祖,弟子冒昧前来,带了些吃食孝敬您。”张玉皇笑得谄媚极了,从身后掏出一个食盒来,将盖子掀开,里面都是些鱼虾与山上的野味。他又取了两碟菜端在手里,微微躬身,放在了一个老仆容易夹取的高度。

老仆喉咙挤出一声怪音,不知是笑还是冷哼,但筷子倒是往那些精致的菜肴上去夹取了。他吃得很慢,让人不禁怀疑他不仅腿脚有毛病,连手和牙齿都有毛病。

但张玉皇知道,这老者牙齿并没有虫病,但他的舌头倒是被人剪了去。

张玉皇就这样弯着身子,伸直胳膊站着,额头上渗出汗水,但身体半点都没晃。

老仆用过饭食,又从张玉皇手里接过早就备好的茶水。茶水还是温热的,是张玉皇递过来时用内力温的。老仆咧开嘴,隆隆的声音从肚中发出来:“你倒是比以前更加乖觉。”

“但你的乖巧全都放在了糊弄我上,我让你做的事你是一点都没做!”

做什么?无非是搅乱留香阁,为他报被废武功、割舌、瞎眼的仇怨!他本也是门里的天骄,自己又创了勾魂夺魄的功夫。可这功夫太邪门了,留香阁的乐曲无非是放大他人的情绪,可他的功夫却能将人变作自己的傀儡,还将这个功夫用在了同门师兄弟身上。

张玉皇委屈极了:“弟子的武功放在门内也不算高明,哪怕修习了勾魂夺魄上卷,也控制不了几个师兄弟,更别提师长了。”他走到一侧,给老仆捏着肩膀:“但若是师叔祖能将下卷也一并传授给我......”

“你还敢来诓骗我的下卷?”

“弟子怎敢诓骗师叔祖!”张玉皇站在老仆前,直视他的眼睛,“师叔祖惯识人心,便看看弟子可有半句虚言!若是师叔祖能传授我下卷,别说留香阁,就算是大宁王朝我也敢倾覆,定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师叔祖功夫的厉害!”

老仆的喉咙里又发出了像指甲挂黑板一样的怪音。

“休说大话,你先将这论剑大会给倾覆了,再来向我讨要下卷。”

张玉皇表面上一片恭顺,却暗自腹诽:这NPC活了之后可真不好骗。

**

NPC活了之后不仅不好骗,还促狭得很。

这山路很陡,也很不平坦,阿灵走在嬴映雪前头,却不看前路,偏偏要回头往她脸上看。

一眼两眼也就算了,但就这几百米的路,阿灵足足回头看了她十几眼!而且看得一点都不隐晦,被她瞪回去还笑得毫不遮掩,就是那种“你告诉我嘛,你告诉我我就不看了”的笑。

嬴映雪一跺脚,站在原地不动了,凑到阿灵耳朵旁边说:“你不也易容了,有什么稀奇?”

“易容不稀奇,”阿灵憋着笑,从腮帮子处鼓了出来,“但你这易容的方向,实在......是在稀奇得很。”

嬴映雪摸了摸下巴,把沾到的颜料色在衣服上擦了,恨恨道:“我不会你们那种易容,只能用些颜色改改轮廓。我以前听人说起过,脸上要是有一些突出的特征,比如痣,别人就会盯着痣看,而忘记去注意其他五官特征。”

“可这也太突出了!”阿灵再也忍不住,仰头笑出声来。

笑得太猖狂果然是会遭报应的,一时间没看路,她的鼻子重重撞在了前面人的背上。

那个人还背着剑,一把剑鞘朴实无华、没有任何花纹,但非常硬的剑。

所以阿灵捂住了鼻子。把手拿下来摊开一看,还好没流血。

剑客转过身,从阿灵的动作上看出了刚才发生了什么,端端正正地抱拳行了个礼:“抱歉,我走神了,伤到姑娘了。”

“没事没事,”阿灵摆手,瓮声瓮气的,“是我没看路,怎么能怪你。”

作为一名剑客,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她既然转过了身,就要把身后的人给观察一圈。她的视线扫过嬴映雪和谭千梨,在她们的脸上没有丝毫停了,却盯住了阿灵背上的剑:“我有一事相求,不知是否能够领教姑娘的剑法?”

阿灵瞪圆了眼睛: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要打一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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