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倾覆

当阿灵从刑架上被解下来时,久未承力的腿一下子不太适应身体的重量,膝盖一软,险些扑倒在地。沈拭尘扑上去接她,被她顶得往后一个踉跄,见她衣服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也不敢扶实了,生怕压着她的伤处,只能连声询问她的伤势。

原本被绑着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四肢摆脱了绳索的束缚,才意识到之前血管经络因绑缚而滞涩着。这会儿子血液奔流得畅快,全使得四肢都痛痒起来,像是在一排钉板上轻轻地碰了碰,不疼,但说不出地怪异。

阿灵皱起眉,脑袋里嗡嗡的,耳朵里响着的仿佛都是全身血液奔流的隆隆声,沈拭尘的话传到耳朵里,也只剩下了急急的节奏,什么也听不真切。不过便是看他的表情也能猜得到他在说些什么,阿灵耐着晕眩摇了摇头:“我没事,我们走吧。”

耳朵里嗡嗡地响了一路,越往外走越响,待走到了口子,这声音近乎于闷雷声,脚下踩着的地都仿佛震动了起来。

……不对,这地好像真的在震。

地牢的门歪斜着,上半截已经和门框分离开了,全靠下半截固定着,摇摇欲坠。沈拭尘抢了一步,把门推开按在墙上,给阿灵让了一条路出来。

一出门,便是一阵热浪,和熟悉的焦味。

她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清水镇那夜,火光映亮了半边天,空气被火烤得泛起了波纹,把眼前那些影子都给扭曲了。鼻子里闻到的尽是些木材烧焦的气味,时不时就有梁柱失了固定,砸在地上。

耳鸣声此时才退去,闷雷声却依旧不散,那是马的铁蹄踏在地上的声音,混在喧哗与呼喊声中,隐约可闻木头在火里的噼啪声。

雍王底下的人是不会发出那么大动静的,他们就如同蛇鼠,潜在暗处,等着随时蹦出来给人致命一击。喧哗的是花家的马队,在雍王府里纵马横冲直撞,手里挥着鞭子,兴奋地喊杀着。

花家的马不怕火,闲时骑手们会在夜里点起篝火,纵马越过去,比试着那匹马能跳得更高更远。他们奔驰在这火场里,就像奔驰在大漠上一样自在。

火势很大,雍王的护卫既上不了房,也上不了树,只能在地上与他们拼个高低。可站在地上怎么比得过马的冲势,很快就被花家人逼得四下逃散,结果又撞上了守在一旁的玩家。

阿灵专心地看了一会儿,见己方大胜,心下微松:“赶紧走吧,不要纠缠太久,引来更多官兵就麻烦了。南入竹和花怀袖呢?怎么没见他们?”

沈拭尘说得有些犹疑:“他们去寻鼠卫了。”

阿灵飞快转身盯着沈拭尘,声音尖厉得连她自己都怔了怔:“鼠卫?怎么回事?”

**

哪怕南入竹顶着阿灵的身份带花怀袖来投诚,花家的马队也是入不了城的。一百多骑兵无论放在哪儿都是一支不小的势力,雍王便是再托大,也不敢把他们往城里放。

入了城的,不过就是南入竹、花怀袖和十几个近卫,真要和王府里的人动起手来,也着实有些勉强。

她入城前张玉皇也向她交代过雍王府中情况,边说话边喘个不停,她便也断断续续地听。张玉皇强调了好几遍让她注意鼠卫其人,说她是阿灵的阿婆,让她注意些不要露了破绽,最好能借这个身份让鼠卫帮他们一把。

可南入竹自己本就无亲无故,又怎知人该如何和自己的亲人相处?更何况这不止是长辈,还是一个不怎么正派的组织里的上下级。别提多与鼠卫亲近、让她反水,南入竹废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一见她就跑的**。

好在鼠卫也不主动与她亲近,只是在遇到时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所以当她半夜惊醒、看见鼠卫站在床头时,南入竹着实是吓了一大跳的。

鼠卫抓住她的手腕,往她手里放了个金属质地的物件,物件被体温捂得温热,还带着些汗的潮湿:“带着这个令牌,安兴城里城外都不会有人拦你。你去把你们城里城外的人都带过来,官兵问起便说是王府捉拿贼人。我给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内,不会有人分身去拦你。”

南入竹紧握着令牌,脑海里一团乱:“来了之后呢?”

鼠卫瞥了她一眼,深吸口气:“做你们想做的事。这府里能活动的人,已经不足以阻拦你们了。”

待得南入竹与花怀袖领人进了城,官兵倒是遇见了几波,却没有人疑心他们的身份。反而是迟疑地凑了上来,问是否真的不需要派人支援雍王府,最终都被花怀袖几句话打发了回去。

待得他们纵马撞开了正门,见门口守卫稀疏,才察觉雍王府已然生乱。

抓了几个乱窜的普通仆役,才知是鼠部的人尽数中毒昏迷,鼠卫不见踪影。细查之下,宅子里似乎又丢了什么重要的物件,如今所有人都被派出来找人。

南入竹觉得不对:“就在这宅子里找?说不定人早走了。”

“走了倒还太平。宅子里落单的人一炷香倒下一个,我们连上茅房都不敢分开。”

众人再不迟疑,四散而去。有人摸进了库房,索性搬出好几桶油来,往房屋、树木上洒,火把一点,掌风一带,瞬间燃起一条火龙。

开始时阻拦他们的人并不多,显然将注意力放在了别处。不久后应敌的护卫逐渐多了起来,近乎倾巢而出。

可这回他们这边来的人何止翻了个倍,雍王反而失了一整个鼠部,众人应对起来也算轻松,嬴映雪边打边奇道:“这次雍王倒是没来。”

花怀袖闻言动作慢了一拍,对面一把匕首就要往他肩上刺来,被南入竹一刀格挡开:“你这会儿发什么呆?”

花怀袖依然不擅长应敌,但凭着这门奇诡的功夫养出了深厚的内力,身法也是飘飘忽忽,诡谲非常。他知自己已经分心,索性一个提身出了战局,靠内力放大声音:“我在想,这些人都能抽身来抵挡我们,以及雍王不在这里,这两件事是不是同一个原因。”

南入竹打架时向来专注,紧盯着对手不放,听闻花怀袖此言并无反应。

倒是嬴映雪接了他的话:“什么原因?”

“这些人已经不用去找鼠卫了。”

南入竹一刀解决对手,落在花怀袖身侧,刀上的血滴了一地:“你是说鼠卫被抓了?”

花怀袖抽了抽鼻子,撇开眼,“嗯”了一声。

南入竹从衣摆上扯下一块布来,把刀草草擦了一遍,将布团作一团,扔在地上,一手拖过花怀袖:“那我们去看看。”

他们在府里转了一圈,凭着一团乱里依旧站得整齐的守卫找到了隐蔽的密室入口。二人还不曾进去,只是站在门口就闻到了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香味。

花怀袖放缓呼吸,小心翼翼地吸了几口气,敏锐地觉察出浓郁香气里所夹杂的隐约血腥味,勾得他经脉里内力运转又快了几分。

他将轻功运到极致,南入竹跟在他身后穿过狭窄的过道,刀柄在石壁上摩擦出尖锐刺耳的声响,带着不受控制的血流像锥子一样敲击在花怀袖的头骨上。

周身又开始痛了起来,内力即将失控,脚下的力道没有收住,震得头顶窸窸窣窣地掉着石头。

待得眼前一亮,烛光将入眼的景象映照得通红,鼠卫半跪半趴在地上呛咳着,嘴角边滴落的鲜血像是敲击在他的头骨上。

耳朵里响起了嗡鸣声,花怀袖跃过去拽倒了离鼠卫一步远的雍王,血液流过血管的声音在他的耳中清晰可辨。他低下头,顺着身体本能的催促用力将两排牙齿闭合在一起,让鲜血流进他的口中。

花怀袖忽地胸口一痛,咔嚓一声,他从肋骨断裂的疼痛与失重感中清醒过来,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雍王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表情震怒,却被南入竹拦在了花怀袖的几步外。

花怀袖只觉嘴里血腥气颇重,用力地往外“呸”了几声,也不知吐出的是雍王的还是自己的血。

若论功力,南入竹是万万不能与雍王相比的。可她凭着一股莽劲,拼着脏腑被真力激荡得隐隐作痛,喉咙里泛出腥甜,从经脉里强行压榨出内力,倒是和雍王打得有来有回,甚至越打还越游刃有余起来。

反观雍王,开始时掌风还气势雄浑,后来却又逐渐弱了下去,许多招式都显得有些扭曲,空门乍现。

南入竹抓住机会,一刀劈砍在雍王左肋。这刀并不能伤其内腑,南入竹正待补刀,却见雍王软软地倒了下去。她将刀刃抵在他脖颈处,却也不见雍王有所动作,不由得惊疑出声。

花怀袖眼睛湿润,低低地笑出声来:他倒是差点忘了,这功夫练了之后,连他的牙都是有毒的。

南入竹拿刀在雍王身上比比划划:“现在怎么办?直接杀了他吗?”

“随你。他中了毒,本就活不成了。”

“谁活不成了?”

二人扭头向门口望去,见阿灵依旧顶着那**飞虹的脸,一手用布巾捂住了口鼻,身子微微前倾,另一手捂着肚子,像是在忍着什么痛楚。沈拭尘站在一旁,手不自在地悬在半空,像是在犹豫是否应该搀扶。

阿灵又问了一遍:“谁活不成了?”

南入竹拿刀尖一指地上的雍王:“喏,就他。”

阿灵语气缓和了几分:“我看看。”她抬脚便要往屋里走,却听屋里那沉默已久的人出声阻拦,声音苍老了许多:“这屋里药味浓得很,你何必进来。”

阿灵沉默片刻,对沈拭尘道:“借我一把你的飞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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