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狼、变成猫、变成蜗牛,原来还能变成狗狗。
时弋是个胆大心细的探秘者,从前就敢触碰池溆布满软刺的表壳,他还贪得无厌,非要一层一层剥开,里头全是他不曾想象过的模样。
他原本只耳朵留意,乍听只觉得你们文艺工作者讲话真酸哪,可当他由风催着促着,不得已与池溆目光相对,他才察觉,凌乱的发模糊了池溆的眼睛,却拦不住眼眸里的闪光。
只怪风太大了。
“你笑什么?觉得我的话荒唐吗?”池溆的声音像风一样轻,任发吹乱横亘眼前,他怕时弋看得太清楚,又怕时弋什么都看不到。
时弋做贼心虚,飞快地摇摇头。他哪里敢告诉池溆,你的话不荒唐,荒唐的是我的想法,因为我将你想成了一只被小区值班大叔收留的流浪小狗,会三天两头彻底玩消失,常常让自己的火腿肠投喂无门。
“你怎么想?”池溆在迫切索求一个回应,关于“我想把你找回来”的回应。
时弋本想打个马虎眼,说这芦苇荡里像个迷宫,你不仍旧将我找到了么。
可他们是成年人,时间那样宝贵,耐心那样有限,迂回曲折、词不达意,能避免就避免。
“池溆,我怀疑你是不是陷入了什么命中注定论的圈套。上回在片场以及深夜医院相遇,的确都那样凑巧,以至于你可能心血来潮,产生了我们的缘分未被彻底剪断、合该言归于好的错觉。”
时弋的目光毫不退让,“扪心自问,你的世界里缺我不可吗?”
他都不给池溆回答的机会,又擅自下了定论,他并不准备留有余地,“我觉得自己离你的世界还挺远的。”
时弋移开目光,“以前是,现在也是。”
所以没有握手言欢的必要。池溆听出了言外之意。
时弋是那样冷静清醒,心如磐石不可动摇吗?不,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想的却是,池溆你最好赶紧拍拍屁股站起身,扬我一脸灰,再附赠一个白眼和一句“不识好歹”。
离开吧,尽快离开吧。
“时弋,我没那么钟爱冲动脑热,但是约你见面,提出这样的请求,实话说,确实掺杂了不少冲动的成分,但更多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时弋将人的话打断,关注点错,“哪里是请求了?”
“这怎么不算请求,这事得你情我愿,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办得到。”池溆的关注点错上加错,“如果你想听那个请字,我可以说。”
“我请求你,给我从陌生人走向......”
正式得过分,奇怪得过分。
时弋的“我没”滞在嘴边,又饶有兴味地等着池溆的下文。
而池溆之所以语塞,是因为他想到,以朋友之名,实在卑鄙。
“《楚留香传奇》里说,‘情人虽是新的好、朋友总是老的好’,你参照的也是这个道理?”
时弋陡然失了兴致,盯着燃烧般的江面,沉声道:“你身边人太多了,就那么点地,我块头不小,站不下。”
华珩,尤其是那个名字,时弋险些就要脱口而出。
可他知道分寸,也有出于动物本能的趋利避害。
“是么,实在不行就算了,我有名气、有钱,围在我身边的人大把大把,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时弋心头一沉,好啊你,果然人的真心是可以随意喂狗吃的。
“你希望我出于自尊这么说,然后面带不屑地悄声逃跑吗?”池溆摘了芦花在手,又一口气吹散,随风悠悠飘至时弋眼前。
时弋不知道这人唱的哪出,被这芦花勾了视线过来。
他早该知道的,池溆的眼睛,少看为妙。
池溆如愿以偿,对嘴角漾开的笑对未加丝毫掩饰。“我耐心很多,时间也不金贵,都可以放在你身上。你如果实在不高兴,或者看我看得烦了,也可以报警。”
时弋听成了个呆子,无从考虑报警的荒谬程度。他在想两件事。
娱乐圈教坏了人。
以及,我那样重要吗。
—
“我......”
时弋只来得及吐露一个字,余光里刘大传就从石头上歪了下去,阻止了他的泥足深陷。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来,向刘大传跑去。
幸好石头附近皆是柔软的湿泥,避免了二次伤害。
“赶紧送去医院?”池溆蹲在一旁询问。
时弋摇了摇头,解释道:“他有脑部肿瘤,最好不要随意搬动。”接着拨通了120。
“20分钟内就能过来。”时弋挂了电话,又点开通讯录,在搜索框里打了个“刘”字,往下划了好几页,才翻到刘照的名字。
他见池溆盯着自己的手机,“人太多了,记不过来。”
时弋站起身,往旁边走了几步,果然无人接听,估计号码已经被刘照拉黑。
“手机借我。”时弋厚着脸皮伸出了手,还勾了两下,好像池溆面前就不能有不借这个选项。
“哦不行,”他又收回了手,“你号码不能被曝光。”
池溆递过手机,“你要联系的这人,又不知道我是谁,只当是个陌生号码。”有样学样晃了两下手机,“用吧。”
是这道理,时弋将手机接过,已经是解锁状态。他心无旁骛,径直点进通话,照着自己的通讯录输了号码进去。
漫长的“嘟”声之后,电话终于被接听。
时弋单刀直入,“刘照,刘大传在江边晕倒,又要被救护车送医院了。”
“哎你先别急着挂,没逼着你给他养老送终,就来看他一面,劝他去医院治病,行吗?”
“......”
时弋被那头的音量震得耳朵疼,他将手机拿远了些,“我回头把地址发你,来不来你自己定夺。”
他挂了电话,却不打算立刻归还手机,“发个短信也行吧。”
不是询问而是通知。
可他刚要点开短信图标,就被池溆一把夺了过去。
“你要发什么内容,我来帮你打。”池溆故作镇定,“九键很多人用不惯。”
“哦,可我也用九键。”既然手机已经回到池溆手上,时弋不介意让人代劳。
池溆发完信息,好奇问道:“你们警察什么都要管啊。”
时弋无可奈何地点了下头,“有困难,找警察。”
“跑得快、跑得久重要吗?”池溆的问题太多。
时弋好像还没从刚才耳边的洪钟之声里回过神来,“好像很重要,又好像没那么重要。”
“那你后悔了?”池溆小心翼翼追问,他想知道时弋是否后悔在从岛的夏天,成为自己的尾巴。
“一点也不。”
—
救护车还有五分钟就要到达。
可时弋又再一次领教到“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这句俗语的深意。
百来米开外,是一个凌于江面的观景台。
江面平静,可那观景台上却不太平。
时弋生怕眼睛出了差错,将池溆扯过,“你也帮我看看,观景台的护栏上,是不是坐个人呢。”
“是方柳。”
“是刚才载你的女生。”
他们异口同声。
时弋深吸了口气,他以为方柳早开车走了,怎么游荡到公园里来了,还爬护栏上了。
这样看风景好?还是图刺激?
或者是最坏的可能。
“我先过去看看。”池溆知道时弋脱不开身,自告奋勇,“要是闹着玩的,我就把人劝下来。要是有其他念头,我再打电话给你,好不好。”
谢谢你池大善人。
反正方柳刚才也认出你了,应该不至于让人受了惊吓吧。
时弋的管闲事属性上线,“好好好,要是没啥事你就赶紧离开,好吧,马上到下班点,这里遛弯的人不少。”
他话锋又一转,“我多嘴了,没有干涉你自由的意思啊,你随便你随便。”
池溆也不知是否将话听进心里去,只是从容地掏出手机,“加个微信吧。”
准确来说是把删了的微信重新加回来。
“有电话还不够?”
“不够。”
“回去加不行?”
“不行。”
时弋缴械投降,乖乖将二维码递了过去。
跳转出的是柯柯冷饮店前头的,仍然青春明媚的时弋。
照片里的人和眼前的人,池溆细心比对,好像并没有太多差别。
当然这并不是今天的新鲜发现。
时弋被人看得起毛,闷闷道:“看够了吧,我年纪一大把,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你不也拍了吗,不信就拿出......”时弋倏然停住,又匆忙转向观景台的方向,“赶紧去吧。”
池溆已然心满意足,压根不要和时弋唱一句反调。
那张照片里的时弋没有正视镜头,是因为在同人说话。
你是什么超级明星吗,这么大架子,都不肯和我合照。
池溆的记忆力很好,能将当时时弋抱怨的话记得一字不差。
“我会很快。”池溆绝不辜负时弋的期待,他已经开始跑起来。
“长跑,我没有将它丢下。”这话俨然像是风的一句低语,恐怕只有他自己听得清。
它和表演一样,让我释放,又容我这个胆小鬼躲藏。
池溆老师终于开窍,先小绵羊开局,给我冲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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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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