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飘悠悠的，一块漂浮板从窗外荡呀荡地滑过。
卡瓦伊瓦半蹲半跪在上面，满脸讨好地对着两个人笑着挥手。
晓武不高兴起来，指着那个不要脸的小河洛问：“你们矿区都是这么教育下一代的？死皮赖脸呀？”
“你有魅力。这孩子喜欢你。”李天真呵呵呵地笑着，“看看，热菜上来了。咱俩吃不了，正好。别浪费。”
“你知道这个饱经战乱的残破国家里，有多少人还在水深火热之中挨饿么？”晓武叉着腰教训人，“这样的铺张浪费，你难道就不觉得很可耻么？”
“我店里有几十口子人。每天中午用我自己的钱出来吃一口，然后带回去给大家分分。”
晓武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借口，愣了一下，不肯认输，便又从鼻孔里面哼唧：“资本家都是万恶的。压迫员工吃你剩下的口水。”
李天真连忙双手合十，连连点头：“我都是用公筷的。但，你说的很有道理。下次，我单独给大家买盒饭。”
但想了想，老河络又非常遗憾地摇了摇头：“如果那样做的话，这笔钱实在是算不到我自己的账面上。打进公司的账户，会算成员工的福利。对他们的年终奖有影响。打在我自己的账户里，实在不能算是一笔小钱。我也负担不起。”
“哼哼哼。伪善。”泉小五撇着嘴、下着结论，“我跟你说，让每一个人都富起来，没人在乎中午饭，才是我终身奋斗的目标。”
李天真先是竖起一根大拇指给他。但想了想，又皱起眉头来问：“你这话，是不是听明月先生泉墨说的？”
晓武点头。
老河络犹豫片刻，觉得自己虽然是老了，但，还是应该把该说的话、该讲的道理说给年轻人听：“我说的也可能不对，你也不一定愿意听。但，泉墨在做王子的时候，就推行均贫富的政策。其中有一个没人能解决的问题，就是老板干的活很多、操的心很多、不休息、没时间、也没有脑力和精力去照顾老婆和孩子。如果在收入上也无法做到对等补偿，那，就没人愿意当老板了。百分之九十的人，享受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百分之十的人，起早贪黑愁白头。你想均贫富，可以。那么，你也要均责任、均承担。”
“你不要空口白牙，站着说话不腰疼。”小五不由得愤怒了，“我难道不是要为你们制造昶，来降低能源成本么？我难道不是要为你们研究机器，减少能量的耗损么？我难道不需要把那些老不要脸，推着茅房满天满地追我的油腻大叔们送回家里去么？有两百年历史的茅房，里面装着多少贤臣武将拉过的历史名屎，他们赔得起么？”
李天真完全摸不着头脑，呆愣。这位纵横商场近百年、河络族赫赫有名的大老板，突然发现自己这辈子，竟然也有接不住的话题。
真是打了一辈子的大雁，却被大雁戳了眼珠子。
什么是昶啊？
怎样减少能量的耗损呀？
难道，必须只有两百年以上历史的茅房，才能做昶？
难道，贤臣武将们拉出来的历史名屎，能降低能量的消耗？
李天真正在找话题却找不到，想继续询问却完全看不到突破口的时候，一抬头，看到可爱瓦点头哈腰、陪着小心翼翼的笑脸，走过来凑上前，小心翼翼地问泉小五：“那个茅房，在哪儿呀？”
小五愤怒瞪。拒绝回答。
卡瓦伊瓦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地图，小心翼翼地铺平了摆在桌子上，柔声细语地问：“京城名胜古迹，没标注。”
见泉小五还是不回答。小河络又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头指了指旅游地图：“您能帮我标注一下么？听起来，好感动，好向往。”
“堂堂九州，竟然有人向往粪坑？”泉小五愤怒地把旅游地图抓起来丢在地上，“十颗太阳石，三级品质的。哪儿有不收门票的名胜古迹？哪儿有不花钱就想参观的贤臣武将？”
“太贵了。”就算是旁边坐着的李天真都听不下去了，“他想看的不过是一坨屎。收费不应该超过十文钱的。”
“屎，以稀为贵。”
李天真的脑袋里面，条件反射地、该死不死地，瞬间接住了下半句：看人下菜碟。
老河络顿时就没了食欲，皱着眉捋大胡子。看着桌子上色彩斑斓，按照十个太阳两个月亮、二十八星宿制作的精美菜肴，只觉得恶心。于是，挥手招呼卡瓦伊瓦：“来来来，吃点。别都浪费了。”
可怜的，刚从矿区来到这里的卡瓦伊瓦对人族文化并不像李天真那样的了解。在脑袋里，也就没能条件反射般地将两句俗语联系在一起。于是，心怀感激地，坐在了泉小五身边。拿起刚刚用过的筷子就去夹菜。
李天真豁然感觉到反胃。连忙为自己倒满茶水，咕咚、咕咚、再咕咚，连干下三碗茶水，才觉得胸腹之间的恶心劲沉了下去。
头脑终于变得清醒，捋了捋大胡子，转了转眼珠，接住了小五的话题：“这样的茅厕，的确令人向往。”
啥？
小五懵。
“但是！能降低能量耗损的机械，更让人向往啊。小兄弟真是少年精英，难得一见的天才。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认出络莒风水盘。”李天真不动声色地打出转折牌，并且张开专注、且认真的河络天星眼，认真地盯着泉小五，绕开这个连鬼都不想沾边的话题，“能说说，你是怎样认出来的么？”
咦？
厉害呀。
泉小五不由得眯起眼睛来重新打量这位年过八旬的商界领袖。
居然有学到了的感觉。
于是，双手合十。
以一只手代表正确，另一只手代表错误。
意思是，我知道的有限，说错了请不要见怪。
“我们现在谈到九州西陆，都说云雷二州。习惯性地把云州排在前面，雷州排在后面。其原因有二。第一个原因，当然是因为只有天空中先有了云，才会打雷。第二个原因，就是我们生活在云州。雷州，崇山峻岭、瘴气覆盖、毒虫猛兽，是进不去的。但，历史上，雷州是有人居住过的。他们生活在千峰高原，放眼望去，是一道又一道纵横捭阖的山脉。故而，雷州上古先民称雷州为络。脉络的意思。而云州，因为水路纵横，湖泊众多，而被成为莒。”
见李天真听得认真，知道这些知识对老河络来说是有用的。
小五便收住话题不再说下去。施施然然地拿起筷子来夹菜，还笑着抬起头来强调：“公筷，哈哈，你放心打包。”
李天真笑眯眯地点头。
按照老江湖的惯性，他是应该也拿起一副公筷，也要夹菜到自己的盘子里，并且介绍一下菜品的。
但是……
恶心。
一看盘子就想起菜碟。
人族这些歇后语，都是谁想出来的呢？
一定是他们刚刚漂流到云州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的，所以才说物以稀为贵，看人下菜碟。意思是不能所有的人都一视同仁。后来，被儒商郑潜记载在《商经》里面。
既然身心状态不适合做跟对方相同的动作，李天真便提起手边的茶壶来，亲热地为泉小五满茶：“然后呢？”
“在雷州，几乎无法看到十阳二月分座次，二十八宿拱两边的景象。最多只能透过云层雾霭，看到一个、或者是两个太阳。星宿，能看到一个角就不错了。”
“所以，古代雷州，就是络，他们的风水学跟我们是不一样的？”
“九州没有一个风水学是通用的。雷州和云州不同。越州和皖州不同。中州和澜州不同。冰封大陆的宁州、殇州、瀚州，也是不同的。大火山祁耶拉嘉东边的风水和北边的不一样，南边的和北边的不一样。”
卡瓦伊瓦觉得自己终于摸到了些门路，于是，嘴贱：“所以，那个风水盘最外圈是山川河流；然后是二十八宿；三圈是十阳二月；四圈是炽银河、冥银河；中心是大地荒神。”
他听懂了，但李天真却没能听懂，问：“大地荒神不是应该跟山川河流最近么？”
“看不到啊。”小五解释，“漫山遍野都是雾，看不见山体走向，看不出水流方向。”
“但两条银河是能看到的？”
“银河是固定的。今天露出一块天空看到一个边，明天露出一大片天空看到一个角。”
“这么说，络莒风水盘是雷州来的？”
小五点头。
他几乎可以确定，络莒风水盘是那瘴气覆盖、猛兽毒虫的雷州产物。母亲，应该来自雷州。这个风水盘，很可能就是妈妈发明的。
是谁，告诉李飘飘还是木子飘飘，那个信息的？
不老泉又在哪里？
老河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把肥肥胖胖的身体完全靠进身后的座椅中，想了半天才自言自语地问：“李逍遥，是在哪里得来的呢？”
“谁？”
小五懵。
“李逍遥，就是你们在宏辉五金店遇到的那个拿着络莒风水盘的河络。”李天真笑眯眯地回答，“他是我儿子。”
哦。
不叫李飘飘。
小五恍然，面色沉稳，不为人察觉地微微颔首。
满脸油腻的中年大叔，哪里逍遥了？还是李飘飘好听。
李飘飘李飘飘，飘飘，飘。
想到这里，他噗嗤噗嗤地笑起来，伸出筷子去夹菜。
李天真连忙挡住：“用公筷，公筷。”
哦。
小五低头换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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