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巨浪狠狠地击碎了海市**雾,前路开始变得明晰起来。雷声越来越大,海洋中的尸体也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地浮在水面上,烤鱿鱼的香味笼罩了整片海域。
东方鳖终于叹了一口气,张开绿色的嘴,声音如同雷鸣——
“——我同意你的要求了,货郎,请救救孩子们。”
幽灵船某处黑暗的地方,终于传来一声轻笑。
紧接着是轻盈的脚步声,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轻佻随意:“……小道的卦算得准吧,早说了,此时此地风水正好,正好可以做海上阴穴……”
风雨中,男人在船头站定。他穿着古艳的道袍,背着一个古怪的箱子,随手点亮手中提着的明灯,狡黠的狐狸眼望海面上一望,摇头叹息:“啊呀呀,修不了坟了,成乱葬岗咯。”
这种黑色幽默在此刻说出来是很不合时宜的,但是没人反驳怒斥。空中巨大的金粉色水母绷紧了脸,勉强附和地笑了一下。
货郎举着灯,忽然回头看向谢玉灯,目光在他身上流连打转。他神色未变,看也不看身后的惊涛骇浪与电闪雷鸣,信步朝着那边走过去。
刹那间,以他为中心,无边的灵力像是三江源涌出的无尽水流一般,悄无声息地顺着船弦裂缝出流淌下去,沿着海洋慢慢漾开——
——所有的雷电,所有的死尸,像是雪化成水,默默地、不显眼地、尽数消弭!!薄冰噼里啪啦地蔓延,扩大,涨开,生生地将掀起的巨浪冻在了半空中!!!
那其实是一副很震撼的画面,一方天地间,闪电相连。天灾与水祸都在一瞬间被定格,蜿蜒成浩浩荡荡的背景,只有那个提灯的身影,显得清晰而遥不可及。
谢玉灯微眯着眼睛,身体上持续的、连绵不断的疼痛还在反复折磨着他,这让他恨不得晕死过去。然而现如今的情形危机四伏,他只能凭着胸腔里一股气生生保持清醒。
“我认得你。”货郎弯下腰,长而尖利的指甲从谢玉灯脸上划过,他笑得有些暧昧:“……听说是个小婊子。”
“啊,别生气别生气,小道夸你漂亮呢。”
货郎微微垂着眼,指尖勾起了那只储物手镯,柔软的指腹摩挲着上面的蜻蜓眼花纹:“小道是个商人,来找你做个交易。”
“你身上可有不少好东西呢。”货郎脸上的笑容越散越大:“小狐狸精是从多少男人身上搜刮出来的呢?”
谢玉灯勉强笑了一下,眼睛弯弯的。他已经疼得连喘气都有些喘不上来了,却一下攥住货郎的手,眼睛里水波潋滟:“那,哥哥,你想跟我交易什么呢?”
货郎垂着眼,就这么看他拉住自己的那只手,脸上的表情淡了一点:“……胡乱勾引人也得看看对象,小道可不会被你迷住心智。”
谢玉灯咬着牙,眼神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阴狠。但是货郎没有在意,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谢玉灯,缓声道:“……小道早些年在芥子大陆做生意,误入了一片非常偏僻、野蛮且落后的空间,没有半点价值,小道正要离开的时候,却遇见了一颗明珠。”
谢玉灯忽然抬起眼,直直地看着他。
“小道被一个脏兮兮的小孩拉住了,那个小孩拿着自己做的机关,问小道要不要买。”货郎拿出一个陈旧的弧形筒,窄洞出口缓缓对准了谢玉灯的额头:“……很精巧,无与伦比。扳动开关,钉子就会在腔洞加速到极致,然后射穿你的灵台。”
“当时小道因为一些事,所以急着回去了。后来想要去这片芥子空间寻找这个小孩的时候,已经发现这片芥子空间已经消失了,连一颗微粒都没有留下。”
货郎慢慢收回手里的机械,眼看着谢玉灯的目光跟着自己手中的器物流转,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妖异的、灿烂的笑:“……我本来以为那个小孩已经死了,但是三年之后,我却在玄机阁首席章京的身边,看到了他。”
“能认出他,是因为这个小孩天生皮相优越,跟他的机关术一样,漂亮得无与伦比。几年不见,他的容貌更甚,那……机关术是什么水平呢?”
“原来是你,我想起来了。”谢玉灯仿佛喟叹一样,一瞬间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他似乎是喃喃自语:“看在……的份上,我原谅你。”
下一秒,他笑了一下,不再是讨好的笑,而是自信且从容:“你要的东西玄机阁做不出来,但是我能。”
货郎说:“你知道我要什么?”
谢玉灯言简意赅:“神鬼拘魂铃。”
说完后,他神色恹恹地从手镯里取出一块两指宽的白玉,忍着剧痛,瞳底浮出紫色的雾霭,张开嘴唇,推着坚硬的白玉捅进脆弱狭窄的喉咙眼。身体的器官发出不堪承受的反胃与干呕,食道剧烈地痉挛,谢玉灯捂着心口咳嗽,眼尾泛红,却强撑着一股气定神闲。
“昔日你来芥子空间,乘幽灵船在北海靠岸,那时你问过我,能不能做出查探灵魂、温养灵魂的东西。”
“我也是后来去了玄机阁,阴差阳错之下,得到了神鬼拘魂铃的图纸。”
“玄机阁最鼎盛的时候是在上古,近年来已经没落,那些上古神器已经无人可做,玄机阁的修士在灵魂力量上太弱了,竟无一个玄阶大圆满境界的,宗门凋零也是理所应当。”
谢玉灯说话不徐不缓,语调沉静,偶尔咳嗽两声,眉宇间尽是尽在掌握的风采。
在这个修真世界里,灵魂力量看似不重要,却是玄机阁的立身之本。只有灵魂力量强大,才能压得住玄机机关的器灵反噬。
灵魂力量玄之又玄,共分为了四个境界,从高到低分别是:天、地、玄、黄。普通修士的灵魂力量大多在黄阶,于修炼并无太大裨益。
但是玄机阁的修士,每一个的灵魂力量都在黄阶大圆满之上。只可惜,遍数整个玄机阁,最强大的只有玄机阁的首席章京,只他的灵魂力量达到了玄阶中级。但即便是这样的实力,对于那些上古神器还是无能为力。
谢玉灯两世为人,前世是一个普通的学生,穿越到了修真世界,成为芥子空间的凡人,灵魂力量本就比普通人强悍。更何况他先天没有灵根,硬是踏入了修炼之路,两年下来,实力未有寸进,灵魂力量却越发强大。
章京对他抱有好感,却也看不起他,谢玉灯不知道自己的灵魂境界,却知道,章京奈何不了的上古神器残卷,他轻而易举就能破开禁制压制残魂。
货郎看着他的样子,若有所思。
……什么样的修炼需要吞吃玉石?
——炼体之术。
对于修士来说,炼体一途只能算是旁门左道,且淬炼人体比修炼内功艰辛痛苦得多,见成效也慢。
谢玉灯身上确实有不少好功法,他随便攀上哪位大能都可以走上一条安稳平和的修炼之路,但为何甘愿下功夫去锤炼□□?这难道不是自讨苦吃?
……更何况这功法还是锦身机。
人皇曦和所创,上古炼体术锦身机,早些年就已经失传了,不知为何竟被这小孩捡起来修炼。这功法阴毒狠辣,修炼的途径与方式更是令人毛骨悚然。生吞活玉、岩浆锻肉、雷电割骨……每上一阶,都要忍受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痛苦。
而谢玉灯——竟然有这种胆量与心志?
吞下白玉之后,谢玉灯总算长舒了一口气,四肢八骸都涌上一股暖流:“炼制神鬼拘魂令需要强大的灵魂之力,我目前所欠缺的,只有修为。把我送到乾坤城——只要我见到羲和昭华,就能迅速筑基。”
“成交。”货郎举起灯,打了个响指,撕裂了身边的空间,随手将谢玉灯怀里的小孩丢到一边,拎起了谢玉灯的后衣领。
正这时,谢玉灯忽然又道:“还有、还有一个条件。”
货郎笑道:“商人最烦得寸进尺。”
“这个小孩。”谢玉灯指了指那漂亮的少年:“为他找一个好去处,让他平安长大。”
那少年有些畏畏缩缩地抬头,张了张嘴,想要拉谢玉灯,又害怕他身边的男人。
货郎倒是惊异地看了谢玉灯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被撕开的空间吹来剧烈的风,那是混合着泥腥、粘液与湿雨的味道,货郎说:“小道同意了。”
空间的白光越来越盛,逐渐吞噬掉两个人。
就在这时,海人烛从一个海人手中滚落,咕噜噜地滚到谢玉灯身边,伸出了简笔画一样的小手,死死地抱紧了谢玉灯的腿,谄媚道:“灯、灯、小灯不走……”
后面的海人部族敢怒不敢言,恨声道:“自甘堕落!”
货郎低头瞧了一眼那海人烛,心中一思忖,却也笑了起来:“你倒是跟海人这一族颇有缘分。”
谢玉灯看了看左腿的人类少年,又看看右腿的海人烛,表情已经有点木了,就着这个诡异的姿势,被那白光渐渐笼罩,只一瞬间,海面上便风平浪静。
金错刀花格铮铮地在海中肆意扩张自己的身体,水母沉默地扎进水中,那头巨大的章鱼用腕足打水,尖利的牙齿森寒如刀。
他喃喃道:“……谢玉灯,是叫谢玉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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