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什么事值得高兴?”
池溆叫停了发呆,从保温杯杯口抬起头,升腾的热气凝成了覆在眼眸的柔和雾气。
他并未刻意藏匿嘴边的笑意,整张脸似乎被录音室灯光的暖色侵染,“这么明显?”
可栗子压根对他这点隐秘的快乐一无所知,只能附和地、极其勉强地笑笑,将一颗喉糖递了过去。
她被垒了过重的心事,发自肺腑的笑是半点挤不出。
池溆揉搓着糖纸,“栗子,问个问题,你会愿意做别人的半个朋友吗?”
半个朋友?从池溆嘴里听见什么都已不值得惊奇了,可是汉语词典里没有对半个朋友进行过明确定义,栗子只能先按下意乱,依照自己一点笨拙的理解给出回应。
“虽然够不着正式朋友,并未完全卸下防御戒备,但是至少愿意接受你的靠近吧,可以这样理解?”
“来日方长,人心总捂得热。”
池溆的问题不会无缘无故,栗子不禁联想到刚才厉蔷姐在群里发的信息以及此刻网络上的轩然大波,倏忽了然于胸。
在很多问题上她似乎口无遮拦,而池溆正需要她的坦率没有藏掖。
“溆哥,这个问题些许冒昧,半个朋友的对象,是郁蓁?”
她自认可以在此刻为自己的猜测撷取不少深刻的落痕,比如在已杀青三个月的都市爱情电影里,池溆和郁蓁所饰演的角色,交往始于朋友之名,目成心许,最后被赋予爱人之名。
两个人在片场的互动虽然没有那么频繁,但是落在栗子眼里,算是蛮聊得来。
再有就是她此刻让池溆强行阅读的八卦新闻,造成自己心慌意乱的元凶。
池溆先扫了一眼,不紧不慢将糖纸剥了,含住了糖,再从栗子手里接过手机,像是在品读什么文学佳作似的,那样认真且悠闲。
池溆只是在庆幸,照片里的另一个人不是时弋。
是要将每个字每张图细细嚼碎咽进肚子的吗,要花这好些功夫,栗子心里七上八下,不得不强行打断池溆的赏鉴时刻,“真假?”
“你希望真假?”池溆神态自若,将喉糖在齿间滚了一遭。
“说实话,姐弟恋也挺好,”栗子陡换安心落意,甚是感慨,“只要有恋就成。”
“哦?”
栗子索性大胆海口,“溆哥你也不是走偶像那路子,恋就恋呗,掉粉也掉不了几个。你看你平时,就那么几个爱好,就那么几个朋友,说实话我们都挺担心的。”
“怎么形容来着?”栗子挠了挠头,“对,苦行僧!”
“以前在经纪公司里头,处处约束桎梏,现在你是老板,还不就能随性妄为!”栗子自识言辞过激了些,急忙纠正,假意换了一副畏缩,“就是恋恋爱啥的,也不是不行。”
“夜夜笙歌也行?”池溆好奇问道。
栗子头摇成拨浪鼓,“那不行!溆哥你别曲解我的意思!”
“你说只要有恋就成,”池溆将齿间的糖“咔哒”咬碎,“是男女都成?”
“男、男女都成?”栗子将问题复述了一遍,就再没有回答的勇气了。
这已经超出了自己对厉蔷姐之前那番话的会意范畴,稍微关心下感情生活可以,但是男或女这事,她是半点没有发言权的呀。
所以她选择三缄其口。
可她内心却翻滚个没边,这个问题什么意思,难道自己大学时候看的BL小说要照进现实了吗?
可以的!可以的!栗子只能在心里狂喊,务必找最帅的那个!
可这心声只敢冒头几瞬,毕竟眼下的舆论环境对同性恋人并没有那么友好,前景是否有损,谁都预判不了。
可她看着池溆玩味的笑容,这才算明白,逗她玩啦!
那她也不甘示弱,“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随你的便,大胆地恋吧!”
末了迫于打工人的身份,还是得加上一句,“说着玩的,嘿嘿。”
“所以半个朋友真……”
“笃笃笃——笃笃笃——”
栗子不得已将剩余的追问咽下,门打开,是录音师。
“我们接着下一场。”
——
栗子在沙发上一觉乍醒,收拾好东西同池溆走出录音工作室,已经是华灯初上。
这四个多小时的觉有多黑甜,此刻她就有多心惊胆战。她都不知道池溆到底是什么时候结束等在旁边的,居然都不叫醒自己,让她不禁开始痛恨起熬夜追到三点半的剧集。
她又转念,得此老板,夫复何求,此生定要做牛做马。
起在栗子与池溆未知时间里的晚风,鼓动道路两侧的梧桐落了一地的绿叶,像是为了证明夏日尚在、热烈仍续。
可践踏脆生的绿叶,会让人产生几近扼杀生命的负罪感。
池溆就是其中一个。
所以他都是跳着走,本该格外引人注目,可夜色昏灯掩护,无人将树下那个雀儿跳跃般的身影辨认出。
“啊啊啊啊啊!我就说!”
池溆的步子躲得专心,“怎么,失望了?”
滞后的栗子将工作群里的信息从上翻到下,又将工作室的声明细细看了两遍,转瞬垂头耷脑,“白激动了真的,到手的大美女飞走了。”
在栗子酣睡到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时候,池溆就已经和郁蓁那边沟通过,火速出了澄清声明,餐厅会面是为了下周开始的电影补拍事宜,止于角色层面交流。
“网友说你们配一脸,这则声明是欲盖弥彰。”栗子八卦之心蠢蠢欲动。
“还有呢?”
栗子又翻了几条,兴致勃勃,“说你不知好歹,应当趁这个时候炒一波CP,正好为后期这部电影上映造势。”
“还有这个,还有这个,说你男女通杀,性感垃圾不负其名,组的CP五个不嫌少,十个不嫌多,果然没有看错你,哈哈哈哈哈哈。”
“溆哥你好无辜,不卖都CP漫天飞。”
“网友开心就好。”池溆俨然看破红尘之态,他并不刻意炒作,但是别人愿意关注你、创造你,只要不是特别过分,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好过糊穿地心无人问。
池溆的目光从迎面的、擦肩的身影游过,无形中也被某种情绪感染,他想了想,大概是上班族周五下班的如释重负。
“厉姐呢,说要在哪里见的?”
栗子正纠结如何开口呢,没想到池溆主动来问,好像也没有半点闷沉。他们正巧出了园区,走到路边,栗子环视一圈,伸手指向一辆车,“喏,那呢。”
这堵人堵得,真怕自己跑了不成。池溆无奈笑笑,对栗子说道:“你下班吧,我不会跑。”
栗子“嗯”声开溜,却一步三回头,见池溆上了厉蔷姐的车,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池溆半点圈子不想兜,他有不逃避、向合作伙伴全然坦诚的必要。因而车门刚关上,他就开门见山,“那个导演我合作不来。”
这部戏是两个联合导演,厉蔷不确定池溆排斥的究竟是谁。
“可华总说这个角色非你不可。”
“非我不可?”
池溆也不知道什么情绪攒动作祟,“那也不是没有办法。”说完当着厉蔷的面,就给华珩拨了电话。
“喂华总,嗯,我考虑好了。”池溆偏头看了厉蔷的一眼,陡然让她产生不详的预感。
“那个角色我可以接,”池溆顿了顿,可落在后视镜的眉眼里,都是横冲直撞的无所畏忌,“前提是把导演何浚换掉。”
话筒里竟然传来一声轻笑,“池溆,你这才算找回点以前的样子。”
以前的样子?是身处娱乐圈,却不知道折衷和转圜才是生存之道的模样么。
“好,我看看能不能满足你的前提。”
池溆挂了电话,见厉蔷勾着头,如坐针毡。
“他说试试看。”池溆说得云淡风轻,好像自己刚才的任性妄为不值一提。
“你和何浚?”厉蔷问得直接。
“宿怨,一点。”池溆说完便推开车门。
何浚这个人她打过几次极浅的交道,有一定才华,但是貌似恃才傲物,在圈内的风评一般。她是前年末尾才开始同池溆合作,再靠前的过往她并无了解。
何浚同池溆的宿怨她猜想不出,但是那个一点的形容肯定同真实相去甚远。
有血肉、有好恶,是人都会如此,厉蔷无意批驳。
“等等!”厉蔷伸手将人拉住,“那你和郁蓁?就算是真的,我们也没有什么意见。”
“这么焦心?”池溆踏到车外,又转头矮身看向车内的厉蔷。
“还没到你真正焦破心的时候呢。”
车门被“啪”得关上,饶是驰骋江湖多年的厉蔷,也有点吃不透池溆话中之意。
可她与栗子在某些观点上是一致的,“随你,有恋就成。”
——
这里有过你,未及步离场。
被你的气味,筑起了围墙。
被压着重重“有恋”期许的池溆,在车载音响的女声里,放缓了呼吸。
他想到下午在录音室休息的时候,黎女士发过来的一张照片,丝毫不手下留情,不知堆的什么滤镜,真寐还是假寐的时弋,五官亲热凑在一处。
头顶上还冒了俩字,解气。
他不由哑然失笑,黎女士的有气必解果然半分未改。
他好像从刚才的一些坦诚和直接里受到了鼓舞,我晚上去看你,他预备在接下来的电话里这么说。
要不要做半个朋友暂且不论,即使是陌生人,也有打电话的资格吧。
他决心舍弃掉小偷这个身份,扮演的人,观看的人,几次下来也得腻了。
修复好的手机正导着回家的路线,时刻提醒他失而复得的可贵。
如果他现在点开信息,再展开置顶的页面,就会发现,送他的那轮月亮仍高高地挂在窗外。
他拨了语音电话过去。
没机会尝几口期待的酸甜滋味,电话就被挂断了。
随后语音游了过来,很短很吝啬的一小截。
池溆点开。
有案子。
又游过来一小截,比刚才的大方一些。
有事回头再说。
这人从医院溜了,今晚看望无望,池溆得出结论。
时弋虽然在医院是半点待不住,可他着实也不想在所里看见这两个人。
昨天的鼻青脸肿尚未消散,今天又添了新的“皮开肉绽”。
“这个男生说你们昨天动手打了他,监控也都全部拍到了。”时弋敲得桌子“噔噔”响,牙也气得痒痒。
“刘照,余一二,听见我说话了吗!”
好哇,藏藏掖掖小偷派,向大大胆胆直进派变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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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有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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