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阮时雨穷得当啷响,连双二手鞋垫都不会落下的。
许延曦想想他那双洗得发白的劣质球鞋,上回看到还是和那个什么程闯在操场踢球,还玩那么高兴。
邢池不懂许大少心里的波澜壮阔,见他没什么兴趣,于是准备自己去捡。
其实都不用他亲自下楼,收拾好鞋柜的保姆已经捡起来,小跑着上了楼。
阮成宝。
“阮成宝挂号?那当然要他本人的身份证啊!”窗口前的值班人员好似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听不懂话的病人。
但往往是上了岁数的群体,这么年轻的哥俩连这点常识也没有吗。
“抱歉,我哥的身份证找不着了,我是他弟,能不能……”
“不能!”
“回去拿身份证吧!你们都半天了,反正也没身份证,先让别人挂号啊!”后边排队的患者家属更不耐烦。
阮时雨咬紧牙关,虽然人家只是催促明明没说什么冒犯的话,一种难以遏制的无名火突然涌上心头。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恨不得一拳打爆这个面目可憎的陌生人的鼻子。
“小雨我、我们先过去坐下吧。”阮成宝拉住了一脸不善的弟弟。
阮时雨重重坐进医院冰凉的金属扶椅,双手紧紧压在脸上。
“小雨,没事的,我就是不小心割破手了,不看医生也可以的,咱们去买点药膏就行了。”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样了。两人去临近的药房买了碘伏和纱布。
阮成宝是在搬货的时候,不小心被金属货架凸出的铁片割伤了手,伤口挺深的,血手印弄脏了好几个食品箱,所以老板打发他今天不用工作了。
“那今天工资给不?”
按理说超市老板旷工是不会给钱了的,即使是工作期间受的伤。
阮时雨原本不是想说这句的,但褐色碘伏倒在阮成宝粗糙的手心,那个快一厘米深的伤口痛得抽动。
“给、给的。”阮成宝皱着脸,疼完了,才把这个问题思考出来。
阮时雨之前受伤的情况也多了去了,并非不会处理,只是真心不想帮他哥上药,所以才特别想去医院挂个号让护士来做。
尤其是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傻子,居然还学会了忍疼,半天了也只是不哭不闹。
像是没话找话,阮时雨干巴巴地接上自己的话头,“给钱啊?谁说的?老板?”
刚才用酒精洗过了细菌,阮成宝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心,药水涌进伤口,变成一潭小小的泉眼,他想起了小时候被父母带着出游的幸福时光。
阮时雨熟练地绑好纱布,叮嘱不要碰水,然后发现他哥又哭了。
阮时雨抹抹手,无计可施地给他倒了杯热水。
阮成宝补充了点水分终于不哭了,蔫蔫地看着水杯,“好痛,原来喝热水也是没用的。小雨,你之前也这么痛吗?”
阮时雨不耐烦地皱皱眉,很想刻薄地请问他又突发奇想跳跃到了哪个频道!
阮成宝指指他的后背。
阮时雨才反应过来,是上次被催债的追出两条街。
那次很不巧运气也不好,熬夜打工太累,白天跑得慢了点,硬生生挨了一棍子,肩胛骨那侧肿起了老高的包,疼得他都躺不下了。
所以半夜起来随便找点事做,看到水杯就灌了两口,他当然知道他哥偷偷起来烧水了,明明那么明显还非要装得蹑手蹑脚,当时心里烦,懒得理他。
原来,那时候是特意为他烧的水?
“你为什么觉得喝热水能止痛?”
阮成宝茫然眨眨眼,“是小雨告诉我的,要多喝热水,难过的时候,想哭的时候,想妈妈的时候……”
“……”
好像还真是他说的,每次敷衍的话术也就那么两句。
阮成宝见他不说话,才开始艰难地思考,然后慢慢说,“是奎叔说的。”
“什么?”
“给钱。”
“哦。”原来是回答之前那个问题。阮时雨已经忘了,他就是随口一问。
但既然说起来了,他也觉得诧异,就那个精于算计的老油子,被阮成宝背刺告状之后居然还能做到冰释前嫌,继续关照他?
世上还是好人多的这种说法阮时雨绝对不可能信的,除非是许延曦邢池他们那种生活富足无忧无虑的少爷,行善利他的时候才可能不带有其他目的,可能是因为其本身的良善抑或是觉得有趣。
所以阮时雨满腹狐疑,多问了句,“你又抓住他小辫子了?他为什么帮你?我说你别又……”
阮成宝虽然一个大男人了,但一般情况都是任由阮时雨教育,无论对方怎样不耐烦地耳提面命,他都会好好听弟弟的话,加上性子本来就慢,没有急事几乎不会打断别人说话。
但这次他却猛地站起,好像听到什么可怕的事一样,笨拙地摆动双手,“没!不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
阮时雨皱眉,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你的手到底是怎么伤的?”
阮成宝絮絮叨叨重复了好几遍,才慢慢从记忆里挣脱出来,然后双眼茫然看看阮时雨,“小雨?”
阮时雨耐着性子,慢慢又重复了一遍。
“无论别人跟你说什么都要告诉我的,就算别人不让你告诉我的你也要说,我们之前约好了的,是不是?”
阮成宝用力思索,好似终于想了起来,然后木然点点头。
磨叽了好几分钟,阮时雨又看了一次时间,想起明天上学作业还没写,想着这件事就算了吧,话都说不利索,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刚一转身,阮成宝的语言系统好似老旧台式机,这才加载出来,然后絮絮叨叨抓不着重点地从早饭的流水账开始讲起。
阮时雨掏出两张试卷,准备边写作业边听上一耳朵。
“摸了一下”“奎叔说的”“不让说给别人”“撞了一下”
虽是语焉不详,阮时雨直觉不对,刚算出来的答案也没心思填,一阵不好的直觉在心底蔓延,却又想不通究竟为何。
“叮铃——”
手机消息弹出,阮时雨原本不想管的,但发信人是他备注的“金主许”:
“你在哪儿?”
简单的一个问句,可以是真心想知道对方的方位,也可以只是怪罪对方为什么不在,为什么不给自己随时待命。
加上了备注名的这层身份,阮时雨好似戴上了一副疑神疑鬼的有色眼镜。
电光石火间,他倏尔想明白了,“奎叔他摸你了?还不让别人知道?哪儿!”
十分钟后,阮时雨腰里别了水果刀,连外套都没顾上穿,怒火中烧地打到超市来。
阮时雨一改往日装可怜的学生气,还在购物的几个顾客直接被他吓走了。
阮时雨坐上柜台,表明自己所来目的。
要是不给他调取监控,他就不走了。
超市老板色厉内荏地皱起川字眉,感慨自己遇人不淑,招惹上的不是前犯罪分子、智障员工,就是这个扮猪吃老虎的假学生真流氓。
监控录像里,确实是那个喝醉了的管理员意欲对阮成宝不轨,在争执中阮成宝不小心伤到了手。
这下什么都明白了。
即使他哥是个傻子,也不该每天都好好的,偏偏今天突然受了说不清的伤。
管理员发誓保证,阮成宝自己也说就那一次被骚扰。
所以还没有无法挽回的结果,但阮时雨更加愤怒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从未有过这么焦躁。
他差一点,但凡再稍微专心一点点写题,可能就听不到阮成宝磨磨唧唧的诉说,然后被他漏过的第一次未遂,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愈演愈烈。
“小雨啊,算叔求你,别砸了!”
阮时雨默默踹倒货架,满地商品摔的摔碎的碎,他也不说话,好似一尊冰冷的阎王。
“你到底想怎么样吧?”
超市老板没招了,要是报警的话,那段视频还在,没必要再多给自己找麻烦,他也没料到老奎那个饥不择食的畜牲,喝点马尿连个男傻子都能惦记上!
“把身份证还我哥!”
阮时雨终于冷静下来一点,他今天确实冲动了,不知为何大脑里好似混进了让他发狂的东西,焦躁、恐惧,全都化成了外在的破坏欲。
阮时雨等着身份证的功夫,斜睨了一眼阮成宝,心说或许他们父母想对了,一胎的老大才是更优质的,而自己则继承了狂躁暴力的基因。
但那又怎样?再优秀再喜欢,不也成了一个需要依仗他的废物?
太阳穴抽痛,阮时雨觉得自己情绪和想法都不太对劲,得尽快拿了身份证回家冷静冷静。
“给。”
阮时雨拿过来一看,居然是自己的。
“我说我哥的!”
因为要在仓库当临时搬运工,老板扣留了他的身份证,但如果有事的时候就会还给他,用完了再押到他那里。前几天就拿回来过。
阮时雨最后的耐性终于耗尽,因而他并没有想往常那样去思考为什么自己的证件在人家手里,也不接受本来就是自己放错了的可能。
所以超市里还是源源不断发出摔砸声。
“阮时雨!”
阮时雨狠狠回头,倏尔睁大眼睛。
竟是许延曦!垂眸扫视眼前的狼藉,手里还捏着一张身份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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